「這場比賽有這麼重要嗎?連他都來了。糟了,完了,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你看我都畫了什麼?!」
宋安七鋪好畫稿,撐着頭好笑地偷聽女孩的聊天。
“完成了?”不太正宗的中文附在耳邊問。
宋安七嚇了一跳,轉過頭。
Russell俯着身,專注在看她設計的「晚風」主題的晚禮服,“爲什麼是黑色?”
“我記憶裡的晚風,就是這種顏色。”宋安七輕聲回他。
禮服主色採用深黑色,但又不偏暗,黑色表面似乎拂着層輕暖色系的光。極淡極輕的筆墨,巧妙地提亮了禮服的暗色。使得這條禮服看上去華麗莊重卻不失溫暖和人間煙火氣。
Russell點了下頭,表示認可,泛藍的眼睛愛不釋手地盯着畫稿看。
她的構思很獨特。過去以晚風爲題的設計師,偏愛用淡色如青白之類做底,追求一種飄渺寧和的意境。她卻反着來,做了個璀璨的「晚風」,特別又好看。
Russell移開視線,疑惑地打量宋安七。她的創作功力不俗,爲什麼還要抄襲呢?
宋安七把頭轉開,他懷疑的眼神讓她心裡很不痛快。知道他在想什麼,一瞬間她下了決定。
半個小時評選時間,成績出爐。宋安七這件「晚風」還是第二名,獎金十萬,還有Russell工作室的簽約。掌聲中宋安七走到Russell和陸子翊前,在三個鏡頭的快閃裡,她沒有接過Russell遞過來的合同。
宋安七面帶微笑把「晚風」從桌上拿起來,慢慢審視了一遍,記在心裡。
“對不起。”她含笑對Russell說,沒有猶豫地把畫稿撕成兩半。一張完美的畫稿,幾秒之後成了她手裡的一堆碎片。宋安七攤開手,看着黑白分明的紙片如雪花,紛紛揚揚落在地上。
“我棄權。”
“Angel——”Russell駭然,轉頭去看陸子翊。
鍾虎大步上前,擋住記者的鏡頭,“別拍了。”
突然的變故讓工作室裡鴉雀無聲,Russell看着記者收拾好器具,先退出去了,回頭和陸子翊交換了一下眼神,纔開口挽留,“Angel,一次比賽的結果算不了什麼。你是位很有天賦的設計師,我希望你再考慮一下。留在我的工作室,這裡可以爲你提供很好的素材和機會。”
他是主選人,他心裡明白,相信在場的這些專業人士也都能看出來,她的那件作品得第一綽綽有餘。
不過他再欣賞,也不能夠讓一個有抄襲污名的人拿第一。
“謝謝您的欣賞,如果可能我也十分嚮往能在您的工作室向諸位前輩學習。”
宋安七笑了笑,淡淡的語氣有些許的遺憾,聲音有點沙啞,“只是我已經決定不再涉入設計圈了,很抱歉辜負了您的美意。”
Russell目瞪口呆,西方人表情一向比較誇張,他露出一副震驚的表情,下意識想要勸阻,“Angel——”
“Russell,”陸子翊忽然開口。
他微低着頭,清亮的眼定定看着一臉釋然的宋安七,涼薄的脣無意識撇了一下,“隨她去吧。”
“Jesus。”Russell扶住額頭,惋惜地嘆息。
他是真的想把她簽下來,雖然他不明白她爲什麼會犯那種低級的錯誤,但無法否認,她的作品真的很打動人心。她是他最想遇到的那種,對美對色調有着驚豔見解的人才。
宋安七不好意思地對他笑笑,轉頭看了眼Russell身側的陸子翊。他還在看她,神情淡漠,宋安七迅速回過頭,“謝謝您,再見。”
她回到位置上拿上包,在一室寂靜裡,淡定從容地走出工作室。
陸希梵斜身靠在對面牆上,開門聲後擡起頭,“結束了?”
“走吧,我餓了。”宋安七走了幾步看他還愣在那兒,她過去拍拍他的肩,“走啊,去吃飯。”
走廊上,沉穩的腳步聲緊緊踩在她身後,不緊不慢,先後進了電梯。
電梯直降到負二樓,地下停車庫,錢沒有開車來接他們。
電梯門開啓的剎那,身後清冷的聲音毫無徵兆地問,“就這麼放棄了?”
宋安七拂了下耳邊的頭髮,慢慢地轉身,挑眉反問,“所以呢?”
電梯最裡面,陸子翊筆直地站着,英挺眉目沾着光,彷彿隔岸煙火。他散漫地輕笑,與她對視,“沒有所以,只是好奇問一下。不會覺得可惜嗎?你不是個輕易說放棄的人。”
“沒有什麼可惜的,人生總是有舍有得。有些東西既然都不適合了,強求下來意義也不大。”
宋安七看了看他,應該也是這幾年裡最後一次看他了,“不管怎樣,這次謝謝你。”
陸子翊單薄的脣動了動,宋安七盯着他的脣。他的脣很薄,總給人生硬的感覺。可它其實是有溫度的,在以前對着她笑的時候,“你……昨天晚上……”
“子翊!”
關車門的聲響在空曠的車庫迴盪,硬生生地,把時間扯回現實裡。
宋安七低下頭,看着地上走過來的白色平底鞋。簡單的樣式,套在裡面的腳纖白如玉,煞是好看。不用擡頭看,她知道過來的人是誰。圓潤優雅,帶着好聽的調的聲音,只有一個人纔有。
她轉過身,聽到陸子翊在問,「你怎麼來了?」
蘇折月嗔怪地笑了聲,「怎麼,不能來嗎?不想我來?」
後面的話,宋安七走得遠了,聽不見他是怎麼回答。陸希梵拉着她,連走帶跑,“三哥剛纔那話是什麼意思,你放棄比賽了?”
“沒有,比賽結果出來後我才棄的權。”覺察到他手突然變得僵硬,宋安七笑着安慰他,“而且我得了第二,只是我告訴Russell,我不想再涉入他們那圈子裡。以後我畫點稿,自己辦個小型的製衣鋪子還不錯,沒那麼多限制,也蠻好。”
十來天的時間,賺了一萬左右,她挺知足的。
“不錯什麼啊……”陸希梵皺起眉,小聲嘀咕,“自己去照照鏡子,演熊貓你都不用化妝了。”
一張圖五百到一千,十天一萬塊錢,算算那是多少張設計稿,天天熬夜堆出來的。用心設計出的東西,五百塊錢就給賣了,她不心疼他還難受呢。
一輛銀白的車倒出停車位,從他們身邊開過。坐在駕駛位的人往外瞄了一眼,一個急剎車,輪胎在地面擦過造出尖銳的刺耳聲。
兩個人同時停住,往前看。銀白的車門打開,唐詩從駕駛座上跳出來。
“喂,Oscar,”她樂滋滋地蹦到陸希梵面前,得意地看了宋安七一眼,“我還以爲你多喜歡她呢,原來不過如此嘛……聽說你公開道歉啦那你以後還怎麼混啊?”
陸希梵抓着她的肩,一把把她從宋安七身邊扯開,咬着牙問,“你去哪兒了?”
“去普吉島玩兒啊,那邊風景還真不錯。你要是後悔了,下次我願意和你一起再去一次。”唐詩自我感覺良好地捧住他的手,像只討人厭的小豹子笑睇着他泛青的臉,“怎麼,我不出去玩兒,難道等着你找的人來抓我啊?你可真有本事,找上我爸媽了。”
陸希梵手上用力一掐,痛得唐詩哇地大叫,“你現在,馬上和我上去,說清楚這件事!”
“喂,你幹嘛啊?她都承認了,這事木已成舟,你死心吧。”
唐詩忍着痛朝他吼回去。吼完之後,看着他陰鷙的臉,她突然又怕了,“Oscar,我可警告你,我爸媽上次答應你找我問清楚那是給你個面子。你要敢對我怎麼樣,我爸媽管不了你,鐵定讓她不好過!”
“四四!”王月茹下車叫住她,“你少說兩句,回來,我們走。”
“你放手啊,我要走了。”唐詩扭了下肩,她低頭,發現頸窩那兒被他捏紅了,可他還是不鬆手。陸希梵陰沉沉地盯着她,她是真的把他惹毛了。
唐詩心裡被他看得發毛,又不肯認輸,那樣面子上過不去,“Oscar你放手,我最後一次告訴你,你別想了,我不會答應你的。你就是現在把我拉上去了,那我以後也可以說是你威脅我。反正她都這樣了,實在不行,我賠她二十萬可以不?”
“好了,陸希梵。”宋安七過去把他拉開。
她實在聽不下去了,做錯事還能振振有詞,典型缺乏教養和基本的道德,這樣的人,和她說再多也是無益。
陸希梵吸了口氣,轉過頭沉沉地看着她。
宋安七朝他笑笑,“走吧,別和不值得的人計較了。”
“靠,你說誰呢?”唐詩沒學會教訓,聽到她說的話,身上的毛又立了起來,“裝得跟聖母一樣,還不是揹着你男人在外偷人,現在被甩了又裝得楚楚可憐巴着Oscar不放——”
“唐詩!”王月茹惱恨地喝住她。
她是不長眼還是怎麼樣,才把陸希梵惹失控了,現在又沒事找事提些有的沒的。聲音這麼大,是生怕電梯那邊的人聽不到嗎?
陸希梵抿緊了脣,額上青筋迸出。目光往四下裡一掃,看見牆角有人正把摩托騎出來。他輕推開宋安七,“到一邊去。”
摩托車車主正在收車上的鎖,眼前晃過一個黑影,車就從手中脫開了,“喂——”他擡頭大叫。
陸希梵跳上摩托,速度踩到最大,對着唐詩直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