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伶站起來,跟陸爺爺和林嫂道別,又拉着我的手跟我告別,然後跟司機一前一後地走了出去。
前腳剛走,陸爺爺便一臉寒霜,問了我一句:“沈秋,陳牧白是帶你去掃墓了吧?”
我一怔,答道:
“是。”
陸爺爺冷冷地說了一句:“活人還沒死人重要。”
林嫂聽了,插嘴道:
“今天是陳淳的忌日,牧白這孩子也是太孝順,纔會先去掃墓的,再說,他現在不是立馬趕回來接溫伶去醫院了嗎?”
陸爺爺仍一臉冰霜,我好人病發作,附和着林嫂道:“是啊,從鄉下到市裡的醫院要好幾個鐘頭,小舅舅是怕一來一回耽誤時間才選擇先去掃墓的。”
陸爺爺冷哼:“他要是真孝順,就該想想爲陳家延續香火的事,光知道給死人磕頭有什麼用?”
林嫂連忙輕拍他的脊背安慰道:“老爺子,你不要爲這些瑣事動氣了,沈秋,快去給老爺子泡杯參茶來。”
“好。”
我走去泡參茶,一面聽見林嫂安慰陸爺爺道:
“溫伶不過是受了點涼,又不嚴重,再說了,溫伶懂得體諒牧白,識大體,沒有因爲一點小病痛就耽誤牧白的事情,話又說回來,嫁給牧白,真委屈了溫伶這麼好的孩子。”
“當初,溫家上下全都反對這樁親事,我看牧白雙腿殘疾,生怕委屈了她,也不同意,可不知道溫伶這孩子中了什麼邪,不顧全家人反對,一意孤行,就是非陳牧白不嫁。”
陸爺爺提及往事,嘆了口氣,繼續說:“如果我知道這樁婚姻是今天這種結果,當初我就不應該同意她嫁給牧白。”
“事情都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還說這些有什麼用?”林嫂從我手裡接過參茶,伺候陸爺爺喝了一口,她轉過頭,對我說:“沈秋,你閒着沒事,就去後院摘點菜洗洗乾淨吧。”
我答應了,擡腳出了堂屋,再聽不見他們的談話,也知道她是想支開我。
走到後院,看到一茬茬新長出來的芥菜,彎腰就割,正忙碌得汗流夾背時,身後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轉頭看時,那高大的身影已經立在跟前。
只見陸歷懷陰冷地立着,穿着熨得整整齊齊的白襯衣,筆直的西褲,渾身上下散發着成功人士的成熟魅力。
我驚訝地看着突然出現的陸歷懷,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陸歷懷見我呆愣,幽深的眸子看着我,嘴角彎起,張嘴道:“看你泥的。”
我聞言,看了看自己都是土的褲子,大概是剛剛跪在墳墓便的時候,沾到的土。
我累的不想說話,只想快點把菜摘完,便沒有理他,假裝自己一點也不想他的樣子彎下腰繼續割菜。
他嘶了一聲,故意擋在我的面前,我便繞開他,他怒了:“沈秋,你再假裝看不見我試試。”
“看見了,忙着呢。”
雖這麼說着,手上的動作卻有些亂了,割好的菜原本堆成山形的,此刻全一股腦兒散落進菜地裡去了。
我手忙腳亂地跑去撿,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彎了下來,一隻白皙、骨節分明的大手幫我撿起了散掉的菜,堆放在一邊。
我偷偷地看他一眼,只見他低着頭,堅毅的輪廓分明,烏黑的眼睫毛刷下,高挺的鼻樑,兩片薄脣緊抿着。
我注意到他那隻已經換了爆紗布的手掌,連忙搶着去撿菜,不讓他幫忙,三下五除二把菜雙手攬起,往廚房走去。
嘴角情不自禁的彎起了一個淡淡的笑容,還以爲他要兇我呢,沒想到,大少爺陸歷懷竟然還會忍着氣幫我撿菜。
我在井邊揹着他若無其事的洗菜,他跟了過來。
“真不想我?”
我感覺到他向我靠近,連忙腳下一挪,避開他,小聲說:“爺爺和林嫂在屋裡看着呢,別鬧。”
陸歷懷回頭望一眼,將雙手插進了褲袋裡,看着我的動作,陰冷不悅地問:“請彙報一下我不在的時間,你都做了什麼?”
我也不擡的說:“伺候爺爺。”
“還有呢?別說膝蓋上的泥是摘菜摘的”
我在心裡吐吐舌,心想他思維可真謹慎,於是停下洗菜,站直身子,看着他說:
“今天我陪小舅舅一起去後山看你外公了。”
陸歷懷的神情略過一絲異樣,他略一思索,問道:“你說的是陳淳?”
我點點頭,感覺陸歷懷的態度挺怪的,有誰會直呼自己外公的名諱?
“對了,你今天回來是不是打算去一趟後山掃墓?”
“陳淳不是我外公。”陸歷懷正色,道:“你不懂,不要亂說,尤其是在爺爺面前不要提這個。”
我大驚,睜大眼睛看着陸歷懷,陳淳不是陸歷懷的外公?那麼說來,陳牧白並不是陸歷懷的親舅子。
我隱隱覺得這裡頭關係很複雜,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那……陳淳是誰?”
陸歷懷一眼看穿我的困惑,淡淡地說:
“他是陳牧白的父親,好多年前就死了,陳牧白無家可歸,我爸媽便把他從孤兒院接了過來,我媽認了他做弟弟,他也就成了我的舅舅。”
我驀地一震,難怪乎我總是能看到他眼裡帶着憂鬱,抑或是悲傷,原來陳牧白有這樣淒涼的身世。
我突然很同情他,寄人籬下的感覺一定很不好吧,更何況他還身懷殘疾,不能自理。
可是有一點我很疑惑,爲什麼會是陸歷懷的爸媽收養了陳牧白呢,並且還是當弟弟,如果是陸爺爺收養的我至少還能理解。
我看向陸歷懷,他卻只是揉了揉我的頭髮,讓我徘徊到嘴邊的疑問,又吞了下去。
吃中飯的時候,林嫂依舊跟陸爺爺絮絮叨叨地,說一些家長裡短,提到她活潑可愛的外孫,陸爺爺還關心地問了一嘴:
“是外孫子還是外孫女?”
林嫂高興地說:“是男孩兒,今年五歲了,這孩子,那是一個人精,可會逗我們這些長輩開心了。”
爺爺聽着,卻沒有跟着笑,只是看着遠處,手扶在柺杖上,哦了一聲,拉長了聲音,似有嘆息聲在裡面:“都五歲了,這時間,過得可真快。”
“是啊,我也沒想到,這一轉眼,都五歲了。”林嫂淡淡的附和。
陸歷懷坐在一旁,一言不發,只是緊抿着脣,不知道在想什麼,眸子裡的黑色,越發的陰沉下去,深邃的瞳仁裡,透着晦暗之色。
或許是被他的情緒給感染了,我嘴角的笑容,也慢慢消散下去,心裡涌上來幾分苦澀,手不禁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如果當初那個孩子還活着的話。
也有五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