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四十一

就在瓷磚銷售步入正軌時,也快接近五一了,期間四家飯店也都裝了電話,飯店又贏來婚宴訂單,一時讓大家都感覺到缺人,好在瓷磚批發這已經有了經驗,不是那麼的慌亂,有時還能抽一半個人去飯莊幫忙。

家傑船一靠岸,就急火火的到瓷磚倉庫這找到平安,讓開船的鄧師傅在船上等着,先不急着發貨,給平安他們帶來一個特別不好的消息,這個消息對耀文是致命一擊,家傑就沒敢見耀文。

聽家傑說完,平安臉色蒼白的跌坐在椅子上,半天緩不過來,,還是小倩最先反應過來,一個電話一個電話打過去,讓葫蘆峪的男人們晚上回老倉庫院子,商量事,她知道平安肯定等陪耀文回去,武江這不能因爲少了平安而亂。接着催家傑回船上該發貨發貨,該入庫的入庫,就是不能說葫蘆峪的事,等大家晚上都去了再說,家傑答應一聲,回船上忙去。

平安嘆息道:“唉……苦命的姐, 家裡肯定亂成一鍋粥。”

此刻他的心早已飛回葫蘆峪了,他不知道姐在葫蘆峪都能瘋了,好不容易緩過來,又發生這樣的事,誰受得了,好在家裡有父親李凌在,應該能穩住局面。原來自從李莉抱着兒子回去後,孫大有老倆口喜歡孫子的要命,一直勸李莉在家休養,一方面李莉在家能安心管孫子孫女,另一方面他們老倆口也能天天抱孫子來寶,過完年,準備給孫子斷了奶後,再讓李莉去武江,說是他們兩個人帶孫子來寶,晚上來寶和老倆口睡,讓李莉只管好那四個女子,山區的氣候溫差較大,晚上怕來寶受涼,老倆口給來寶蓋的一個嚴實,前幾天葫蘆峪又下了幾天雨,溫度下降,晚上更是給來寶蓋的嚴,把小臉也蓋,只留一條小縫隙,誰知道年齡大了,白天逗一天來寶,晚上也累的不行,兩個人都睡着了,天明醒來時,想抱來寶起來尿,發現被窩裡的來寶小臉發紫,已經沒了呼吸,耀文媽喊了一聲“天啊,這讓人咋活啊……。”就暈了過去。

孫大有啞了嗓子的喊:“來寶媽,這可咋辦呀,……。”就嚎啕大哭起來,慌的李莉忙穿衣服進了堂屋,看見公公抱着來寶大哭,還以爲婆婆出事了,爬上炕抱起婆婆,掐人中,等婆婆醒來。

卻聽公公哭喊的聲音是來寶,納悶的想抱來寶,公公緊緊的抱着來寶,沒鬆手,仔細一看,李莉沒哭出聲就暈倒在婆婆身旁,四個女孩嚇的直哭,好在大女引娣已經十四歲,懂事,一看家裡亂了,哭着打開院門喊來孫姓本家人,又跑去叫舅爺李凌,等李凌兩個口子來,李莉已經被孫姓本家人搶救醒來,李莉和婆婆哭成一團,孫大有死死地抱着懷裡的來寶,眼神空洞,嘴裡無聲的喊着“來寶……來寶……。”

李莉兩天水米未進,到現在還在炕上躺着,本來想到闕鎮找程景信給平安他們打電話,但家傑又馬上返回武江,李凌當即表態,讓家傑給平安他們說,沒讓去找程景信打電話,家傑沿途沒在裝貨,一路沒敢停和鄧師傅輪換着開了一天一夜的船,來報信。

小倩看着坐在椅子上發懵的平安,給平安倒了杯水,轉身和家俊招呼來買瓷磚的客戶,直到把買瓷磚的客戶應打發完,纔過來:“哥,耀文哥這可能得你來說。”

“小倩,你和平安先回去,我一個人能招呼過來。”

小倩“哦”聲,從椅子上拉起平安,騎上摩托回到乾菜倉庫,進倉庫院子,看見耀文還在忙着整理貨,看見倆人回來問了句:“今咋回來這麼早?”

“耀文哥,你歇會,讓家傑他們整理吧,反正貨也不多。”小倩叫着耀文

“一會就完了,你不用管我了”

“哥,過來,有事”

耀文才從貨堆裡鑽出來,端起杯子裡涼的涼開水,咕嘟咕嘟喝完,才詢問的看着平安,平安斟酌半天才開口道:“家裡有事,現在收拾咱回家。”

‘家裡出啥事了?”

“先收拾下,路上說,現在走,騎摩托,快點的話,明天晚上就能趕到家。”說完自己起來先收拾去了,耀文疑惑的看着小倩,小倩卻閃進屋取錢,喊家傑問啥情況,家俊吱吱嗚嗚半天也沒說出個啥,耀文着急罵了家傑句:“死人,光知道喘氣……”,趕忙進屋收拾衣服,等耀文收拾好出房子門時,看見家傑和小雨已經在摩托跟前等着,原來家傑聽他們騎摩托回,跑最近的瓷磚門店喊來小雨,平安已經從屋裡拿了兩身雨衣,小倩接過雨衣和行李綁在摩托後座上,平安拉過小雨到一邊交代一番,兩個人一輛摩托一路而去。

天徹底黑時,兩個人已經進入陝省,在一個白河縣城找家旅館住了下來,兩個人隨便吃了點,又買了幾包副食準備明天早上餓的時候吃,耀文一直問平安啥事,平安只說到家再說,就倒頭睡了。

第二天,天還麻麻明,兩個人起來騎上摩托奔家而去,中途吃了頓飯,再次出發,下午五點多到了樊鎮,也沒停留,等到太陽落到葫蘆峪對面的山下時,他們過了軟橋,進村,耀文心裡擰成一疙瘩,他不知道家裡發生啥事,但肯定是大事,不然平安也不會急着催他,騎摩托回,一路催命似的,平安把摩托拐進欄柵門,直接到耀文家才停了下來,二女兒盼娣,三女兒召娣迎了上來。

“爸,舅,回來了”

“出啥事了”

“哥,來寶,……沒了”

“啥!來寶咋了?”急促的語氣嚇的二女兒來娣娣和三女兒召娣哭了起來。

“來寶,睡覺,蓋的厚,捂沒了。”

頭‘嗡’一聲,耀文就蹲地上了,抱着頭,渾身抖着,孫大有兩口子門口看着兒子耀文,孫大有拿頭在門框上碰的框框響 ,哭着:“我那可憐的來寶,繩繩咋從細處斷啊,老天爺呀,你還讓人活不……。”

老伴滿眼淚水,拉着孫大有,平安急忙過去抱着孫大有:“二伯,別這樣,……咱以後的日子還得過。”

硬拉着孫大有坐在院子裡的凳子上,纔過來把耀文也抱在凳子上,李莉摟着來娣召娣靠在自己房子門框在哭,四女盼娣已經被父親李凌接到自己家住,大女引娣已經返回闕鎮初中,住校 ,星期天才回來,平安進堂屋拿熱水壺和茶杯,出來倒了幾杯水,把二女來娣臉上的淚水擦乾,讓來娣去自己家叫母親過來幫忙做飯,看着來娣跑出門,平安心情低沉的點了根菸,抽着,擡頭看天,天還是那麼籃,星光閃爍,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可他的心揪成一團,他能體會到姐夫一家的心情,他更沒有安慰姐夫一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心想有時候把悲痛發泄出來也是好事,不能一直憋在心裡,等孫大有止住嗚咽,平安才遞過一根菸:“二伯,不難受了,你和二媽的身體重要。”

“娃呀,你二伯沒虧過人,天咋殺我。”

“二伯,……別亂想了。”

耀文招手叫來召娣,把三女召娣摟在懷裡,用粗糙的手摸去女兒臉上的淚水,而自己臉上的淚水已經掛在下巴上,和召娣的頭挨着頭。

李凌抱着盼娣,身後跟着平安母親進門後,扶着李莉到院子坐凳子上,平安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姐李莉已經廋的變了形,苗條的身軀也彎了下來,魚尾紋爬滿了一雙好看的眼睛旁,蒼老的像五十多歲人一樣,那有個三十多歲人的樣子,呆滯的目光不知道想啥,只是靠在母親懷裡無聲的流着淚。

看到姐姐那無助,傷心欲絕的樣子,平安心裡陣陣發痛,這還是那個自小就像母親般護着他,好吃的全給他的,那個親愛的姐姐嗎?沉重的打擊像把姐姐的魂抽走了,他從姐姐眼裡看到的是自責、內疚 、悲傷 …… 他不知道怎樣安慰姐姐,只是點了根菸,讓尼古丁麻木着自己的神經。

來娣又跑進屋端了凳子給外婆外爺坐,李凌爲了打破沉重場面,輕聲問平安和耀文是不是還沒吃飯, 平安點點頭。

耀文母親才顫悠悠的站起來,進廚房做飯去了。

院子裡昏暗的燈光下,桌子上放着幾碗米飯和三盤菜,耀文沒了吃飯的心思,平安吃了幾口飯,就再也吃不下去,四個男人都沒吭聲,只是在不停的抽菸,煙霧繞着頭頂昏暗的燈泡邊,勾勒出不規則的圖案,最後悄然散開。

看着夜色已深,李凌說了聲:“夜深了,潮氣重,回屋吧。”

平安把姐李莉抱進她的屋子,再折進院子收拾碗筷,安頓好孫大有一家,平安父子和母親帶着四個外甥女朝自己家走去。

進了家後,平安和父母安頓好四個外甥女後,照例看了行已經熟睡的老族長, 輕輕退出來,閉上門,進堂屋,看着母親給自己端來的一盤酸菜和一碗剩米飯,他默然端起來吃着。

聽父母說來寶如何不在,父親李凌抽着煙一眼一眼的看着平安,母親心疼的撫摸着平安的頭髮:“白頭髮又多了不少……。”說完轉身給平安倒了杯水,放在平安跟前

在燈光下,平安猛然發現父母親背有點彎,也許是繁重的生活,也許是接連的打擊,父母一直擔心自己,現在又擔心姐姐,只是父母親一直默默忍受着,從沒有對他說過,平安鼻子一酸,吃進嘴裡的飯再也咽不下去,轉過頭抱着母親的腰,哭出聲來,這是小薇離開他後,第一次在父母面前哭,他像個孩子一樣,緊緊的抱着母親,渾身顫抖着,肆無忌憚的低聲哭着,母親臉上流着兩條蚯蚓般的淚,輕輕地拍着平安的後背。

父親李凌吧唧吧唧’抽着煙,良久,平安才擡起頭:“媽,爸,讓你們爲我和姐操碎了心,兒子……對不起你們……” 。

“瓜娃,我不操心你,操心誰去,你和你姐都是媽身上的肉,從一尺五寸把你們抓養到成人,現在看你們過的都是啥日子,……。”

“你過年不回來,知道你媽,你爺想你,想到啥樣子,你爺過年那幾天一直喊着你,你媽白天怕人笑,晚上把枕頭哭溼了幾次,你媽的眼睛哭的看東西都看不清了……。”

“我……”

“知道你心裡難受,過年不回來,可你那樣,也得讓我們放心啊,一個人呆武江,咋過的,讓一家人揪心不下。”李凌數說着平安。

母親抹臉上的眼淚說了句:“娃剛進門,就說娃,你是不是老糊塗了。”

李凌看着老伴,沒再說啥,扔給平安一根菸:“我看你和你姐夫這回怕得把你姐接武江去,幾個娃我和你媽幫忙照看着。”

“這個回頭再和我姐說,看她的意思。”平安猜測着姐姐李莉可能不會去武江,才這樣說道。

‘嗯嗯’ 接下來父子二人又沉默的抽着煙。

第二天平安早早起來,看着母親給二女來娣和三女召娣收拾好書包,平安一邊一個牽掛,出了院子,送到村口學校,再折回來,陪爺爺坐着了說會話,直到母親端來飯菜,平安忙起來幫母親擺好,吃完飯,和父親李凌拿着籮筐過姐夫耀文家,沒說幾句話,李凌急着去木耳栽植地去,好幾天沒去了,都是小雨父親幫着摘木耳。

平安給姐姐李莉說了很多安慰話,看着姐姐李莉已經像抽了筋一樣,歪在牀上,不在哭了,這個事,再傷心,也沒辦法挽回,平安無力的搖搖,才說自己要去趟闕鎮,他昨天晚上就想好了,看能不能給家裡裝個電話,沒有和父母說,害怕他們不嫌花錢,出了耀文家騎上摩托一溜煙的出了村。

到了闕鎮,買了兩瓶酒,一條煙,放進包裡,敲開程景信的辦公室:“叔 ”,程景信看見是平安,激動的拍着平安肩膀,拉過來,坐在沙發上:“啥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

“不對,開船的老鄧,我前天見才走”

“我騎摩托回來的”

“屋裡有啥事?”程景信遞過茶杯問道:“也不見你爸說”

“不說這些,叔”

“你爺好着麼”

“好着”

平安給程景信說了想給家裝個電話:“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裝”

“就這事?”

“嗯嗯”

程景信疑惑的看着平安,讓先喝水,再領平安去電信所去問問:“我記着從咱鎮上到樊鎮有電話線從你那過,應該問題不大。”

程景信和平安抽完兩根菸,才帶着平安去電信所一問,那邊說從葫蘆峪口的電杆上引一根線掛在進村的照明電杆上就可以進村這個費用得平安自己出,讓算了下,大概費用得九千左右,如果想裝,交了錢,三天內就能裝好,平安當時就交了錢,辦好手續。

出了電信所程景信拉着平安到鎮上一家小飯館笑說今天沒事,想和平安喝點酒,要了酒菜,平安才說了姐姐李莉的事。

“就是苦了你姐了。”程景信嘆息了一陣,兩個人再沒說話,喝着酒,等平安再騎上摩托回家時,太陽已經掛在葫蘆峪西邊的山頂上,他過了軟橋,把摩托停在橋頭,坐在以前和小薇坐過的那塊大石頭上,點了煙,看着平緩流淌的江水,一時思緒萬千,自己的,姐姐的,這些事情,都讓人傷心,看着太陽一跳,完全落入山後,平安才起身,騎摩托回村。

進家門,看見四個外甥女在爺爺屋裡看電視,父親李凌在院子坐着喝茶,看見平安:“聽你姐夫說你去鎮上了,咋纔回來。”

平安告訴父親裝電話的事,這兩天就裝,以後家裡有事了,及時打電話,父親李凌嘆了口氣,說裝了也好,父子倆一時沒了話,只是悶了頭抽菸,直到母親出來叫吃飯,平安起身進了爺爺屋裡,爺爺晚上不吃飯,搖手讓平安帶幾個外甥女去吃飯。

剛擺好碗筷,耀文和李莉進了屋,平安趕忙取了凳子讓坐,又去給倆人端來稀飯,幾個不懂事的孩子歡快的吃着,根本沒看大人臉上的愁容,李莉象徵性的喝了幾口就放下碗,發呆地看着幾個孩子吃。

耀文喝了碗稀飯說好了,平安遞過煙,讓耀文抽着,等一家人吃完飯,孩子們又跑去看電視,耀文才說了來意,想讓平安他們勸李莉去武江,在家裡咋說都不去,害怕李莉呆家裡悶出病來,平安父子對看了眼,沒說話,平安母親也勸李莉去。

李莉搖頭,不去,說:“我就呆屋裡,那也不去,我還要管幾個娃,我離不開她們。”

耀文還想再說啥時,平安打斷耀文的話:“先讓我姐再家呆一段時間,讓她緩緩,回頭了船回來隨時都可以去。”

父親李凌一直抽着煙,沒說話,他也沒必要再說啥,覺得兒子現在看問題比自己看的遠,一旁的母親拉了李莉去看電視。

平安纔對耀文說道:‘哥,知道你是好心,怕我姐在屋悶出病,可你想過,她見不到一個娃,她會更難受,讓和幾個娃呆段時間再說吧,可以讓她和幾個娃兩這邊輪着住,屋裡有咱媽陪着說話,能寬寬心,總比在武江那好’。

“好吧,我沒考慮這些”

“對了,我今去鎮上給家裡裝個電話,也就這兩三天就能裝好,以後隨時可以和家裡通話,後面不行了再接過去。”

耀文點點頭,接過李凌扔過來的煙點着,平安繼續說着:“咱主要是要開導二伯二媽兩個人,年齡大了,不敢出啥情況,我也勸了,但效果不理想。”

“這個我知道”

唉…………。

“你先要振作起來,打起精神,咱日子還得朝前過。”

耀文眼圈發紅地點着頭,平安拍了拍姐夫耀文的胳膊,他能理解這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心裡是如何的難受,盼了再盼,終於來了個兒子,自己又打了節育針,結果……老天作弄人啊。

等耀文和李莉再回家時帶回召娣和盼娣,耀文說父母那邊也離不開娃,送走他們,平安和父親坐在院子裡抽着煙:“回頭我找你舅弄個藥方,給你姐調理調理。”

“嗯嗯,我在武江那看有啥補品買了給我姐捎回來,這個事,把人都變形了,那有個人樣啊”

“心病難治啊,你姐弟倆讓人咋放心……。”

“爸……”

“我說句你不愛聽的話,我和你媽也老了,你爺年齡大了,有今沒明的,你這,小薇不在了,你姐那……咱屋這叫啥日子呀,你媽還想着讓你儘快再找個,我看你這情況,把你媽擋了,沒讓給你說,讓過了小薇三年以後再看,這些話本來不想說,可不說不行,有合適的找個,找個,好壞也給家裡留個小娃,你在外面鬧多大世事,也該讓我和你媽能睡着啊。”

“爸,對不起……我暫時不想這些。”平安艱難的給父親答着。

“唉…………就知道白說……。”父子倆的對話進入死衚衕,又沉默着抽菸。

平安除了每天送完外甥女上學,就是去姐夫家,給一家人說些寬心話,在去小薇墳前,一坐就是大半天,父親看着只是嘆息一聲:“娃心裡不好受,讓坐去。”和平安母親都裝不知道,電話在三天後裝好,平安先給小雨打電話,問了武江的情況,那邊一起都好,說是家傑也應該也快到了,讓平安和耀文等家傑的船到後,立即裝船 別耽擱 儘快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