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
胡喜媚吃完早飯就呆在屋裡逗胡小夭,連房門也沒出,一副就怕被人捉到的樣子。只是她那人生性就好動,悶在屋裡還不到半天功夫,就坐不住了,使着丫環們聚到一起玩耍嘮磕。
“喜兒,你去了趟京城,可看到了皇帝了麼?”一個叫茗兒的小丫頭偏頭問道。胡喜媚一聽她提這個,先是沒好氣地瞟了她一眼,然後才道:“皇帝有什麼好看的!長得青面獠牙,跟個夜叉神似的!年紀又大,六七十歲了,整天駝着個背,還~腳,送給你你都不會要!”
“真的嗎?”茗兒一聽,頓時手指頭抵住下脣,兩眼睜得大大地問,“可是,外面人都傳說皇上是個好年輕的才俊呀!而且長得又好看,一點也不像你說的那樣……”
“誰說的?!”胡喜媚瞪起眼,“人家騙你你也信!我在京城的時候,三天兩頭地就在城牆根下遇見他,難道我還不知道?!”
“城牆根?”大家都好奇了,“皇上三天兩頭去那裡做什麼?”
“趴那兒整他的背呀!”胡喜媚摸着下巴道,“你想啊,他都那麼大把年紀了,駝背都駝了幾十年了,不找個硬點的牆根壓他的背,那還能直麼?……”
“啊……”
大家夥兒頓時面有嫌色,嘰嘰咕咕議論起來。她就斜睨着大家,心裡暗爽得不行!李承幻啊李承幻,看姑娘我不把你臭到九天雲外去,哼!
當她就在這裡跟小姑娘們得意的時候,聶小秋就着胳膊斜靠在院門口看着她。這傢伙真是越來越不着調了,連他看了都被噎得差點連氣都抽不上來了,若是被宮裡頭那位聽到……
“聶公子。您在這兒啊。小地找您一圈了!”杜老皮忽然從門後繞到他前面。一臉笑地說:“我們大少奶奶有請呢!”
“哦?”聶小秋挑了挑眉。輕笑起來。“是麼?”
“是啊是啊。這會兒正在小花廳等着呢!”杜老皮點頭哈腰地。
“唔。那就過去吧。”他放下胳膊。再往不遠處那堆嘰嘰喳喳地人影掃了一眼。先行出了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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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院裡。秦兒端坐在小花廳。捧着苿莉香茶。一派悠閒地等着聶小秋上門。
冬梅走到門外望了兩眼,回來說,“少夫人,我估計他不敢來了!”那眼睛一翻,輕輕兒翻上了天,十足十地一副打小報告的模樣。
秦兒瞟了她一眼,嗔道:“這男未婚女未嫁的,又什麼不敢?我看這聶公子倒也一表人材,對咱們喜兒也好,若是真的有意,倒也是樁美事!”說着自顧自笑起來,彷彿看到了兩個人夫妻對拜了一樣。
“少夫人,聶公子來了!”
門外傳來杜老皮的聲音,秦兒一聽,頓時把身子又坐直了些。“快請進!”
片刻,聶小秋隨着杜老皮進了廳內,秦綰兒站起,互行了賓主之禮後坐下。
“聶公子,”秦綰兒拿着帕子掩了掩口,面含微笑試探着問:“聶公子在寒舍住地可還習慣?準備得蒼促了些,不知有沒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
聶小秋客氣地:“杜夫人哪裡話!聶某在府上叨擾,心裡過意不去纔是。”
秦兒笑了笑,便不再客套了,而是道:“我看聶公子這一表人材,與咱們家喜兒又年紀相當,卻不知可曾有婚配?”
聶小秋聽到這裡,笑起來了,“不曾。”
秦綰兒心頭一喜,又問:“那,你看咱們家喜兒……咱們喜兒今年纔不過十六歲,活潑可愛,聰明伶俐,我想,在京城的時候必定也贏得了不少男子的青睞,聶公子,你說呢?”
聶小秋含笑作答:“自然,胡姑娘坦誠率真,實在是個不可多得地好姑娘。聶某與她結識近數月,在京城時也的確有聞衆多豪門公子傾心於她。”
“既然如此,”秦綰兒準備打蛇隨棍上,“那麼聶公子對喜兒又是番怎樣的心思呢?”
“呵呵,”聶小秋摸起了鼻子,“我們是朋友。”
“朋友?”秦兒挑了挑眉,心道果然套好了口風,便道:“這男女授受不親地,如果不是有了非一般的交情,怎麼會勞動到京城聶家三少親自送她回江南來?聶公子口中的‘朋友’,我瞧卻不這麼簡單。”
聶小秋一愣,喃喃道:“夫人怎麼知道我是京城那個聶家的?”
秦綰兒神秘一笑,得意起來:“這個麼,有了我相公出馬,還有什麼是打聽不到的?”
這本是一句極平常的話,原本也沒什麼
聶小秋聽到這裡,卻不由咯噔一下心驚起來—才間,杜修竹就查出了他的身份,那麼隨行的李庸……他就沒有理由不知道!回想起在姑蘇城外分道時地那一幕,他的眉頭不禁越皺越緊。
一路南下到了姑蘇之後,兩輛馬車就在渡口停了下來,李庸交代了聶小秋與胡喜媚一番後,相約十日後在杭州相見,就繼續登上馬車離了城。而李庸已明言相告,請他們過杭州乃是滬陽候府不久之後將有一難,需得請他協助,但聶小秋明白,他所指的請求協助乃主要是指胡喜媚,而他的“難”必然也是來自於京城!因而……假若杜修竹知道李庸是與他們一道自京而返的話,憑杜家與李承幻的交情,那麼自然也聽說過李庸私自入京之事,介時,李庸的處境可就更加危險。
他聶小秋自然不是什麼古道熱腸之人,但是李庸的坦誠讓他不免生了幾分敬意,一個人若是能在即將有難時還能對一個素不相識地人交底,那麼,他就值得他聶小秋去盡力相助。
“聶公子?”
秦綰兒揚聲輕喚了一聲。“哦,”聶小秋回過神來,衝她一笑,“杜夫人說得不錯,聶某正是來自京都商賈聶府。”“我就說嘛,”秦兒又得意起來,“這咱們兩家都是經商做買賣的,門當戶對豈不正好?喜兒雖不是過世的老爺夫人所生,但咱們家可都沒把她當外人,只當是多了個親妹妹呢!”
“嗯嗯,”聶小秋點了點頭,笑道:“這件事,我看還是先跟胡姑娘商量商量再說,我先聽聽她的意思去!”
秦兒琢磨了一下,說道:“也,那,我可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謝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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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小秋從竹院出來,再回到蘭院時,丫環們已經散了,胡小夭躺在日光底下曬太陽,而胡喜媚不知去了哪裡。
他信步上了長廊,朝她地屋子裡走去,邊走就邊想起了那夜偷潛到她房裡去的一幕,不由又暗自笑了起來。
那個時候哪裡想得到居然會跟她成了如此親密地朋友?又哪裡想到居然有一天被杜修竹的夫人逼婚?真是世事難料啊!
一路走一路想着,不覺就到了胡喜媚房門口。門是虛掩着地,叫了她一聲,沒人應,推開門一看,也沒人。便就退了出來,往客院而去。
一個人在屋裡又有些無聊,便去到書房隨便挑了兩本書來看了看,又坐着發了會呆,想了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天色就到了近晌午。
拿着書背手回到房裡,卻見杜修竹正坐在椅子上等候。
“杜少爺!”聶小秋在門口頓了頓,才邁步進去,含笑衝他作了個揖。杜修繡連忙停下斟茶地手,站起說道:“聶公子!”
“杜少爺過來可是有事?”聶小秋也不拐彎抹角了,丫環上了茶之後就直言相問。杜修繡到底是久經商場的生意人,對於他的直接也並沒有表示什麼意外,“聶公子真是爽快人,杜某此來的確是有事要請教一下聶公子。”
“杜少爺不必客氣,請說。”
杜修竹換了換坐姿,慢條斯理地道:“我想跟聶公子打聽一下,有關於京城裡的一些事。”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接着說:“不知聶公子可曾聽說過多年前大浣國有位長公主流落到長安城的傳聞?”
“……”
聶小秋瞬即擰起了眉,望着地面的目光閃過了一道轉瞬即逝的寒光。半刻,他將手中的蓋碗輕輕放在桌上,微笑偏過頭來,道:“略有聽聞,怎麼,杜少爺對這個有興趣?”
杜修竹道:“興趣倒不是。只不過我在大浣國有位故人,最近寫了封書信於我,說是原來這長公主的身份頗爲重要,其子是早已指定的皇位繼承人,數月前大浣國內原本派了人至京城暗訪到了這位小公子,只是,在十來天前,這位小公子卻突然失蹤不見——”他有意略頓了頓,掃了一旁低着頭的聶小秋一眼,“而我這位故友,恰巧正是大浣派來長安尋找小公子的差臣……我想聶公子向來在南北走動得多,因此,想問問公子是否聽到了類似的消息?”
在他說這番話時,聶小秋的手微微抖了一抖。他本以爲他要問的是有關滬陽候李庸的事,卻不知竟是衝着自己來的,心頭這份震驚自然不可言喻。
好在他也見慣了風雨,這點小麻煩還對他造不成什麼太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