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暮。
在地下藏了一整天的夜間生物紛紛鑽出了巢穴,開始夜間狩獵前的準備活動。
青牛山北麓山口,寂寥的山谷中忽然響起一陣嘹亮的馬嘶聲,然後一騎駿馬從山口飛馳而出,下一刻,隆隆的馬蹄聲響徹天地,大羣騎兵潮水般涌了出來。
這支騎兵當然就是孟虎手下的那支蠻騎。
突發奇想使野蠻人成爲騎射兵之後,孟虎就把漆雕子留在山中主持壯丁的訓練工作,還讓墩子、豹子和猛虎聯隊的六百多老兵留下來協助漆雕子,自己則率領三千六百多蠻騎下山找明月帝國軍的晦氣來了。
南麓山口已經被燕長空的第二師團堵住,出不去了,所以孟虎只能走北麓山口。
孟虎當然不會蠢到直接去強攻西陵城外的明月大營,他只想給司徒睿找點麻煩。
孟虎要找的是分散在三江、西陵、河東各府的運糧隊,其實從一開始,孟虎的目標就是明月帝國軍的運糧隊,只可惜出師不利,第一次出手就落入了司徒睿的算計,一萬多騎兵折損了大半,剩下的殘兵敗將躲進青牛山舐舔傷口,直到今天才恢復了元氣。
孟虎這次下山,一是想試試野蠻人騎射的威力,再一個就是找司徒睿報仇來了。
孟虎從來就不是個肯吃虧的人,別人給他一拳,他一定得還上一腳,別人給他一尺,他非得敬人家一丈,這傢伙就是這性格!上次吃了敗仗,當天晚上就給了司徒睿一記狠的,可孟虎以爲這還不夠,這仇他還記着呢。
這回下山孟虎是憋足了勁要給司徒睿點顏色瞧瞧,可結果卻讓他很失望。
從下山當天到第四天天黑,孟虎帶着三千六百多蠻騎在西陵城外的平原上游蕩了將近三晝夜,從青牛山北麓一直遊蕩到了西陵城東五十里外,行程超過三百里,中間居然沒有遇到一支明月帝國軍的運糧隊。
眼看着天色又要黑了,這一天只怕又是一無所獲,此時孟虎心中的鬱悶已經沒法用言語來形容了,那情形就像是憋足了勁一拳打出去,結果卻砸到了棉花上,那種不得勁的感覺當真能讓人瘋掉。
熊霸天策馬靠近孟虎,甕聲甕氣地說道:“大首領,前面有條小河,不如今晚就在河邊宿營吧?”
孟虎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任由胯下的烏雲蓋雪自己往前走。
烏雲蓋雪跑了一整天,早就渴了,老遠聞着河水的清香便一溜小跑到了河邊,可惜小河已經結冰了,烏雲蓋雪碩大的馬頭在河面上嗅了老半天也沒能喝到水,不由昂起馬頭長嘶一聲,向馬背上的孟虎求助。
孟虎被烏雲蓋雪嘹亮的嘶聲驚醒,趕緊翻身下馬,一腳蹬開厚厚的冰層。
烏雲蓋雪將碩大的馬頭探進冰窟,美滋滋地狂飲起來,孟虎無聊中偶然回頭,卻忽然愣了一下,然後臉色很快就變得凝重起來,藉着淡淡的暮靄,孟虎分明看到不遠處的河灘上居然佈滿了密集的馬蹄印!
這天寒地凍的,河灘凍得跟鐵似的,居然會留下蹄印?
孟虎有些驚疑不定地回頭看了看烏雲蓋雪走過來的方向,果然也有一行淺淺的蹄印,不過比起前面河灘上那些密集的馬蹄印就要淺多了,這些馬蹄印是怎麼來的?孟虎越想越覺得可疑,便將馬繮隨手扔給旁邊一名野蠻人,大步走向佈滿馬蹄印的河灘。
看到孟虎這個樣子,熊霸天、狼毫和狼牙以爲他有什麼發現,本能地跟了過來。
往前走了沒多遠,孟虎就站在了滿布蹄印的河灘上,熊霸天、狼毫、狼牙他們也看到了這些馬蹄印,熊霸天更是誇張地趴到地上,伸出舌頭對着幾隻馬蹄印舔了舔又嗅了嗅,然後直起腰來對孟虎說道:“大頭領,這些蹄印是三天前留下的!”
孟虎心頭一凜,沉聲問道:“你能確定?”
熊霸天非常篤定地回答道:“肯定不會錯。”
“哼哼,這可有意思了,這肯定不是我們的騎兵!”
孟虎哼哼兩聲,蹲下身來用手對着那些密集的馬蹄印比了比,沉聲說道:“三天前的天氣跟今天差不多,這天寒地凍的,河灘已經凍得跟鐵一樣堅硬,剛纔我們的戰馬踩過只留下了淺淺的痕跡,可這些馬蹄印卻要深得多!”
爲什麼這些馬蹄印會更深?這已經不需要多說了,肯定是因爲戰馬的負載更重!
熊霸天點了點頭,補充道:“而且從這蹄印的大小來看,這隊騎兵的戰馬普遍要比我們的戰馬更加高大!”
“重甲鐵騎!這一定是明月帝國軍的重甲鐵騎!”
讓熊霸天這麼一說,孟虎已經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不過讓孟虎感到困惑的是,司徒睿爲什麼會突然出動他的重甲鐵騎?
而且看馬蹄朝向分明是奔着東邊去了,難道說東邊發現了敵人?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人,想到這裡孟虎心頭突然一動,難道說光輝帝國的援軍到了?所以司徒睿決定暫時放下西陵,先集結優勢兵力對付這路援軍?
而且看起來這次光輝帝國派來的援軍規模不小,司徒睿連他的王牌都出動了。
倏忽之間,孟虎眼前再次浮現了從河西要塞突圍時的惡戰,眼看已經突破重圍了,大羣重甲鐵騎卻在地動山搖中排山倒般海碾壓過來,碾子他們就那樣壯烈了,孟虎也是命不該絕才僥倖躲進地坑裡撿了條命回來。
孟虎心裡已經開始劇烈地翻騰起來。
重甲鐵騎在中土世界素以無堅不摧而著稱,他們擁有高貴的貴族血統,擁有最精良的裝備,擁有最優秀的戰馬,最終造就了無堅不摧的恐怖破壞力,既便是同樣身負重甲的重裝步兵也無法擋住重甲鐵騎的集羣衝鋒!
孟虎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當他用一隊裝備低劣的輕騎兵打敗了明月帝國裝備精良的重甲鐵騎之後,將對明月帝國軍的士氣造成怎樣的打擊?那完全是毀滅性的打擊,甚至有可能直接摧毀明月帝國軍的鬥志!
那麼,準備低劣的蠻騎真的可以打敗明月帝國裝備精良的重甲鐵騎嗎?
孟虎相信機會肯定是有的,否則在原來世界,蒙古騎兵也不可能幹翻同樣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條頓騎士團!
想到這裡,孟虎再不猶豫,擡頭喝道:“熊霸天,馬上給戰馬喂精料,稍事休整後順着這些馬蹄印給我追,哼哼,這次就拿明月帝國軍的重甲鐵騎來祭奠上次伏擊戰中陣亡將士的在天英靈!”
車轔轔,馬嘯嘯。
雁門關前往西陵的大型馳道上,近衛軍團的十幾萬大軍正向前全速開進。
當年光輝大帝立國之後,曾在三十年間花費數百萬人力以及龐大的財力築就了兩項偉大的工程,其中一項就是修建洛京城,另一項就是修築了洛京通往八大行省首府的大型馳道,這八條馳道寬逾十丈,先在馳道上覆蓋一層三尺厚的草拌黃土,以民夫反覆夯打,等到夯實與兩邊路基相平後再覆蓋第二層草拌黃土,再反覆夯打,與路基相平後再覆蓋第三層草拌黃土,如此反覆九次,歷時二十七年,最後在表面鋪上三尺見方,一尺五寸厚,表面平整的青石,馳道纔算最終完工。
這兩項工程耗費無算,卻給光輝帝國的後世子孫帶來了無邊福澤。
譬如今天,蒙衍的近衛軍團多虧了祖上修築的這條大型馳道,才得以在八天之內向西急進了九百餘里,曾經遙不可及的西陵已經近在眼前了!
不過,心急如焚的蒙衍卻還是覺得行軍速度慢了,這會又將史彌遠和樸散之召到了自己的豪華戰車上,蹙眉問道:“這是到了哪裡了?”
樸散之忙道:“回稟殿下,前面不遠就是女兒淚了。”
“女兒淚?”蒙衍的劍眉忽然皺緊了,英俊的臉龐上已經籠上一層陰霾,低聲道,“就是三年前改名的女兒河?”
三年前,西部軍團的第四師團在絕望谷被司徒睿一把火燒爲灰燼,那可是舉國震驚的大事,連帶着後來女兒河更名爲女兒淚之事也傳遍了整個帝國,蒙衍身爲帝國的二皇子,這些廣爲流傳的事情當然是知道的。
樸散之恭聲應道:“正是這條女兒河。”
蒙衍以右手輕輕叩擊着戰車的護欄,蹙眉問道:“本王記得,這條女兒河應該不寬吧?”
樸散之忙道:“不寬,也就十幾丈寬,而且河水也不深,這會又是寒冬臘月,河水早結冰了,只需在河面上鋪灑一層乾草,大軍就能安然通行,絕不會影響大軍過河的。”
“不會影響大軍過河就好。”蒙衍輕輕頷首,斷然下令道:“傳令全軍,加快行軍速度,天黑之前一定要趕到女兒河對岸宿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