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之後,夏之寒呆坐在窗前,看着天幕漸漸黑下去,花燈初上。
她這纔想起什麼,重新拿起沙發上的包,衝出門去。按照平時,她會在下班之後便立即趕往醫院,可今天,她卻將這事完全忘在了腦後。
纔到了社區樓下,陳嘉華正從車庫裡走出來。見夏之寒從樓道里匆匆走出來,他喊了她好幾聲,她像是什麼都沒聽見,只自顧自埋着頭往前衝。
他快步追了幾步,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將她拉磚回來。
夏之寒怔了怔,樹影婆娑,他的臉掩映在晃動的光影下,表情看不大真切。但這一瞬間,她卻覺得,沒有哪一刻,她比此刻將他看得更清楚。
“打算去醫院麼?”陳嘉華未有所覺,問道。
夏之寒睜開他仍握着她胳膊的手,“對。”
陳嘉華眼見着她不着痕跡的疏遠淡漠,輕輕皺眉,收回手來,並未多想,只當她是如從前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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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纔去過了。”
夏之寒擡眼望他一眼。
“我跟媽,都有給你打電話,但是你手機關機。”
夏之寒從包裡摸出手機看,果然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
“今天爲什麼沒去醫院呢?你平時不是一下班就會趕過去麼?”陳嘉華瞄了眼她的手機,瞭然,但還是忍不住問道。據他對她的瞭解,就算再怎麼忙,她也不會將這事忘記的。除非,中途被人纏住,脫不開身。但方纔的時候,她明明是從家裡樓上下來。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夏之寒擡起眼睛,定定地望住他。她感覺心裡有什麼在沸騰起來,岩漿一樣從體內直衝到嗓子眼,卻忽然滯在那裡,炙熱地灼燙着她。卻又在下一秒,一道口子開出來,涼涼酸酸的東西迸射出來,在慢慢澆熄這股滾燙。
她迅速低下頭,垂下眼簾,掩去一眼的驚濤駭浪。
見她不說話,似乎懶得搭理他,陳嘉華只好作罷。
“今天天都黑了,就別去了,待會兒給媽媽掛個電話就好,明天再去吧!”陳嘉華勸道。
夏之寒看看四周愈加粘稠的黑暗,沒有太過糾結,直接繞過身前的陳嘉華,重新樓裡走去。
陳嘉華回過頭去,目光隨她而動。樹影下,她的背影依舊單薄,卻似乎透出了某種隱忍與狠勁,像在和自己較勁,又好像是在與他。他忽而陷入裡某種愁緒。
重新回到家之後,夏之寒將自己關在裡房間裡。棉花糖吉蒙跟過來,軟軟地趴在她身邊,吐着舌頭,垂着吊腳眼,朝着她撒歡。
夏之寒坐在那裡,冷冷看了眼地上跳得歡快的小狗。吉蒙見她不理它,擡起兩隻前腿,彎起爪子,攀在了夏之寒的右小腿上。若是平常,她
或許還會和它逗逗樂子,但今天,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忽然生出一股嫌惡,狠狠地挪開腿,讓吉蒙的爪子落空,撲倒在地上。吉蒙蔫蔫地叫喚幾聲,委屈地踱到門邊,望着她,讓她放它出去。
夏之寒迅速起身,打開門,用腳將它挪出去。沒用多大力氣,但動作看上去粗魯至極,吉蒙更加委屈地叫喚,似乎來了倔勁,就是不出去了。
陳嘉華從廚房出來,便見這一人一狗崽在相互較勁,面上忍不住笑了笑。夏之寒動作一滯,忽然下了大力,一腳將棉花糖吉蒙給踢出門去。
吉蒙在地上滾了兩圈,便只聽見門被大力關上了,急得撲上去在門上亂抓一通。從動了幾下,便被陳嘉華用腳輕輕踢開去。
“小寒!”陳嘉華叩門,“吃飯了!”
房內沒有動靜。
“小寒?”他又喚了一聲。
仍是沒有迴應,他只好轉身回了廚房。
當最後一道菜端上來時,棉花糖吉蒙已經跳上椅子,趴在桌上望着菜餚兩眼放光,垂涎欲滴,只差沒有撲上去了。
陳嘉華趕緊上前去將它趕下來。這傢伙長得真快,才抱回家一個多月,便長了好多,毛更是長了許多,就連他抱起來都要費些力氣了。
被抱離桌子的吉蒙嗷嗷大叫,陳嘉華指了指放在它身前的食盒,眼睛一瞪,它便不叫喚了,乖乖開始吃食盒裡的配餐。
這時,夏之寒的房門開了。
陳嘉華回過頭去,見她冷冷站在那裡。門框很精緻,她像嵌在畫框裡僵硬的畫像。這一刻的夏之寒的冷漠,完全不同於從前了。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但他仍然朝着她笑了笑,示意她過來坐下吃飯。
兩人面對面坐在,餐桌上是幾樣家常小菜,芹菜牛肉,西紅柿炒蛋,還有一個小白菜打的湯。
巨大的水晶燈下,燈光照亮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也讓夏之寒臉上的寒意更加清晰。
陳嘉華心不在焉地吃了一會兒,擡頭望向對面,夏之寒拿着筷子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飯碗,半天也不動一下。
他垂下眸子,沒有說話,假裝繼續認真地吃飯。他在等,等她來打破這沉默。因爲,他還抱着一絲僥倖,希望一切只是自己的錯覺。
但這錯覺,卻是如此準確。
夏之寒放下筷子,擡頭望定他。陳嘉華仍是沒有擡頭。
“嘉華!”她幽幽喚他,像是喃喃獨語,又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
陳嘉華動作頓了頓,卻依舊沒有擡頭。有時候,他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怕,可又有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其實並不是那麼堅強。
沉默半晌,無邊的靜寂幾乎將他吞沒
。那一小段時間,對他來說,竟是如此漫長。
“我們,還是離婚吧!”
她終於還是說出了口,以一種無奈卻又堅決的語氣。兩年了,她忍受了兩年,在一次次妥協之後,還是選擇決然放棄。他該慶幸,還是悲哀?她給了他兩年時間,卻不能給他再次來過的機會。
陳嘉華像是沒聽見一樣,繼續吃飯。
“我們離婚!”夏之寒再重申一遍,這次不是商量語氣,而是執着的肯定,甚至是命令。
陳嘉華終於停下來,卻沒有擡眼看她,沒過幾秒鐘,又再次提起筷子開始吃。
夏之寒還想再說什麼,卻被他看穿。
“什麼都吃完飯再說吧!”他淡淡甩出一句。
夏之寒終於噤聲,轉眼看窗外。
棉花糖吉蒙不明所以地擡頭張望幾眼,又開始吃自己的。
飯後,兩人對坐在沙發上。
“好,我答應。”這次,陳嘉華主動開口。
夏之寒愣了愣,沒想到這次他竟會如此爽快地答應,竟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是她期望的結果,但心裡,還是有什麼東西忍不住蔓延開來。
“但是,要離的話,也等爸爸身體好了再離吧!”陳嘉華緊接着道。
夏之寒默默望着他,“你不問爲什麼嗎?爲什麼我突然又提起?”
陳嘉華苦笑,“問了能改變結果嗎?你會收回你的決定嗎?”
何況,就算不問,他也猜得出來是怎麼回事。她一直都沒有聽信他的話,還是和祈默安保持着往來。這對於他來說,無疑是顆定時炸彈,他試着去拆除,卻兀自徒勞。而這顆炸彈,現在終於爆炸了。
“小寒,我的話,你從來不會相信。”他低着頭說出這句。
夏之寒身子微微一震,是這樣嗎?其實他不知道,不敢相信,其實是因爲信怕了。
“我先進去了,你早點休息。”他說完,往自己的房間走去。而這,是他這一個多月以來,第一次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在她牀邊守候的時間,也止於這一個多月。
他們的再次交集,也終於再今天,再次分開,迴歸於原來的狀態。
陳嘉華快速回到房間,他怕自己會剋制不住,折返回去霸道地反悔,推翻剛纔所說的一切。因爲他不能了,現在的夏之寒,若還有半點在乎他,定是接受着無比慘痛的煎熬,他又怎麼忍心再去那樣對她?就讓她好受點吧,不完全的謊言,也至少會有一半的真實,總歸,還是他對不起她,這點是怎樣也否定不了的。
坐在客廳裡的夏之寒,癡癡地望着窗外,沒想到他們之間,會在無數次狂風暴雨的爭執之後,結束得竟會如此平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