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關係,也可以說是李闖自認爲勝券在握,甚至等不得天下一統就對功臣下手,”趙慢熊反倒覺得這樣更好:“李闖在大戰未定就毒殺功臣,豈不是既愚蠢又邪惡麼?”
“也是。”李雲睿想了想,認爲趙慢熊所言不無道理。
“只是要暫時保密,委屈了軍情司屬下的功勳威名了。”趙慢熊微笑道。
“爲了大人的大業,他們受這點委屈算得了什麼?”李雲睿笑道:“再說又不是永遠不爲人知,等等,嗯,嗯,遲早還是會論功行賞的。”
“大人還是不知道麼?”上次李雲睿提出刺殺許平並且嫁禍江東的計劃後,大家都認爲不錯,但是黃石不知爲何還是反對,參與秘密會議的人都勸也沒用,說什麼如此行事不光明磊落。天可憐見,光明磊落!?李雲睿實在是想不明白黃石用這詞背後的深意。
“大人有的時候在不該心軟的時候莫名其妙地心軟,不過會後世子和我說了,這事放手去做,無論如何要以國家爲先,要考慮將士安危。”
“是的。”趙慢熊和金求德幾乎同時記起了柳河村前發生的那一幕。
高成倉的心情很不好,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悶酒,他是跟着翼官胡辰到濟南來幫助山東訓練軍隊的,同時胡辰這隊人還肩負着爲中央物色幾個精銳軍官的使命。
“高哥,認個罪又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你也是跟隨大將軍的老人了,陳將軍你也不是不知道,咱們的老長官、老上司了。”嶽牧陪坐在邊上,苦口婆心地勸解道:“難道給陳大人認個罪,還委屈了你不成?”
胡辰本來相中了一個年輕的濟南地方軍官,打算保舉他去北京效力,但前天清早高成倉突然發現這個幸運兒被打斷了兩條腿昏死在軍營旁,救醒後這個前途盡毀的人控訴是嫉妒他的爭者下的毒手,而行兇的竟然還有陳哲的堂弟——得知胡辰的使命後山東節度使把這個親戚火速調入濟南軍中,事先還和胡辰打過招呼,但是胡辰最後猶豫再三還是把名額給了這個人。
怒不可遏的高成倉馬上去向胡辰報告,大叫大嚷着一定要軍法處置,胡辰也是義憤填膺地去見節度使,但回來之後胡辰口風一變,說這事是受害人挑釁在先,不但要逐出軍中而且要把陳哲的堂弟加入保舉名單。
只用了一天的時間,高成倉就把這事鬧得滿營皆知,今天下午胡辰冷着臉把他招到近前,責備他大肆造謠有損節度使的名聲,致使陳將軍震怒,不過經過胡辰再三謝罪,現在節度使大人已經息怒,但高成倉必須明日去給節度使大人當面道歉。見高成倉還是不服,胡辰拍案大怒,勒令高成倉服從軍令。
“我跟大人的時候,陳大人還在新軍呢。”高成倉仍是一臉的不服,他從酒杯上收回手指,輕輕撫摸着腰間的佩刀,嘴裡咕噥着:“我這把刀還是大人親自交到我手裡的,獎賞我的忠勤呢。”
“知道,知道,可這胳膊擰不過大腿啊。”
“我這把刀還是大人親自給的呢,就是因爲我膽子大,做事忠心。”
高成倉一直在嘀嘀咕咕,可嶽牧看他的臉色,知道他終究還是會去謝罪的:“給陳大人好好行個禮,這事不就結了嘛?”
“啊——”
小酒館外傳來了一聲淒厲的慘叫,一個農民打扮的人死死地把抱在門口的一棵大樹上,背後幾個黑衣大漢用盡力氣也不能把他從上面扯下來,其中一個怒氣勃發,掄起棍子就狠命地向他後背打下去。
被打的人痛得大哭起來,但仍死命地抱住那棵大樹不放,口齒不清地哭喊着:“俺的工錢還沒有給吶,真的沒有給吶。”
路人木然地看着這幾個人,高成倉和嶽牧也只是瞥了一眼,就又回頭不顧,誰都知道山東防禦使鼓勵工商,不光是南方的商人,本地的富戶也開始心動辦廠。濟南城裡人手不夠,有不少鄉下農民趁閒時跑到城裡做工——雖然糧稅免徵,但是山東各地兩年前規定要收治水費、修橋費、鋪路費種種廠主和工人有時就會發生些糾紛,前些天一個農民跑到城頭跳了下去還引起全城軒然大波,這事被山東防禦使定性爲:針對大順朝廷的惡意特種作亂。不少百姓感慨之餘也覺得不值:不就是幾個工錢,何必呢?
“刁民!”爲首的那個黑衣大漢狂怒地揮舞着手中的棍棒,這個傢伙嶽牧似乎認識,好像是山東大俠的一個弟子,叫元寶還是什麼,他師門是山東防禦使司的得力助手,工作就包括把各種特種作亂份子拖出城去:“光天化日敢到衙門前鬧事,找死!”
“俺的工錢真的沒有給真的沒有給啊。”被從衙門一路追到這裡,又遭到毒打後的農民聲音已經小了很多,但仍在抗辯。
高成倉仰脖把又一杯酒倒入喉嚨,重重把酒杯拍落在案,自顧自又給自己斟滿了一杯。
“把他的手剁下來,不信還收拾不了他了!”
嶽牧向門外看去,那個農民背後的人不再揮舞棍棒,一個人開始抽出腰間的匕首。
“別在這裡瞎搞!”高成倉突然回頭怒吼了一聲:“大爺還要喝酒!”
幾個山東大俠的弟子聞聲向門內張望了一下,見只是兩個身穿普通軍服的士兵,就向二人拱手道:“兩位軍爺,吾等也是有職責在身。”
高成倉站起身,嶽牧見狀也連忙起身去扯,同時口中叫道:“高哥,別再惹事了。”
但高成倉已經處於嶽牧斷臂的一端,沒能把他拉住。
或許是嶽牧這一聲給對方壯了膽,爲首的那個傢伙毫不示弱地迎向高成倉:“軍爺,這可是前朝餘孽,你要庇護反賊嗎?你是要造反嗎?”
高成倉瞪着眼:“一個本份老實的莊稼漢,怎麼就能成了反賊了呢?”
“前朝餘孽賊心不死,就潛入我大順蠱惑民心,煽動民變!”爲首的俠客理直氣壯地說道:“這廝就是一個,他故意在光天化日之下鬧事,想激起不明實情的百姓變亂,現在南方”
“我問你!”高成倉大喝一聲,提高了嗓門把剛纔的問題再次怒吼出來:“一個老實本份的莊稼漢,怎麼就能成了反賊了呢?”
追到高成倉身後的嶽牧,聽到這話後猛然響起自己逃難前在家鄉肆虐的官吏,餓斃在路邊的鄉親,也是如受雷擊般地呆立不動。
對方莫名其妙地周圍的同伴對視了一眼,冷笑着反問:“咱怎麼知道這些賊子是怎麼想的?不過軍爺,您吃的是大順的餉,怎麼?同情反賊起來了麼?”
今天出來的時候,高成倉和嶽牧都換上了地方軍士兵的軍服以免店家被驚擾,他感到酒氣一陣陣上涌,用力地一拍佩刀:“你可知道,老子這佩刀可是”
“持刀行兇,阻撓王事!”爲首的俠客戟指朝着高成倉罵道:“這廝定是細作,冒充官兵,拿下了審問!”
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嶽牧能控制的了,二個俠客轉眼就倒在地上呻吟不起,餘下的大喊着四散逃走。
四周的人駭然圍成一個大圈,駭然地看着凶神惡煞的高成倉,而那個農民則撲倒他腳前,急切地叫着:“恩公,快走,快走!”
在驚呆的嶽牧反應過來之前,已經聽到遠處傳來大聲的喧譁:
“捉拿反賊!”
“捉拿細作!”
向着聲音傳來的地方人羣緩緩挪動着鬆開了一個口,高成倉腳前的人劇烈地晃動着他的大腿:“恩公!恩公!快走啊!”
高成倉轉頭看着嶽牧,嘿嘿乾笑了一聲:“我以爲我的血已經冷了,原來還是熱的。”
說完高成倉拋下刀,在官差衝進人羣的時候仰天大叫:“大將軍,您許諾給我們的太平盛世,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