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兵大聲應是,從北坡退回南坡,從中央的幾個步隊身後繞過,奔向另一面去傳達命令。此時被命令的目標仍繼續大步走向闖軍陣地,他們面前的闖軍開始抵抗不住,被長青營的攻勢壓得漸漸後退。
“前進!前進!”隊官高聲鼓勵着他的部下們奮勇向前,對從身邊飛過的鉛彈視若不見:“讓闖賊看看我們的厲害!”
“好有戰鬥力的官兵!”在山腳下壓陣的李來亨看着越逼越近闖軍戰線的明軍,又有了當年在祀縣遇到那支不可一世的新軍的感覺。
顧夢留已經指揮炮兵向這隊新軍射擊,聽到李來亨的感慨後,他冷着臉說道:“這是大將軍帶出來的營,當然非同凡響。”
“我們也是大將軍帶出來的兵。”李來亨聽到這句話後豪氣頓生,大叫一聲,轉過身對顧夢留說道:“顧少校,我衝鋒前需要一次齊射,越近越好。”
聽到李來亨的要求後,顧夢留問道:“那等你開始衝鋒時,我再炮擊,如何?”
“自是最好。”
顧夢留立刻下令各炮組暫停射擊,本來轟擊其他位置的大炮也轉向左面。
從坡頂走下來的明軍隊官,突然發現硝煙後有一隊闖軍已經集結完畢,刺刀都已經上好,他連忙命令軍隊停步。就在這時對面的闖軍一聲吶喊,齊刷刷地迎着他們衝上來,明軍的隊官高舉起指揮劍:“瞄準——”
話音未落,明軍看到一排火光從面前的硝煙後透出來,在他們聽到連續炮聲的同時,一片炮彈已經飛到眼前,有一兩發砸在正在衝鋒的闖軍軍中,把衝鋒中的闖營士兵從背後擊倒,但大部分打在明闖軍之間,接着就彈進明軍的戰線,把明軍士兵成排地打到,激起巨大的煙塵。撞擊聲和人的叫聲將隊官的開火命令淹沒,突如起來的炮擊給明軍造成了幾秒的混亂,而就在他們恢復後,闖軍已經衝到眼前。
“衝鋒!”隊官見勢不好立刻揮劍上前迎戰,來不及射擊的士兵們被這喊聲驚醒過來,見隊官已經向闖軍衝上去,也紛紛揮舞着槍同闖營士兵展開搏鬥。
雖然近距離的炮擊將明軍的隊形打亂,而且讓他們沒能進行射擊,不過李來亨仍然遇到了激烈的抵抗。不過立足未穩的明軍由於隊形散亂,他們的反衝擊顯得有些虛弱,率先衝過來的少量明軍迅速被齊頭並進的闖軍刺死。但明軍仍沒有退卻,一批士兵圍攏在一個明顯是頭目的軍官身邊,奮力地抵抗闖軍的進攻。
推進的闖軍迂迴到這一小批新軍的兩翼,把他們包圍起來,他們的人數急劇地減少,終於,隨着爲首軍官倒下,明軍的抵抗終於被瓦解。隊官陣亡後,失去了大部分軍官的的新軍再也支撐不住,掉頭向山頂跑回去。
“捱上自己人兩炮,總比冒着對方的齊射衝鋒強。”李來亨把染血的劍插回鞘中,他無力也不打算追擊敗退的新軍,反正來自這一側的威脅已經消除了,他急着要帶隊返回中央戰線。不等他擦去臉上的血汗,一個傳令兵跑到他的身邊,急切地報告聲傳入耳中:“李少校,營官他陣亡了。”
現在整個野雞崗戰場都被籠罩在濃濃的硝煙下,裝甲營的營官爲了觀察戰場不得不跑到第一線去,被流彈擊中當場死亡,本應接替他的營副早於之前同樣死於戰場觀察中,李來亨是目前第一順位的繼承指揮官。
接過全營指揮權後,李來亨和幾個營參謀聚在炮兵陣地前討論戰局:“目前明軍在兩翼佔優,而我們在中央佔優,只要我們奪回中央山頭,明軍就無法統一指揮,只能後退。”
李來亨看看在炮兵陣地後列隊的兩百多名士兵,斷然下令道:“把他們都拉上去,在中央發起反擊,我們要把山頭奪回來。”
“可是,這是我們最後的一點步兵了。”一個參謀憂心忡忡地說道:“我們再也沒有預備隊了。”
這兩百名士兵還是剛剛抵達戰場的,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喘一口氣,也是裝甲營最後一支成建制的步兵,尾隨在裝甲營後的是新成立的前衛營。在許平的原計劃中,此時野雞崗不會遭到太猛烈的攻擊,前衛營的新兵足以協助裝甲營鞏固陣地,他並不打算把闖營的精銳部隊使用在這種防禦戰上。
即使是不滿編的前衛營的這些新兵,估計也不會在半個時辰之內到達,所以參謀說這兩百裝甲營的步兵已經是他們手中最後的預備隊,參謀們勸阻李來亨道:“大人,如果我們動用他們反擊,那一旦任何戰線出現問題,我們的防線都會崩潰,官兵會橫掃我們的陣地,我們甚至沒有部隊來掩護炮兵後撤,或是拖延時間讓我們前方的士兵退下來。”
“我知道那就意味着全營覆滅,可如果我們不能在這裡拖延時間,可我們的大軍現在還是一字長蛇陣,他們會在行進間被官兵逐個擊破,那就是全軍覆滅。”李來亨大叫一聲:“橫豎是死,現在不拼,什麼時候拼?”
又是兩百名闖軍的投入,讓已經處於劣勢的明軍中央部隊變得更加吃力,戰線加倍快速地被推回山頂。此時吳忠正在西面觀察戰場,他的臉已經被硝煙薰得漆黑,眉毛上也滿是塵土,吳忠的左手上包着的白布早變成花布,上面還不斷地有鮮血滲出來——剛纔在觀察戰場的時候,一發流彈擊中了吳忠的左手,將他的小拇指和無名指打得不知去向,吳忠就在戰場上簡單包紮一下,仍瞪大眼睛向着北面觀望,斟酌着如何使用最後的八百名步兵——將他們投入戰場的何處。
“長青營那裡打得看起來挺激烈。”
遠處的選鋒營營官顧彌勒對身邊的參謀長張彪說道。
“許平的風格,”張彪哼了一聲:“每次都要搶風頭,一點兒也不顧惜士兵的傷亡,爲了搶功什麼都不在乎。”
新軍中長青營的關係和其他幾個營一直不太好,尤其是經歷過山東之戰後,長青營上下對把戰敗的責任統統歸罪於他們一直憤憤不平。雖然營官吳忠承認是許平的責任,但此事仍然是一個敏感話題,爲此鬧過很多次不痛快。
第二次出兵山東的時候,長青營在賀寶刀指揮下表現得非常活躍,屢次長驅直入攻擊季退思的部隊,他們每次取得勝利後都會顯得很得意,覺得算是給那些看輕本營的人一個有力的回答。由於長青營上下充滿着這種洗雪恥辱的心情,在山東他們的戰績比救火、磐石兩營還要出色。而新軍中普遍的看法就是:長青營這種驕狂作風遲早要讓他們再次倒黴。
不過這種預言並沒有成爲現實,看到長青營拒不吸取教訓,更毫無痛改前非的意思後,其他各營對他們的反感也是與日俱增。
“剛纔赤灼營已經通報了,有好幾千甚至可能上萬闖賊在南面,子玉也太莽撞了。”顧彌勒口氣中同樣顯得很不滿:“現在我們到底管是不管?”
“大人,卑職覺得我們最好不管,”張彪說道:“大帥給我們的命令是讓我們準備側翼迂迴,吳將軍擅自行動,我們可不能這樣。”
“嗯。”顧彌勒點點頭,之前山東之戰關於長青營的通報他已經看到,看到長青營爭功擅自修改計劃,對後方偵查馬虎從事時,顧彌勒也很生氣。今天看到長青營又是如此,顧彌勒心裡更是不快:“看來山東不是許賊一個人問題,整個長青營都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