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大將軍你當時心軟,我們本不會被打得這麼慘。”說起新年的停戰,陳哲仍是一肚子的怨氣,開始把騎兵營地放在靠近開封的黃河渡口附近,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闖營預定用十六日丟掉的那個棱堡耗盡新軍解圍部隊的攻擊力。而當戰局陷入僵持後,許平估計賈明河很可能按捺不住開始發動突圍,而闖營就可以把這兩支脫離堅固營地的新軍統統殲滅在雪地裡:“現在如果看着賈明河突圍恐怕太危險了。”
探馬報告山嵐營已經蠢蠢欲動,許平知道以現有的近衛、西首營的實力已經無法擋住蒲觀水的部隊,因此他不得不修正計劃。
此時許平的大營已經位於新軍主力的東南側後,由於闖軍的堅壁清野政策和新軍絕不分兵原則的共同作用,這個距離官道二十里外的闖軍集結地始終沒有被新軍察覺,第五和第六步兵翼在開戰後一直呆在這裡享受着溫暖的帳篷和每天三頓熱餐。在長達兩個月的激戰中,所有負傷的闖軍士兵在痊癒後一律被編入這兩個步兵翼中。裝甲營的存在只有少數幾個人知曉,這個軍營嚴格奉行許入不許出的原則,吸收大量來自近衛營和西首營的人員後,現在裝甲營的兩個步兵翼都接近滿編,全營五千官兵士氣飽滿。
今天許平派去李定營的傳令兵攔住了一隊開向前線的援軍,現在這隊援軍的指揮官李來亨正向許平解釋着:“大將軍,闖王聽說李將軍那裡已經要堅持不住了,所以纔派我們去增援一下。”
“我已經和闖王說過,李將軍那裡能頂得住,如果真的需要我會派援兵的。”許平臉上頗有些不滿之色:“如果闖王有餘力的話,那也應該派給我,我需要每一個能騰出來的士兵進行****。”
李來亨連忙又是一頓解釋:“大將軍,闖王手下確實沒有餘力了,我這二百人也是這裡抽幾個,那裡抽幾個,從好幾個將軍手下抽出來的。闖王看李將軍那裡實在打得辛苦,才湊了這麼一點人給他。”
“嗯。”
見許平臉上還有些不悅之色,李來亨就道:“既然大將軍說不用,那就一定是不用,末將這便回去闖王那裡。”
“你也不用回去了,既然闖王派你們來,那就留在我這裡吧。”許平把手一揮:“我馬上就要發動反擊,每一個士兵都是有用的。”
許平讓參謀把李來亨編入反擊部隊。
“新軍那裡已經是傷兵滿營,凍趴下的人恐怕比受傷的還要多。他們距離開封只有一步之遙,這幾天來蒲觀水正用盡他最後的力量發起進攻。”許平輕鬆地笑起來,對身邊的黑保一說道:“是反擊的時機了。”
“好!”黑保一早已經是躍躍欲試,他的裝甲營如願以償地建立起來,滿心要打好這場處女戰。
“裝甲營攜帶一天的乾糧,直撲新軍的輜重大營。那裡除了少量衛兵外,只剩下傷病員和民夫,取勝的關鍵在於你是不是能搶在新軍主力回救前奪下他們的大營。奪取了他們的輜重後,黑兄弟你不用出營作戰,只要穩穩地守住就好,這嚴冬會替我們把新軍盡數消滅的。”
“末將明白,大將軍放心。”黑保一信心十足地保證道:“除惡揚善,這也是真主的願望。”
“說到真主,”許平有些奇怪地問道:“黑兄弟,河南信教的並不多,按照你們的教義,他們好像不是真主的子民啊?”
“大將軍誤會了,真主是這個世界的創造者,每一個人都是真主的孩子。真主創造出動物、植物給他的孩子們當作食物。”黑保一嚴肅地說道:“我堅信真主是愛每一個人的,就像父親愛他的每一個兒子。”
十七日夜,黑保一讓裝甲營全營士兵飽餐一頓後,帶隊出發殺向新軍的後方,五千士兵在黑夜中奮勇前行。可是天公不作美,子時時分突然又飄起了雪花,而且越來越大,毫無停歇的意思。
“大人,讓部隊稍微慢一些,不然會有人掉隊的。”
見雪越來越大後,一個參謀向黑保一建議道。但黑保一斷然搖頭:“不,我們一定要在明日午時前發起進攻,官兵是不會慢下腳步等我們的。”
“如果部隊走散了,會影響我們進攻的。”
“即使只有一個隊趕到,我們也要拿下官兵的大營。”黑保一回頭指了指他們的來路,在這條路上,他們已經遇到好幾處被闖軍主動焚燬放棄的村莊:“不擊潰官兵,我們就不能補償我們對河南百姓犯下的罪。”
十八日上午,黑保一帶着裝甲營先頭部隊踏上官道。落雪大大降低了四周的能見度,雖然有工兵用指南針帶隊,但黑保一他們還是發現自己偏離了預訂路線,並沒有繞到新軍大營側後而是出現在距離新軍基地很近的位置上。大吃一驚的新軍守衛者立刻敲響警報,同時飛快地派人去通報正在指揮進攻的蒲觀水。
對面的鑼鼓聲已經響起一會兒了,但黑保一率領的軍隊因爲天氣的關係拖得很長,此時身邊集結的部隊只有一千餘人。他大口吞下幾個雪團,喝令道:“進攻!”
“大人,稍微休息片刻。”參謀們齊聲建議道:“新軍回來得不會這麼快,我們的人馬還沒有到齊。”
幾個陪同軍官都認爲這場雪同樣會影響新軍的行動速度,後續的闖軍正源源趕來,集結速度應該在新軍之上。
“我不能冒這個險。”黑保一從地上躍起,親手舉起裝甲營的大旗,用力呼喊着:“我是營官黑保一,弟兄們跟我上啊。”
“大人你要指揮部隊的。”一個參謀伸手去拉黑保一。
“生死是真主決定的。”黑保一甩開那隻手臂:“再說我們以十打一,這一仗不需要指揮,只要勇敢就夠了,這是考驗!”
堡壘裡的新軍士兵已經做好防禦的準備,他們向闖軍的軍陣開火。黑保一擎着大旗走在他的營的最前列,口中高呼着:“不要還擊,讓我們把刺刀直接插在官兵的胸膛上。”
新軍一排排地向闖軍射擊着,裝甲營的士兵肩並肩排成一排,挺着槍向新軍的大營堅定地走過去。不時有闖軍被新軍的火力打倒在地,但這沒有讓闖軍出現絲毫的動搖,很快他們就迫近到新軍大營的壕溝前,這時闖軍纔開始還擊。與新軍交火的同時,後排的闖軍士兵擡着雲梯上前,把它們放倒在壕溝邊,直接搭上新軍堡壘的外壁。這段時間裡新軍一直向着闖軍射擊,還去推那些搭上來的長梯,不過抵抗者的數目遠遠不能和進攻者相比,越來越多的梯子被搭上去,並被闖軍用力地扶住。黑保一再次跳起身,躍上一個被穩穩扶着的長梯,用力搖晃着手中的大旗,然後快步走向對面的牆壁。
營內只有上百名新軍,雖然他們勇敢頑強地抵抗,但很快就有大批的闖軍跳進牆來。衝進大營的闖軍一面和新軍廝殺,一面大聲呼喊着:“老鄉,我們闖軍不打窮人。”
見到闖軍殺來時,大批的民夫就試圖逃走,但見到外面的冰天雪地後,更多的人還是選擇畏縮在營內自己的帳篷內唸佛。凡是能行動的新軍傷兵都竭力起身,試圖幫助他們的同袍作戰,不過因爲人數懸殊,這些抵抗最終都被闖軍所瓦解,很快大營的東面牆壁就被闖軍攻佔。肅清牆壁上的抵抗後,闖軍打開營門,大批的裝甲營士兵魚貫而入。剛剛趕到的後續部隊見到這番情景,也人人發足急奔,朝着敞開的營門衝來。
此時黑保一正躺在裝甲營的參謀當中,剛纔他當先登牆時被一顆鉛彈擊中,從梯子上重重地摔下。被部下拖到安全地帶後,隨隊軍醫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黑保一已經沒救了,那顆鉛彈從他右肩鎖骨的位置射入,貫穿他的身體後從左臀位置射出。
“大人,大人。”幾個參謀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其中一個人眼看就要哭出來。
彌留之際的黑保一艱難地笑了一下:“不要爲我落淚,弟兄們,我就要去一個更好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