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這封信的同時,許平手裡還拿到一些城鎮傳來的情報,大面積的恐慌正在開封府界內流傳,今年七月的糧價比往年秋收時高出五成。歷年七月都是糧價最低的時候,往後每個月糧價都會上揚,冬季更是要翻上幾番。如果今年還是這個漲價模式的話,那麼不用等到青黃不接的五月,明年三月以前,開封府界內就會爆發大面積的饑荒。
既然官兵不會立刻到達,許平就決定親自前往後方許州,和孫可望商討一下糧食的問題。
孫可望似乎沒有料到許平會在這個關頭返回許州,他見到許平後奇怪地問道:“許兄弟怎麼在這個節骨眼上回來?”
“是爲了糧食啊。”許平心裡焦急,今年是闖軍首次大規模建立根據地,無論如何都不能出現饑荒,更不能比明廷統治下還差,他急不可待地對孫可望說起自己的擔憂,還交代他道:“絕不能出現饑荒,哪怕讓軍隊少些,也不能大量餓死人。”
“大將軍莫慌。”孫可望搞清許平的來意,立刻笑起來:“大將軍想想看,以往官府將大量糧食從河南運往京師,而今年這些糧食都留在開封府境內,怎麼可能比去年還差?我已經派人檢查過各地的收穫,最少也比去歲要高一成,最好的一個村甚至比去年多打了五成的糧食。只要大將軍能把官兵阻擋在開封府界以外,末將敢擔保明年秋收前絕不會有饑荒的。”
孫可望語氣很是輕鬆,還半開玩笑似的稱呼許平爲大將軍,可這並沒有讓許平安心多少,他追問道:“那這糧價怎麼會如此的高?”
“並不是現在高,而是以前太低了。”孫可望笑嘻嘻地說道,舉起右手在許平眼前伸出一個手指:“第一,以往秋收後,農民急於出售糧食來交租子和賦稅,今年免徵糧稅後他們不這麼着急了。”
“第二,”孫可望又舉起一根手指,在許平眼前晃悠:“我沿路設卡,以往農民把糧食運到糧行這一路無須交錢,今年他們每石糧我要提一錢銀,自然糧價又會高些。”
今年七月收穫後,開封府界的民間糧食交易急劇萎縮,可能還不到歷年的兩成。而闖營則通過深入鄉村的購糧隊獲取大量的糧食。
“第三,往年各地糧行的那些黑心商人統一打壓糧價,農民不賣給他們就無法解燃眉之急,而今年不但沒有賦稅,我還派人去各地購糧,這糧價自然就降不下來嘍。”
“那以後的糧價會繼續漲麼?”許平問出他最關心的問題。
“會漲一些,但是絕不會很高。”孫可望對此顯得胸有成竹:“以往各地糧行趁低價大量囤積糧食,七月一過,糧食大半都被他們收入庫中,十月以後市面上就幾乎沒有餘糧,自然糧價節節升高。而今年糧食運不到市集裡,糧行有錢也收不到糧食,更不用說我的購糧隊已經把大量糧食收進我們闖營的庫房了。”
“如此便好。”闖軍剛剛將戰略修正爲守土不失,開封府界又是新建立的根據地中最大的一塊,不但宣示意義重大,也是許平將闖軍正規化的根本,如果百姓流失,生產不能恢復,那許平的所有努力都會化爲泡影:“孫將軍重任在肩,萬萬不可大意。”
“許兄弟儘管放心吧。”孫可望大笑三聲,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書給許平:“這是我才收到的報告,今年開封府界內沒有一個人敢燒糧,如此又可保存下無數糧食。”
“燒糧,爲何?”許平大吃一驚,中原連年大旱,百姓以泥土爲食,他不能想像居然還會有人燒糧。
“還不是那些奸商。”孫可望見許平對此一無所知,就又冷笑着解釋起來,往年七月新糧入庫之時,都會有大量的陳米被銷燬掉。
“各大米行都有默契成規,爲了哄擡糧價,寧可讓糧食爛在庫裡也不出售,青黃不接之時燒糧太過聳人聽聞,所以他們就把糧食留到米價最賤的七月來燒,還美其名曰金秋處理腐糧討個吉利,哼,難道我會不知道他們是什麼心腸麼?”孫可望嚴禁各米行自行銷燬那些他們手中的腐爛糧食,規定任何需要處理腐糧的清倉行爲都得事先報告闖軍,就算真是發黴的糧食,要燒也得由闖軍來燒,自行燒糧一概視爲作亂:“我不管他們吉利不吉利,只要有人敢燒穀子,哪怕只有一粒,我就殺他全家。”
聽明白原由後,許平先是憤怒不已,但稍微一想就擔心起來,遲疑着問道:“若他們存心這樣做,想讓糧食發黴並不是一件難事,這如何是好?”
“官府和姦商一貫勾結,對這些喪盡天良的事從來不聞不問,所以他們也不會真的讓糧食發黴,七月谷賤收糧的時候把庫房裡裝不下的燒掉就是了。不過從今以後就不行了,當然得防備他們故意讓糧食發黴。我已經通知各大米行,以後每次處理壞糧時我都會記錄下來,如果一年之內一家米行的糧食壞了一成以上,我也要殺他們全家。”孫可望放聲大笑,顯得很是得意,笑過之後他看着許平正色道:“今年六月,河南的米價比去年七月漲了八十多倍,而到明年六月時,糧價絕不會比現在高三倍以上。有我們在,河南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可以因而活命。但首先許兄弟就得把官兵擋在開封府外,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七月十五日,許平和李定國聯合發起猛烈攻勢,開封外圍的堡壘在幾天內就被摧毀小半,出城增援的明軍兩次被許平擊潰,堡壘中剩下的明軍知道無法在順軍的攻擊中生存,就悉數逃回開封城內:“東江軍隨時都可能支撐不住,而鍾龜年還在說服他們堅持,我也答應過要努力進攻爲他們分擔壓力,就算我不這麼說,也必須這麼做,現在開封不知道寫了多少求援信給朝廷了。”
之前闖營的戰鬥力恐怕比季退思還不如,畢竟山東叛軍有大量跟隨季退思造反十年的軍官爲骨幹,朝廷對山東的重視也遠遠在河南之上,許平必須要嚮明廷證明自己的威脅遠遠大於季退思,才能把明廷的注意吸引到河南來。
現在,闖營已經完成對開封的封鎖,剩下的一萬多明軍、兩萬餘團練和幾十萬人被圍困在開封城中。許平馬上下令,立刻沿着開封修築二十個哨塔。數日後這些哨塔修成,開封城和附近道路完全處於闖軍的監視下,內外交通隔絕。此次圍攻開封,成功地阻止了明軍的秋收,剛完成收穫的周邊地區也無法把軍糧運進被隔絕的城內。近衛營的參謀估計,三個月後開封城就會面對糧食緊缺問題。
這個時間表不能讓許平感到滿意。七月底,新軍又有兩個營投入山東,山東叛軍被再一次趕過大清河。許平不知道東江軍到底還能堅持多久,如果東江軍退向河南,而新軍六個營也尾隨他們而來的話,許平不認爲自己有任何機會阻止他們給開封解圍。
但是強攻開封也是不可能的,這是擁有幾十萬、上百萬人口的開封,而不是許州那樣的小城。就算炸開城牆,闖軍也要靠殘酷的巷戰來拿下城市。此外,部署在開封的大量火炮也會給闖軍以巨大的殺傷。
“新軍實在是太強大了,如果他們不犯錯的話,我該如何是好?”就在許平焦慮地反覆思索,試圖找出一條可行的攻城方案時,他期待的轉機已經悄悄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