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崇義本來也不是很確定,畢竟那個時候太小了,他怕自己記不住,怕自己記錯了。所以,他堅持要父親親眼看一下。沒有想到,父親會這樣問他。可見,父親也覺得這個弄雪是長的和他去世的娘一樣了。
想到自己早逝的孃親,趙崇義覺得眼淚已經涌上來了。那是什麼樣的情感,從小,就被告訴,那個疼愛他,美麗的,柔弱的娘死了。他不相信,不明白,爲什麼要死,爲什麼不要他了。他抱着他孃親留下的美麗的衣服,哭了好久,他想着,這麼美麗的衣服,一向都是孃親喜歡的。孃親捨不得丟下這麼美麗的衣服,一定會回來取的。他要保護好孃親的衣服,等到孃親回來取衣服的時候,看到衣服好好的,一定會笑顏如花的對他說,好孩子,真是乖孩子。
可是,過去了很多年,孃親都沒有回來,漸漸的,他長大了,不再抱着那件已經變得舊了的衣服睡覺了。可是,孃親的樣子始終都在他的心裡,他忘不了,怎麼能忘記,那已經是他心上永遠的傷痛了。永遠都癒合不了。
趙崇義閉了閉眼睛,把眼淚嚥了下去,如今,他已經不是動不動就哭鼻子的孩子了,他長大了,不能留眼淚。他說:“我也不是很確定,所以,我一定要父親親眼看一下。就是因爲看到這個女子的長相,我才猶豫了。嫡母想要害我,隨便找個長相美麗的女子就行了。甚至不需要長的漂亮的,只要是個平頭正臉的就行了。反正誣陷嗎?是個女人就行,又不是讓我真正喜歡上。可是,她爲什麼一定要找一個長的這麼像我孃親的女子來?”
忠義公嘆息一聲說:“我會讓暗部繼續查的。你的嫡母。她是個有本事的人。當年,要不是她,我也不能有這麼大的成就。這麼多年,我的每一次升遷,都有她的幫助。你也懂得,我們沒有後臺,在大楚這個世家豪強遍佈的朝廷裡。想到升遷有多麼困難。光是打仗出色就行了嗎?多少優秀的將領。埋沒一生?我能有今天,真的多虧了有個精明的夫人。可是,我變心了。我遇到了一個讓我牽掛,讓我心動,讓我願意爲了她付出一切的女人。那個女人就是你的孃親。你孃親本來是個好人家的女孩子,她家裡雖然不富裕。但是父慈子孝,兄弟姐妹都很和氣。如果不嫁給我,她大概會過上普通女子的生活,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男人,生幾個孩子。辛苦操勞一生,最後在子孫環繞中死去。可是,她遇到了我。而且。很不幸的是,她喜歡上了我。沒有法子。只能委屈了自己。她跟着我,倒是享受了榮華富貴,穿上了綾羅綢緞,吃的是珍饈佳餚,可是卻不得善終。”
趙崇義聽到父親說到母親的事情,一時間愣住了。只覺得很想聽,以前,他問過無數次,孃親是什麼樣的?可是,父親都沒有說過,都嚴厲的對他說:“小孩子不要打聽太多,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多練功。”
忠義公臉色變得更加柔和:“她嫁進來之後,一直都被夫人妒忌,沒有少折磨她。可是,她都受了,特別是後來,你生下來之後,爲了保護你,她受了不知道多少委屈。每次,我問她的時候,她都微笑着跟我說,沒有的事,夫人對她很好。我又不是傻的,我難道在自己的府裡都沒有自己的人嗎?難道一百件事情發生,我還能不知道二十件嗎?我知道她受委屈,但是,她爲了我,爲了我的未來,我的前途,爲了你,不敢得罪夫人。那只有她一個人委曲求全了。可惜這樣的容忍並沒有讓夫人醒悟,反而變本加厲的欺凌你們母子,沒有法子,我只能盡力的保護你們。可是,老虎都有打盹的時候,她最後還是不知道去向了。”
趙崇義本來聽的拳頭握了幾握,可是,聽到最後一句話,他驚訝了,問:“父親,你是什麼意思?我孃親不知道去向了?不是去世了嗎?”
忠義公皺起來眉頭說:“夫人是說她去世了。可是我沒有親眼看到你孃親的屍身,只是一瓶骨灰而已,能證明什麼?什麼樣的疾病,需要這麼快的火化的?”
趙崇義激動起來:“這麼說,我孃親可能沒有死,可能是被夫人弄去了哪裡?可是,這麼多年,她難道不想念我嗎?難道不想見我嗎?不想見父親嗎?就算是她一個弱質女流沒有法子來找我們,難道父親就不會去找她嗎?父親不是有暗部嗎?”
忠義公說:“你以爲我不想見你孃親嗎?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你孃親了。我怎麼會不想法子找她呢?可惜,我用了很多方法,而且,那個時候,我的暗部還沒有建立,我的職位也沒有現在的高,所以,我還沒有那個能力找到她。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一個柔弱女子,想來也不在了。”
趙崇義突然覺得父親是個很可恨的人,剛剛給了他希望,卻又親手毀滅這個希望。趙崇義心裡一片荒涼,突然,他問:“父親,後來,我長大了,你爲什麼不告訴我,讓我去找也好啊。怎麼不告訴我呢?”
忠義公說:“告訴你又怎麼樣?你能找到嗎?大楚那麼大,一個柔弱的女子,隨便什麼地方就能藏下。而且,我覺得,夫人的心性沒有那麼久,不可能現在還讓她活着。要是,你母親或者,夫人也就不會這麼恨你了,不會這麼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對付你了。”
趙崇義想想也是,突然心裡對嫡母恨的不行了,他緊握拳頭問:“父親,照你這麼說,嫡母是我的殺母仇人了?我怎麼辦?”
忠義公一驚,連忙說:“不管怎麼說,夫人都是你的嫡母,你要是弒母,那可是大罪,不容於天地啊。而且,對於這個主母來說,妾室的生死本來就是掌握在手裡的。就算是你嫡母當着你的面打死了你的孃親,你也只能忍着。因爲從理法上,夫人才是你的母親,你的孃親只是一個妾而已。”
趙崇義心裡的憤恨已經不能用言語來表達了,突然發瘋一樣的衝出了大帳,搶過來一匹馬,飛奔而出。
忠義公看着兒子遠去的背影,無奈的搖搖頭。
過了兩天,忠義公等到趙崇義的心情平復一些,又來到趙崇義的帳子裡,找趙崇義談話,說:“我已經審問了那個弄雪。我想,她有可能是你孃親的妹妹的孩子。所以,這麼像你的孃親。不過,這些都要等到回到京城才能調查清楚。家裡的你母親的幾個貼身僕人,我準備親自審問。”
趙崇義已經能很淡定的接受這個事情了,他點點頭說:“我就想,她可能和我有血緣關係,那個時候,我看到她性命眼看就要不保,心裡突然涌現一股子難以名狀的感覺,這可能就是血脈的關係。”
這下子忠義公知道了,那個時候,趙崇義說的古怪感受是什麼了,想來也是的,忠義公點點頭。
趙崇義說:“父親不要擔心陳家。我已經給文蕙去信了,也給小陳家的陳遠恆大人去信了。相信他們能理解這個事情的。”
在內心裡,他之所以會把這個事情告訴陳遠恆,是因爲他相信陳遠恆的精明,能力,遍佈大楚的勢力,一定能幫他把事情查探清楚。他不願意,至少不願意全部相信父親了。他要通過別的方法,來尋找母親,所以,弄雪變得重要起來。這個女人也許是他找到母親的鑰匙。想到這裡,趙崇義的心又變得熱切起來。也許,老天可憐他,還把他的母親放在哪個角落裡,等待着他來接她呢?
忠義公並不知道兒子的想法,也不知道在兒子的心裡,他已經是不可信任的人。他說:“這就好,雖然說家醜不可外揚,可是爲了不破壞你們兩個的婚事,這些還是要和小陳家說的。說起來,小陳家的這個家規還真是奇怪。怎麼會不讓納妾呢?大楚哪一家沒有妾的?世家公子哥兒們,勳貴們,官宦們,那個不是一大堆妾,和你一樣大的京城的公子們,哪個沒有通房丫鬟的?幸好你一直都潔身自好,連個貼身丫鬟都沒有,要不,這等好事,估計也輪不到我們趙家。”
趙崇義忍不住說:“父親還覺得納妾好嗎?其實就是不碰到文蕙,我也沒有準備納妾。納妾幹嘛?讓妾也和我孃親一樣下落不明嗎?還是爲了子嗣?生下來和我一樣痛苦的庶子嗎?或者是爲了讓原配好又恨我的理由,不停的出手對付小妾?殘害小妾的兒子?還是寵妾滅妻?看着小妾殘殺嫡子?”
忠義公頓時語塞了。
看着兒子冷冷的面孔,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找個藉口,走了。
剩下趙崇義一個人,面對冷冷的夜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