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不知所蹤

“不!”目睹了巨鯊可怖傷勢的人可不止甲板上的女巫,傑奎雅在一陣莫名的心悸後很快意識到這古怪異常的由來。她向後急退遠離費歐尼,後者也沒有趁勝追擊,其一是因爲他知道自己追上去也不一定是女獵手的對手,其二也是因爲費歐尼對能引起對手如此巨大異狀的情形同樣感到好奇。在兩個海妖的戰鬥暫時停止的時候,他們的目光一同轉向了海面上,在那裡漂浮着兩個身影,一個是人類,另一個,是傷口在水中逐漸潰散開來連同內臟和脂肪一起飄散而出的鯊魚。

在察覺到自己搭檔的慘狀後,傑奎雅二話不說,衝向海面。誠然,鯊齒的獵人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也不會因殺戮而感到愧疚,甚至因爲長久的獨自狩獵,他們連自己部族的親緣或者夫妻關係也可以看得很淡薄。但若說這世上有那種死亡會讓這些獵人的內心被痛苦的攪動,那就是他們夥伴鯊魚的死亡。很多獵人都把夥伴視爲自己靈魂的延伸,它們是這世界上最瞭解自己,最懂得自己的他者。可以說雖然鯊齒的信仰中對鯊魚的部分會把它們當成是帶領獵手靈魂前往歸宿的使者,但每個獵人在獲得自己的鯊魚夥伴時,都把它們當成了自己真正的親人。即使一開始二者間的淵源沒有這麼深厚,那麼只要狩獵繼續下去,他們自然會在一次次的生死經歷中結下外人無法理解的依賴。

費歐尼曾經見過那些失去了夥伴的獵人,他們要麼回到部族裡,要麼孤身一人遊蕩在海牀上,像是丟了靈魂的軀殼。縱使這些人中的一些強打精神將逝去夥伴的牙齒或骨頭帶在身上繼續狩獵,他們的心也永遠不再完整,每當那些鮮活的記憶涌上心頭,他們的表情都會變的苦澀不堪。這也是爲什麼變形者從來沒有想要加入鯊齒部落的原因,他總覺得羣鯊之父的獵人們從來都不是自由的,夥伴和信仰是套在他們脖子上的鎖鏈,一頭扯在羣鯊之父手中,另一頭則深至他們的靈魂深處。

不過費歐尼沒有爲傑奎雅傷心太久,因爲他知道在極度悲傷和盛怒之下的獵人會把憤怒傾瀉到誰身上。洛薩,這個不可思議的人類,以陸地生物的身體在海中擊敗了羣鯊之父的子嗣。變形者不會讓他這麼輕易死去的,所以在一陣輕微的划水聲之後,費歐尼也朝着淺海奮力游去。

女獵手首先抵達了淺海,她呆呆的看着同伴的屍體在自己面前下沉,一時之間忘記了自己的使命。這打擊對她太大了,而這死亡也來的太突然,誰能想到一個人類居然可以殺死它?以人類手裡的那些根本無法在水中發揮作用的金屬武器,他怎麼能殺死它?他憑什麼,他,他,“啊!”歇斯底里的吼叫在海洋中擴散,讓所有的海洋生物爲之一滯,這吼叫中包含的絕望,憤怒,難以置信如同海底爆發的炸雷衝擊着它們的感官。

而洛薩本就脆弱的意識在這種哀嚎中也終於土崩瓦解,徹底跌入了粘稠的夢境裡。費歐尼從下方接住了騎士下沉的身體,看了一眼還沉浸在痛苦中的獵手,然後果斷朝着詛咒女士號衝去,他必須把洛薩交給女巫,讓她們帶着他離開。這是最後的機會,失去了兩條手臂的自己絕對沒辦法推着船隻逃離傑奎雅的追擊,想要讓這些人類離開,就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女巫的魔法上。

女獵手的哀嚎停止了,她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血液像火山裡流出的岩漿般炙熱,這股炙熱就算用整個大海里所有的水來抑制也無法澆滅分毫。這世上只有一種液體可以熄滅這怒火。那就是那個兇手,那個人類的血。他就在這裡,等着我夥伴,我這就把那個該死的人類獻給你,讓你的靈魂可以在波濤裡追逐他,撕咬他,我這就…“叛徒!”傑奎雅看到了費歐尼抱着洛薩的身影,她在激怒之下舉起自己手中的彎刀,猛地順着海流朝後者擲去!彎刀在波浪裡迴旋起來,並且越來越快,它帶着獵人的憤怒在海流的推動下直奔自己的目標!

“噗通!咚!”兩個聲音先後響起。前者,是費歐尼帶着洛薩從水中躍出的聲音,後者是二人一齊跌落到甲板上的聲音。網蟲見此顧不上其它,立刻衝上去檢查洛薩身上的傷勢。而費歐尼則掙扎着爬起來,張開嘴努力的發出人類的語言,“離開這裡。”說完就在佩格的面前倒了下去,這時兩名女巫纔看到他的背後插着一柄鯊齒彎刀,刀身有三分之一沒入了海妖的右腰,但是並沒有將費歐尼刺穿。

暴風雨漸漸的小了,海上的風暴總是如此,來時快去時也快。兩名女巫在漸小的雨幕中對視了一眼,她們都知道現在的情況仍然談不上安全,雖然看剛纔海上的樣子洛薩應該是殺死了一頭鯊魚,但是鯊齒海妖的部隊可不會只有一名獵手。“你有什麼辦法嗎?”佩格問綺莉。

後者眨眨眼睛,露出了笑容,“當然有,而且你不是也知道嗎?”得到這樣的回答後,有着綠色長髮的女巫露出了絕望的神色,她知道綺莉說的是什麼辦法,但那正是她想要極力避免的事情,尤其是在現在這種時候。

“咚!咚!”碰撞聲從船底傳來,讓甲板上的女巫們險些滑倒。她們知道這是海妖在鑿船底,面對女巫,即使是在大海上有經驗的海妖也不會冒險露頭跳到人類的船隻上作戰。他們會選擇用更加穩妥的方式來戰勝失心灣的統治者,那就是把她們的船底鑿穿,等女巫們落入海水中時,那即使她們的巫術再危險,能發揮作用的也就不足十之一二了。

“該死的!這些海里的傢伙!”佩格半弓着身子,努力維持着自己的平衡。她知道早已千瘡百孔的詛咒女士號絕對撐不了多久,而她和綺莉也完全不擅長在水中作戰。所以現在,即使一百萬個不情願,她也沒有什麼選擇的辦法了。身形較小的佩格靠近自己的女巫同伴,趁着晃動沒有那麼激烈的瞬間撲到了綺莉的懷裡,這倒不是她想要從綺莉的懷抱中得到什麼安全感,其實單要論危險性,在佩格心裡綺莉和水底的海妖相差的並不多。

“以吾血之血,奉汝血之靈。”艱深古奧的咒文在兩個女巫的口中同時唸誦,緊接着兩人張開嘴巴,朝着對方的脖頸狠狠的咬了下去。她們的牙齒刺破皮膚,直達裡面柔軟的組織,同伴的鮮血很快就順着傷口流入了她們的嘴裡。那種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息加上自身受傷的疼痛讓佩格皺緊了眉頭,不過與她相反,綺莉的表情倒是顯得異樣的興奮。這種女巫之間才能使用的巫術是女巫團成員們極少會去碰觸的東西,因爲即使是一同成長起來的女巫,相互之間也總是各有想法,而這個法術,會讓兩人對對方開放自己的一切。也只有這樣,只有用另一個人的意識去使用自己本來所擁有的全部潛能,才能將潛能爆發時所受到的傷害降到最低。

於是綺莉的頭髮開始變長,並且充滿光彩,而佩格的眼睛裡開始出現點點星辰,她們都在用自己的意識駕馭對方的力量,這當然不容易,可好在她們終歸是在一個體系下成長起來的同伴,這並非不可能。

“咕嚕嚕!”詛咒女士號,沉沒了。這艘三桅帆船熬過了海嘯,卻沒能熬過海妖獵人憤怒的攻擊,它的船底有着十幾個觸目驚心的破口,在這樣的破損下,沒有船隻可以不沉。可船隻的沉沒並不是傑奎雅的目的,她要的是那些躲在木頭上的人類,以及協助了他們的費歐尼。但她什麼都沒找到,縱使女獵手一次又一次的在船體和附近的水域中尋找,她還是找不到任何有關這些人的蹤跡。詛咒女士號上的幾人,完全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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