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宣酷愛男風……”
裴青衣在那邊擡起頭來,原本冰冷的面容因爲這句話,變得的有些古怪。
先前將李善基打發出去探聽隔壁的談話,她是比較希望對方二人能夠打起來的。越熱鬧越好。原本她的性子比較冷,對很多事情漠不關心,但是最近已經開始改變了,在一些事情,開始有了古怪的興趣。
這個時候她一個人坐在雅間裡,一雙筷子上排了一排的花生。畢竟是殺手,即便是吃東西,也喜歡挑一些難度比較高的。李善基的聲音傳過來,她稍稍愕然了片刻,隨後依舊保持着原本的動作,將筷子上夾着的一筷子花生送到嘴裡,嚼了嚼幾下,嚥下去之後才皺着眉頭說道:“你沒有聽錯?”
“這還有錯……先前他們說的聽不懂,那個勞什子孔孟之道……但這句話總不會聽錯了,他說喜歡劉餘帆……”李善基信誓旦旦地說道,怕裴青衣不信,隨後伸手指了指你的自己的腦袋:“若是聽錯了,頭摘給你。”
……
亥時末尾的時候,雅間的門從裡面打開了。夜風自外間的水面拂過來,許宣晃了晃腦袋,雖說酒量不錯,但是今日也喝了不少,頭微微有些遲鈍的感覺。好在不多時就已經恢復過來,隨後在迴廊上朝地下的水面看了看,點點的星光月色浮動在的波浪之間,這種景象,算得是這個夜晚的一抹不錯的風景。
身後有人搖搖晃晃地撞在後方,他有些苦惱地回頭看看。
“劉兄……”
“不要扶,在下不曾喝醉……”
轉過身,想要攙扶一把,但是那邊狠狠的一揮手。一般而言,判斷一個人是否喝多,基本上看他怎麼說話就夠了。喝了酒的人,會有些執拗。若是高喊着“沒醉”的,那麼八成的可能已經到點了。反倒是口口聲聲“喝醉了”的人,應該還比較清醒。
這樣的一個判斷,基本上十拿九穩。
此時這位口口聲聲“不曾喝醉”的仁兄口中高喊了幾句,隨後朝前走,搖搖晃晃地,朝一邊栽倒過去。看不過去的許宣從身後將他架住,那邊還在努力想要掙扎。
之前的一段時間裡,二人一邊說話,一邊喝酒,基本上每個人都有了一斤多的量。劉餘帆看起來也是能喝酒的人,不過“徽釀”的度數比之眼下的很多酒水要高得多,一斤下去,眼下還能站着,已經是一件極爲難得的事情了,但也是到了極限。
“送你下去……”
隨後攙着劉餘帆下朝迴廊盡頭的階梯過去。
從開始到現在,兩個人會面的最初目的也被拋在一邊。原本在許宣這裡,已經做好了各種準備。關於白素貞,他已經下定決心,是不可能放棄的。甚至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可能性都考慮進去了。但是隨後的一個多時辰裡,除了開始的是心照不宣地碰過這個話題之外,隨後所談的居然是一些看起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看起來沒有什麼收穫。許宣這般想着,手中陡然一沉,顯然號稱不曾喝醉的劉餘帆酒勁上來了,半個身子壓在他的身上。
“許兄,在下喜歡你……”口中嘰裡咕嚕地說着話,到得轉角的時候,劉餘帆陡然憋出這麼一句,隨後二人轉過迴廊,從那邊下了樓梯,聲音傳過來的時候,也只剩下半句。
另一間雅間的門已經打開了,裴青衣走出來,若有所思地朝那邊看着。
因爲喝多了酒,劉餘帆同許宣離去時候的背影看起來非常奇怪。兩個男人像是抱在一起……這個原本也是很平常的事情,喝多了身邊的人互相攙一把,無論如何都不算奇怪。但是因爲李善基先前的一番話,已經預先將她的思維帶入了一個誤區。等到隨後那半句“許兄,在下也喜歡你……”傳過來的時候,一些現實未必存在的事情,在女子這裡,便以一種極爲古怪的方式坐實了。給力文學網
“看,我就說……你也聽見了。”李善基在一旁攤了攤手,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半晌之後,好奇地問道:“這個算不算一見鍾情?或者說……這是一段好姻緣?……喂,你別走啊,等等我……”
……
轉角的階梯上,劉餘帆帶過來的下人已經在那裡等侯他。這個時候迎上來,一邊同許宣連聲道謝,一邊上去將劉餘帆攙着下樓。喝多的人,下樓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說不定腳下一軟,就會滾落下去落下傷。不過這個時候有許宣幫忙,二人費了一番氣力,總算是安全的到了一樓。
“許兄,還是先前那句話……你不要拉我,我要還同許兄說話……”後半句自然是對身邊的下人說的。半晌之後,從下人手中將掙扎出來,努力地衝許宣拱拱手:“在下喜歡你這樣的人,改天有時間,你我二人還要一醉方休……”
這句話到還顯得比較利索,但是幾乎是在剛剛說完的時候,那邊劉餘帆面色陡然一變,隨後扶着玉屏樓門前的柱子,彎腰下去,“嘔……”的一聲。悽慘的聲音裡,許宣有些不忍地皺了皺眉頭。
那邊劉餘帆彎腰吐了一陣,隨後擡起頭,說道:“許兄,在下喜歡同你……”話只是說到一半,飛快的低下頭去:“嘔”
“知道了、知道了。”許宣有些無奈的說道:“既然吐了,就專心一點嘛。”
這般說着,身邊有人擦肩過去,在他的肩頭狠狠地撞了一下。這樣的力道,像是有些故意的。
“你……”許宣穩住身子,朝那邊的背影看過去,正要說話,但隨後又覺得那邊一男一女遠去的背影看起來有些熟悉。
好像在哪裡見過的……
正要仔細思索的時候,那邊劉餘帆又湊了上來。
“少來。”一把推開,隨後走下了玉屏樓的石階。
劉家的下人扶着劉餘帆跟在後方,這個時候走的是同樣的方向,應該也是順路,那邊不時的用眼光打量着許宣。這樣持續了一陣,待許宣徵詢的看過去時候,才低低頭:“許公子,多謝。”
有些不解其意。
“謝從何來?”許宣疑惑地問道。
“呵,許公子有所不知……少爺往日在杭州的時候,身邊朋友不少,但是各種聚會幾乎是不喝酒的。今日,這般爛醉如泥的情況……橫豎小的還是第一次見到。但是這個是好事,說明少爺心中高興。”
“少爺時常說‘對酒當歌,人生幾何’……這大概是詩句?小的不太懂。不過能喝成這樣,說明今日許公子讓少爺高興了。因此,要感謝你。”
“呵。”許宣聞言只是笑笑。劉餘帆心中裝着一些不合時宜的觀點想法,平素沒有人說,悶在心中,難免會有些抑鬱。隨後邊走也一邊同這下人說着話。到底是大戶人家的下人,其實並不會總是仗勢欺人。畢竟下人的素質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着主家的臉面,他能作爲劉餘帆的隨從,爲人處世上的能力自然也有一些。
“你叫什麼名字?”
“回許公子,小的叫李剛……”
“李剛?”
“是,怎麼了?”
“呵,你以後有個好兒子……”許宣調侃地說完之後,望着那邊滿臉狐疑面色,搖頭笑了笑:“開玩笑的,走了。”
夜幕慢慢深沉,羣星變得越發璀璨了。風裡傳來一些簡單的對話。
“你們住在何處?”
“悅來客棧。”
“哦,那離這邊不遠的。”
“過了前方的橋就是了。”
“劉兄這個樣子,今晚倒是要辛苦你。”
“不會,小的將少爺送到之後,自然有服侍的人。這些事情,女人家做起來總是要更好一些。”
許宣聞言稍稍愣了愣,隨後才意識到劉餘帆的身份。此番來徽州府身邊帶幾個美婢,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那邊叫李剛的下人大概看出了許宣的想法,隨後低下頭,笑得有些尷尬。
悅來客棧。
眼下大明朝叫這個名字的很多,一方面也反映出這家客棧實在是有些普通。劉餘帆的身份,原本可以住更好的,但是選在這裡也看得出他的某些低調的性子。
這一路,劉餘帆又吐了幾次,看起來很有些痛苦。
隨後將人送到目的地,許宣便準備朝家的方向過去。才走了幾步,一拍腦袋,想起來居然沒有趁着劉餘帆喝醉酒的機會將白素貞的事情定下來。雖說君子不應該趁人之危,但是自己好像從來就不是君子啊。這般想着,轉身朝那邊正要朝客棧進去的李剛喚了一聲。
“李剛,咳,在下有些事情,還要同劉兄多說幾句,你看……”許宣說着搓了搓手。
那邊叫李剛的下人心中有些疑惑,這個時候少爺明明已經快醉的不省人事了,如何還能談話?不過考慮到許宣今日是劉餘帆的客人,而且也是讓自家少爺高興了,此時既然到了客棧門口,也不在乎多一點時間。
點點頭,稍稍退到一邊。
許宣伸手扶住劉餘帆的肩膀,那邊眯了眯眼睛,有些醉眼惺忪地打量着許宣,隨後一咧嘴,伸手指指他:“我認識你,你是許漢……對不對,嘿嘿嘿……”醉酒之後的笑聲,顯得滑稽。
“正是、正是……我是許漢。”許宣衝他笑笑:“劉兄,我們是不是好兄弟?”
“兄弟?”劉餘帆重複着許宣的話,然後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這個時候酒精麻醉了思維,基本上是很難深入思考問題的,隨後便跟着許宣的話走下去:“沒錯,正是兄弟。”
“那就好,那就好……”許宣點點頭:“劉兄啊,兄弟有點事想請你幫忙,如果方便的話,你看看能不能順手就幫了。當然,若是不方便,在下當然不強人所難的。你即便拒絕,我二人還是兄弟。在下絕不會有怨言。”
許宣說完之後,那邊擡起頭,藉着客棧門前的燈籠火光打量了許宣,過得片刻,臉上露出幾分慍怒:“胡說,豈能如此?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放心,我劉、劉餘帆能做到的事情雖、雖然說也不是很多,但是許兄你的事,莫非能有多大?”他說着伸手啪啪地拍着許宣的肩膀:“抱在我身上了。”隨後掙開許宣的雙手,腳步踉蹌地朝客棧門口走去,口中喃喃地說道:“兄、兄弟嘛……肯定是幫的。”
雖然是有些大舌頭,但是畢竟還是將話說清楚了。
“口說無憑啊……”許宣在後方有些苦惱:“若是劉兄明日酒醒之後反悔了,那可如何是好?在下這事,可是非同小可。”
劉餘帆聞言止住腳步,隨後轉頭望過來:“你說什麼?本公子說話算話,莫非還會騙你……你有什麼事、你有什麼事說出便是……來,李、李剛,拿紙筆……寫下來,寫下來……氣煞我也。”
李剛猶豫了一會兒,隨後還是進到客棧之中,不多時將紙筆取過來,遞到劉餘帆手中。劉餘帆拿着筆,想了想,晃盪到許宣身前,將東西朝他一遞。
“寫!”
“呃、這個……”許宣猶豫地說道:“不太好。”
“廢話少說,你敢不敢寫……”
“好、好、好,在下這便寫。”
反正到了這裡,有些事情的目的也就達到了。許宣嘴角微微抽搐一番,隨後低下頭,接着微弱的火光在紙上寫下一行字。
那邊劉餘帆伸出拇指在硯臺裡按了按,隨後拿過許宣的手中的紙頁,竟是看也不看地按了上去。
“多謝、多謝……”許宣衝劉餘帆拱拱手。
燈火微弱的照着客棧前方几丈遠的地方,夜蟲在草裡“唧唧”地叫着,一些住在客棧裡的客人不時走過去。那叫李剛的下人驚鴻一瞥間掃到紙上的字跡,隨後失神叫到:“少爺,不可以啊!”
幾乎是在他的聲音響起來的同時,劉餘帆偏頭不滿地喝到:“住口,本少爺決定的事情,有什麼不可以?”
“但是,那……”
“住口。”
“不是啊,少爺,那紙上……”
“我是少爺,還是你少爺?”劉餘帆偏過頭去,做出威嚴的姿態,望着那邊叫李剛的下人。但是過的片刻,臉色一白,又彎腰下去,狠狠地吐了一番。
李剛縮了縮脖子,感覺自家少爺像是生氣了。但是先前那張紙上的東西……
這個許宣,果然不是好東西。
他將目光朝那邊許宣看過去,許宣這個時候偏過頭,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反正好處已經到手了,心中覺得輕鬆。
果然是狡詐之輩……他心中想着,隨後將頭低下來,心氣複雜到了極點。少爺難得高興一次,自然不能去觸這個黴頭,掃他的興致。但若是隨後他清醒過來,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怪自己不阻攔,那麼倒黴還是自己……
“好了,既然如此,在下便先行告辭。劉兄,我們改日再聚。”許宣拱拱手,這個時候見好就收。
一路走回家,不時去看手中握着的紙張。事情居然以這樣一種方式解決了?直到這時候,還是覺得有些突兀。在月色下展開,能夠見到草草的一行。
“茲證明白素貞乃許宣之女人,若許宣保其一生無憂,本人劉餘帆從此不再過問。”
緊接着是一個黑乎乎的指印。
寫的亂七八糟的,但是意思畢竟是表達到了。他這般看看,不由地笑了起來。雖說一張紙,也不能說明太多的問題。但是這個時候掌握在手裡,畢竟是一些優勢,隨後周旋起來也站了很大的主動。
感覺像是欺負了老實人。
……
悅來客棧的一間廂房裡,叫李剛的下人打了水,正準備喚來侍女去伺候自家少爺洗漱。路過的時候,見到燈光在窗紙上映出一個人影。人影拿着筆,看起來像是寫着什麼東西。
李剛疑惑地推門進去,看清了裡面的情形,隨後稍稍怔了怔。原本已經喝得爛醉如泥、不省人事的劉餘帆,這個時候居然正坐在窗前,藉着燈火奮筆疾書。他想了想,遲疑地喚了一句:“少爺?”
“嗯。”
裡面隨即傳來淡淡的迴應,居然很清醒。
“少、少爺……你不是喝醉了麼?”李剛吞了吞嗓子,疑惑地問道:“這是在做什麼?”
“呵,酒勁很大,不過吹了一陣風,早就清醒過來了。先前同許兄談了一陣,頗有所得,趕緊記下來,免得睡一覺之後忘記了。”
“那你先前嘔吐……”
李剛的話語才說了一半,那邊劉餘帆回過頭來,衝他笑笑:“吐雖是吐了,但未必醉……不過這酒確實厲害,眼下頭還是痛得很。”
李剛聞言,臉上露出怪異的神色,有些目瞪口呆地說道:“那先前少爺你可曾看清許宣在那張紙寫得什麼?”
劉餘帆揉了揉腦袋,淡淡地說道:“不就是想趁我喝醉,佔個便宜麼……白素貞,呵呵。”說着搖頭笑了笑。
那邊李剛瞪大眼睛:“那少爺你還……”正說着,劉餘帆擡手在那邊凌空壓了壓:“此事倒不用聲張。原本我就是想借着裝醉,給他一個機會的……看起來,戲演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