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反應大概是覺得許宣同幾位老人事先有過溝通。而且,今日對方明顯過來替他出頭,也能看出他們在‘私’‘交’層面是非常不錯的……
難怪他那麼篤定,黃於升在心中想着,許宣之前的表現就跟事先知道題目一樣。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一切就好理解了。但是這樣的想法並沒有持續太久,隨後認清了某個現實之後就淡掉了。因爲謝榛等人被推出來擬定考題,幾乎是嚴知禮臨時所做出的決定,如果不是許宣突然牽扯進什麼作弊的事情裡,那麼本次縣試所擬的考題,便還是嚴知禮的那一套。
但如果說,如果說那起誣陷事件原本就是許宣策劃的呢?他的目的就是爲了能夠獲得一個重新擬題的機會。這種可能‘性’似乎也是存在的。
但是……好像也不太對啊,謝榛等人是當世名儒,他們一方面在學問上很有建樹,另外的便是賴以支持他們到如今這一步的人品保證。或許沒有人品的人通過踐踏節‘操’也能到得很高的一步,但是他們眼下都是清貧的,並不需要踐踏人格去獲得什麼。也是因爲這方面的固執,他們所面臨的是一種尷尬的局面。因爲學問和人格並不能帶來權勢和地位,但不管怎樣,他們都在堅持着自己的道。
因此對於科考也一貫秉持着嚴肅的態度。其中幾人比如汪祉和吳可封還曾在南京國子監任職過,不可能爲了一次小小的縣試聯合起來幫助許宣舞弊。雖然他們對許宣很是看重……只是,即便再看重也不至於這樣……
此時正是傍晚時分,暖暖的風裡,帶着‘春’暮的氣息吹進屋子,半掩的‘門’穿輕輕搖晃,摩擦出的聲音傳過來,也不算難聽。
黃家的下人們不知道在做什麼,暫時也沒有人來打擾他。他就在這個黃昏裡,在‘亂’七八糟的假設和否決中渡過了整個黃昏。直到夜‘色’從西邊的天空正式鋪過來……
此時此刻,許宣正沉默地站在自己的書房裡,窗戶微微敞開一條縫,能夠呼吸到外面溼潤的空氣,‘春’日裡的芬芳在夜‘色’裡格外清晰。
他揮手在紙頁間隨意地寫寫畫畫,但是臉上滿是嚴肅的神情,與他從容的動作形成了比較鮮明的對比。某一刻,他放下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早些時候,許安綺急匆匆的跑來質問了一番。與其說是指責,不如說擔憂的成分更多一些。“你這傢伙,你又要做什麼?”“居然和人打架……對了,傷到哪裡了啊?”然後又說:“你棄考,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許宣一直沉默着,等到對方接近抓狂的時候,才突然說到:“白素貞,被人綁架了……”
許安綺聞言張了張嘴,半晌才說到:“你準備怎麼辦?”
許宣偏頭看她:“涼拌。”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貧……”
“找出是誰做的,然後……按照自己的方式看着辦吧。”
……
雖然口中說要用自己的方式來處理這件事,但也只是到這個時候,才堪堪梳理出一個大概的思路。這其實是信息不平衡所造成的差距,可以彌補,只是需要極爲‘精’細的推理和分析。
綁架了白素貞的人似乎對他時分了解,但自己此時卻對對方一無所知……因此,從理‘性’和非理‘性’的角度來分析,約莫也能有一個大致靠譜的推斷。
對方所需要的便是自己無法應考,幾次三番的針對‘性’舉動,包括綁架白素貞來威脅自己,都是爲了這一目的。
但爲什麼會這樣……
能做出這種事情,甚至將所謂的縣試題泄‘露’出來栽贓自己,應該是很厲害了。但如果真的有那樣的權勢,最好的辦法其實也應該是在他應考之後的過程裡下手。縣試的卷宗‘交’上去之後,反倒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做很多事情。
但顯然對方知道並不能這樣,因爲一些原因,他是受了一些人的關注的。而這些關注他的人,身份和地位高的嚇人。
思前想後,其實最不想自己去考試的,自然有一些人。如果說裡面有嚴知禮,那麼並不難理解。從這個方向去考慮,卻也發現了很多奇怪之處。當時所面臨的情況非常‘混’‘亂’,整個過程毫無徵兆地砸在他面前,嚴知禮當着衆人的面認準了他的舞弊行爲。
他雖然處在那樣的局面裡,但是並沒有影響他去留意一些東西。對於自己他所面臨的誣陷,對方顯然是知情的。原本以爲是他一手策劃了整件事情,但是隨後注意到他刻意隱藏的愕然,才知道做這些事的另有其人。
有一個隱在暗處的人,而且這個人年紀或許不大。做事情有些神經質,有些自以爲是……多是一些自以爲是的小聰明。
以前見過各種各樣的人,早就練就了從爲人處事中看出人‘性’格的能力。雖說從這些方面來看人,或許並不準,比如判斷一個人的高矮胖瘦,好壞與否……都很難做到。但是多少也是能看出人的某一的面。眼下的局面裡,這應該算是他所能的出來的不多判斷了。
還有一點也比較重要,這個人,同嚴知禮關係肯定比較密切……他對自己所做的誣陷等等,說不定就是嚴知禮授意的。但若是這樣的話,對方的舉動還是明顯有出乎嚴知禮意料的地方,顯然嚴知禮並不能很好的控制對方。
有本事的人都不喜歡被控制……許宣搖搖頭,尤其是自以爲有本事的人。那麼這個人,會是誰?有些事情憑空去想是沒有任何意義的,順着有限的東西‘摸’索到這個程度,按理說也就基本上差不多了。
整張紙頁上都是順手寫下的一些想法,零零碎碎的,到某一刻進行不下去了,他纔有些無奈地放下筆。稍稍‘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眼睛。推‘門’出去走了走,煩‘亂’的心緒如同糾纏在一起的絲線。
靜靜的庭院,人力拉車停在院落的一角,他走過去伸手拍了拍。也就是不久之前,它的第一位乘客出現了。但是那夜白衣‘女’子,如今身在何方?面對怎樣的麻煩?這些都說不好……而且猜測也讓人很不好受。
許宣擡頭看看天,巨大的天穹,漫天的星斗光芒自頭頂上方的夜幕上綻開。如同銀盤裡嗶哩嗶哩跳動的珍珠。他就是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庭院……覺得渺小。但與天空相比,大抵所有的東西都是渺小的。
時候已經快到‘春’末,能夠聽到一些蟲兒的鳴叫,倒是給夜‘色’中增添了幾分聲‘色’。想起那一晚,他拉着人力拉車,和她是要去做的事情……
思緒轉到這裡心頭浮現出一些事情,猛然間停頓了一下。隨後,微微“咦”了一聲,他皺着眉頭又看了一眼人力拉車的後椅,快步走回書房。原本是想散散心,卻不曾想到,果然有些啓發。
重新拿起筆,紙頁的空白處又多出一些內容。因爲是臨時想到的東西,這個時候寫起來有些潦草。燈火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良久之後,他再次放下筆,眼神中已經是一片複雜。
巖鎮先前的一些事情還不曾完全過去,當時的那場暴雨,所造成的結果,所流的血、死的人,也不是簡簡單單就能過去的。這個時候將二者聯繫起來,發現有些東西是可以說得通的。
白素貞的師師父‘藥’池公同羅長生是故‘交’,她本人又在巖鎮行醫治病,贏得了許多名聲。幾乎沒有不認識她的人,而即便不認識人,但名字也肯定是聽過的。因此,一般人要通過黑路子綁架她,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瞞過羅長生的。但眼下卻是毫無消息。
如果情況再壞一點,比如某個富家公子看上她,將其虜去……這個可能‘性’也很小,因爲對方分明是衝自己來的。
不是巖鎮本地的勢力。心中有了想法,有些東西慢慢變得清晰之後,他在紙上寫下嚴知禮三個字,緊接着重重的畫了一個圈。
原本還以爲官府對牛痘接種的漠不關心,是因爲這事情裡有自己的影子,而嚴知禮對自己畢竟厭惡。眼下倒是意識到或許有更加合理的一種解釋。
那麼,天‘花’的事情是不是他做的?他
也是晚間的時候李毅伸手在一間宅院的‘門’上敲了敲,口中嘟囔一句:“三長一短……”有人過來開‘門’,他走進宅院,‘門’從背後關上。
“她怎麼樣了?”
“吃了晚飯……”
李毅聞言稍稍支柱腳步,旁邊的人疑‘惑’地問了一句:“怎麼了?”
“哦,還以爲她會反抗……比如不吃不喝,絕食什麼的。哈,這個‘女’人果然很有意思。”沉默了片刻之後,點點頭:“還有什麼?”
“她問縣試的情況……問許宣到底有沒有參加。”
李毅皺了皺眉頭:“你怎麼說的?”
“自然是實話實說。”
“我進去看看她……”
他說完之後推開一扇廂房的‘門’,口中直接說到:“許宣今天沒有參加縣試……”
“是妾身的錯……”屋內安靜了一陣之後,有‘女’子說話的聲音,聲音平淡從容,帶着淡淡的歉疚。
李毅皺了皺眉頭,隨後鬆開:“呵,但其實你們都錯了……用你威脅許宣,不過是順手罷了,至於主要的目的……”
白素貞聞言將目光投過來。
“哈,你終於開始好奇了……還以爲你永遠能夠處變不驚。”他的話剛說到一半,白素貞的眼神又恢復了從容。他撇撇嘴:“真是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