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貴接到電話時整個都懵了。
他趕到醫院, 只見夏慧嫺孤零零地一個人坐在走廊長椅上。
“媽!”他衝到她面前,看她整個人都是呆滯的,很是不知所措。
“媽?”
他蹲在了她面前, 輕聲:“爸怎麼樣了?”
“媽?”
那一推, 霎地令她回過了神來。
她擡頭看阿貴, 那雙眼睛早已不復以前的光彩。
此刻的她, 看起來老了好多, 阿貴好心疼,輕輕撩開她的髮絲,柔聲問:“你還好吧?”
這一問, 她的老淚就掉下來了。
“報應,是報應啊。人沒了……”
阿貴心裡一落。
眼睛瞪得老大, 他一時間真是難以接受。
他眼眶熱了。
眨巴眼睛, 他問:“那司馬呢?”
“這件事不關你哥的事……”
“什麼我哥!”阿貴火氣:“我問你司馬呢?”
這樣的暴怒嚇着了夏慧嫺, 她整個愣在了那裡。
“阿貴。”她抓上他,迫切地想要告訴他:“其實他真是你的……”
“我問你他現在在哪?”
“他……”面對激動, 夏慧嫺不知所措,末了,說:“我給了他一筆錢,他走了。”
司馬已經搭到幫他潛逃的蛇頭。
他現在的情況,多待一分鐘都有生命危險, 所以根本沒辦法花時間弄□□, 甚至都不敢考慮使用任何正規的交通工具。
現在, 他自己一個人坐在黑夜裡, 看着遠處的海, 只等着有人來接應。
夏慧嫺給的錢不足以讓他救回秦美和孩子。
所以現在,在他面前就只有認命這條路。
夏慧嫺說的, 只要他還活着就行。
老婆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他覺得這對秦美來說太殘酷。
心裡是無比的愧疚與無助。
自身都難保的他實在不知道怎麼辦。
他惆悵,心煩意亂,起手狠狠地抹了把臉,忽聞遠處傳來聲音,看有船隻靠近碼頭,趕緊站了起來。
那人也沒急着前來,而是先在一個安全距離上觀察。
司馬對他打了信號。
那人這纔過來,向他搭話。
這是要送他上大船的小艇。
黑黑實實的船伕朝他猛招手,要他快點。
他匆忙下到艇上,剛要開口,見對方根本不打算搭理他,只得自己在船上先找地方坐下。
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一轉過背,對方就掏出一支帶消聲器的槍,對着他的後腦勺就是一槍。
人就這麼倒下了。
那人老練地收回槍,然後熟練駕駛船隻離開了那裡。
現在城中關於蔣老爺子的消息鋪天蓋地。
每個臺的新聞都在播自己取得的第一手資料。
六爺端着香檳坐在寬大的屏幕前面,看電視新聞裡的鏡頭不斷閃着,嘴角漸漸揚起了笑意。
任戎來到他身後,臉頰上已經無法磨滅的那道疤特別的顯眼,他冷眼掃了屏幕上的畫面一眼,對六爺說:“第二個也搞定了。”
“那就把他老婆孩子放了。”
任戎點頭。
六爺看着看着想到了好仁。
“我終於自由了,他估計也快了。”
好仁這個時候也在看那個新聞。
保安隊長命人把他送回莊園,另路去接威廉,還沒回來。
他獨自一人坐在廳裡,看着新聞上不斷切換的畫面,對他來說明明是這麼好的一個消息,但他看着,心就像掉進了冰窟了一樣。
威廉這次遇險令他明白到自己是真的在乎他。
他已經決定要跟威廉一心一意過下去了。
可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生了那樣的事。
他的心被徹底打亂。
他有預感,威廉一定會多想。
心裡正惶惶,忽聞輕微聲音,回過頭去,見老管家對他說:“主人已經回來了。”
好仁馬上就起來了。
“在哪裡?”
“在臥室裡。”
話音未落好仁已經跑了去。
老管家目送,眼神複雜,瞥了電視上的新聞內容一眼,默默拿遙控關掉了電視。
悲喜交加的相擁場面沒有出現。
好仁跑進臥室,進到睡房,並未能見到威廉。
浴室的門關着。
好仁開不開門,心裡不安:“威廉?”
“你受傷了麼?”
裡面,除了水聲,沒有別的。
過了很久,好仁想要再敲門,才聽到裡面傳出威廉的聲音。
“我很累,今晚想獨處,你先去休息吧。”
這聲音,很冷淡。
但是,好仁能聽出他人沒什麼事。
好仁很想跟他談談蔣偉年的事。
但是嘴巴張開,到嗓子眼的話又咽了下去。
他覺得,或許現在還不是時候。
威廉剛剛纔經歷過生死,確實需要時間緩一緩。
好仁在想,還是等他冷靜下來再說吧。
毛玻璃浴室門外,身影落寞離開了。
而浴室裡頭,暖水和着紅色的血液緩緩地流入到下水道口。
這不是威廉自己的血。
粗暴地把帶血的衣服丟進老管家準備的焚化用鐵桶裡,即使是名貴手錶,棄之如敝屣,他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他已經知道蔣偉年的事了。
此刻,他也是心煩意亂。
他不想面對好仁。
經過剛纔的綁架事件,他的心情本來就很差,現在還來這麼一出,他怕自己會忍不住爆發,傷害到好仁。
晚上,他自己一個人睡。
孤寂的夜很難眠。
硬生生地熬了兩個晚上之後,他忍不住,起身去找牛奶喝。
在吧檯後面翻箱倒櫃都找不到自己要的,他十分不解,聽腳步聲,以爲是驚動了老管家,他不耐煩地問:“平時好仁坐這喝的鮮奶在哪呢?也沒見他叫你幫忙去廚房拿過,應該就放在這的吧?”
剛問罷,一杯牛奶放到了他面前的吧檯上。
他微怔,擡眸,見是好仁,不禁意外。
這裡的大燈沒開。
黑暗中,只有一盞小小的昏黃燈火發着光。
威廉看不見好仁臉上的表情,也不想猜,沒拿牛奶就想走,聽到好仁:“你是不是已經放棄我了?”
威廉的腳步一剎。
既然避無可避,他也只好面對。
他轉過身來,對好仁直言:“我真的累了。”
“從你來投靠我的那一天起我腦子裡就不停地在想,想你什麼時候會離開我。我一直在等這件事發生,一直在做這個心理準備。現在,或許就是時候了。”
“就當是成全你,也當是成全我吧,蔣偉年死了,你已經沒有理由再留在我身邊了,你走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威廉眼眶熱了。
但在昏暗的內廳內廳裡,好仁看不見。
好仁很沉默。
什麼都沒有說。
末了,就這麼默默走了。
一直待在黑暗處目睹了這一切的安保隊長不久便從耳機裡得知了好仁離開莊園的消息。
他見威廉沮喪坐在那,走出來,對他說:“真的走了。”
“你去跟着他。”
“爲什麼?”隊長問:“怕他一出門就遇上離婚律師嗎?”
這冷臉,再配上這調侃,一點都不好笑。
威廉狠狠瞪他一眼。
他知道威廉心情極差,不再揶揄他,頷首領命,也離開了。
隊長沒有隻是跟着好仁。
好仁是徒步的,隊長開車,沒法跟。
不知道好仁這麼走打算走到什麼時候,他驅車上前去,直接載上他。
他知道好仁很受打擊。
但他只懂解決人,不懂勸人,所以乾脆把他帶到一個露天的體育館,讓他自己冷靜一下。
這裡,空曠無人,燈火通明。
好仁一個人靜靜地在那傻坐。
隊長遠遠地拍了一張照片,然後發回到威廉的手機上。
他是不認同威廉的。
既然都已經愛了,爲什麼還要這麼患得患失。
把人趕走纔是他的終極目標麼?
旁人看着,有時候真是很無語。
隊長在離好仁不遠的高排椅子上坐着。
一陪就陪到了天亮。
這頭,威廉也在吧檯上呆坐了一宿。
天大亮,他感覺頭疼,想要去睡一下,忽然見老管家進來,看其表情,威廉問:“他回來了?”
“不是。不過……”老管家老眉緊得化不開,說:“來了位客人。”
威廉聽罷,不以爲然。
剛要表示自己不想見,忽然從老管家口中聽得來人的名字,他猛一怔。
他立馬衝了出去。
在樓下的客廳裡,一抹倩影正坐在窗邊的輪椅上看着風景。
聽聞腳步聲,轉過了頭來。
看到一臉不可思議的威廉,阿恩柔柔一笑:“我們好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