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惡化

翻滾……火焰……飛雪……昏沉沉的天空。

範鍾最後的視線伴隨着一次最爲劇烈的震盪定格在冰冷的柏油馬路地面與一地的汽車前擋風玻璃碎渣上。

他感覺世界都顛倒過來了,短暫而猛烈的震盪讓他頭暈目眩。遠處的火光映照的他的臉色明滅不定,然後他感覺自己的血正在往上涌,緊接着通過那竟然沒碎的後視鏡看見自己額頭的確在流血,不過是在倒着流血。

範鍾終於清醒過來。是整輛麪包車被炸成兩截了,前部翻飛出去,最後大頭朝下一頭砸在地面上,此刻他正被安全帶吊掛在麪包車支離破碎的的駕駛座上,這時候他開始慶幸系安全帶這個自從侏羅紀世界駕駛陀螺球之後才養成的好習慣救了他一命了。要不然非點一頭撞到地上不可,說不定還點讓一地的玻璃碴子扎個半死毀個容什麼的……說實在的,範鍾也是對自己的形象挺滿意了,尤其到了主神空間,這隻要稍加改造,那就是拉風的猛男啊。

然而身旁的一聲**將範鍾從胡思亂想中拉回現實,他也在轉瞬之間認清了現狀——他們剛剛被RPG襲擊了!

範鍾心裡一沉,偏過頭看向李飛鳴——他的情況和除了磕破額頭沒有大傷的範鐘不同,李飛鳴的左腿被扭曲變型的汽車結構夾住了,他正咬着牙儘量不發出聲音。

看來他很清楚聲音有可能引來第二發火箭彈,範鍾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發現李飛鳴也正一臉扭曲的看向自己。

而讓李飛鳴恨得牙癢癢的是,眼前這個四十多歲的大叔竟然徹底無視了他,不但不趕緊幫他,反而悠哉悠哉的倒吊着掏出一根菸,點上,美美抽了一口。

範鍾其實沒有李飛鳴想象的那麼美,抽菸只是習慣性的動作,他覺得在抽菸的時候有利於思考,但倒着抽菸的感覺真的不怎麼好,尤其還是在剛剛被人拿RPG給砸了情況下。

於是他抽了一口眼,吐出一口氣,眉頭便皺起來了,然後李飛鳴便聽見他像是自言自語一樣的說:“是七點鐘方向?”

李飛鳴有些莫名的看着他。

範鍾又吸了口煙,卻越想越是窩火——老子在道上車開得好好,丫的拿RPG砸老子——他點找回場子來!

他再一次的深深抽了口煙,惡狠狠的罵了一句:“他嗎的!”然後李飛鳴便看見他解開安全帶,以一個標準的體術落地,在狹小的駕駛室內弓起魁梧的身子戰立,然後擡起腳。

“哐!”

那一側扭曲向內塌陷的金屬門直接被踹飛了出去,李飛鳴眼睜睜的看着這貨叼着煙,拎着從主神腕錶裡拿出來的一管RPG就衝了出去。

範鍾叼着煙,對着七點鐘方向的某棟樓房的三層樓位置就是一發火箭彈,他眯着眼叼着煙看着火箭彈命中那個位置,熊熊的火光頃刻炸起,樓體遭到嚴重破壞,半面牆壁都被炸塌,破碎的樓體結構像是焰火一樣拋射出來,幾個人影被炸飛而出。

這位中洲隊目前的第一壯漢似乎沒想這麼罷休,他揉揉肩膀,將珍貴的火箭筒放回主神腕錶裡,然後換出自己的老傢伙——加裝有槍榴彈發射器的突擊步槍。

張簡爲他購進了大批量的各種槍榴彈和各種各樣的武器,將範鐘的腕錶空間塞得滿滿當當,而隊伍裡,也就只有他才能長時間使用這些大威力大後坐力的武器。

因此,對於現在的範鍾來說,彈藥已經不是問題了,他也因此自己悟出了一個道理,常規意義上的錢能辦到的事在主神空間都不是事,但是獎勵點能辦到的事兒,可就是大事兒了——主神簡直漫天要價。

而且,對於輪迴者來說,王法,遠遠沒有實力來的有約束力。

此刻,範鍾麻利的上彈,直接就是一槍,看着那棟小樓火光再起,碎磚碎瓦像是紙糊的一樣支離破碎,四處迸濺,他的嘴角都微微上揚,毫不猶豫的再次上膛,開火;上膛,開火……直到那半棟樓都揚起熊熊火光他才住了手,才聽見身後麪包車殘骸裡李飛鳴變了調的尖叫聲。

範鍾聽着這道聲音對此人剛剛升起的點點好印象都消失不見了,他剛纔其實不是不救人,而是救人的動作很有可能引起敵人的第二輪攻擊,當時的情況下,他們簡直就是活靶子,再被RPG打中必死無疑,所以他就先殺出來幹掉敵人,當然,炸上癮了這種事情很顯然不在他最初的考慮之中。

當然多開幾炮無可厚非,殺敵要永絕後患嘛,而且火光與爆炸真的很過癮就是了。

範鍾這麼想着,回頭想諷刺這個小年輕兩句,然而過頭只看了一眼,他就呆住了。

遠處,影影綽綽的喪屍已經匯聚成海一樣的浪潮,在並不寬闊的街道上擁擠着蹣跚向前,遠遠望去,這一波屍潮甚至看不見盡頭,起碼有上千,不,上萬之多。

啪嗒一聲輕響,範鍾嘴裡叼着的菸頭直接掉到了地上。

……

……

“砰砰砰!”

陳鬆看着宋欣琬從窗戶之中一躍而出,越過樓與樓之間正好的距離跌進對面樓的房間之中,微微出了口氣,然後他回頭了一眼——他此刻正立身在一間小小的臥房,臥房的門被各種傢俱死死堵住了,而那扇門之外,砰砰的砸門聲與喪屍恐怖的嚎叫之聲不絕於耳。

而那扇門之後的傢俱已經被撞開一線,老舊的木門因此微微打開一道縫隙,無數雙扭曲恐怖的手掌從那一道縫隙裡伸出來,血都在滴滴墜落。

而那扇門正以緩慢的速度被緩緩推開。

陳鬆吸了口氣,忽然生出一種荒謬絕倫的感覺來,彷彿纔是幾天之前他還在自己的家中,而現在近在咫尺的就是恐怖的屍潮。他轉頭看見宋欣琬正在向自己招手,她的頭髮有些凌亂,但臉上的焦急神色還是清晰可辨的。

陳鬆定了定神,微微後退一步,助跑,然後縱身一躍,而在他身後,老舊的木門轟然大開,喪屍像是潮水一樣涌進來,前一批被各種傢俱絆倒,後一批就踩着前排的喪屍摔出來。

沒有電影中的慢動作,沒有呼嘯的風聲,陳鬆順順利利的着陸在對面的樓裡,回頭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數量多到滲人的喪屍正瘋了一樣涌出來,甚至無視兩棟之間雖然只有兩三米的距離,直接衝出來,然而有的嚎叫着掉下樓,而有的竟然掛在了這邊的牆壁之上。

陳鬆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然而僅僅是這麼短暫的功夫之內,從第一隻喪屍開始,後面的喪屍源源不斷的涌上來,竟然在半空中連接出了一條血肉之軀組成的空中廊道,即使每時每刻都有喪屍掉下去迸濺起一地的鮮血,可每一刻都還有喪屍悍不畏死的涌上來。

宋欣琬臉色都白了。

陳鬆緩過神來,冷笑一聲,直接甩出一枚手雷到蜂擁着形成廊道的屍潮之中。

下一刻,恐怖的爆炸在半空中發生了。

手雷在這個喪屍“廊道”正中央爆炸,無數具屍體被活生生撕裂,拋灑出鋪天蓋地的血雨,距離遠一些的則直接被掀飛出去。

半空之中的喪屍之橋徹底土崩瓦解,血肉與屍體雨點般砸落向地面,兩側的牆壁像是被潑上了紅色的塗料一樣的血紅一片。

甚至有一隻喪屍被炸進了屋裡,陳鬆抵着它的腦袋開槍,看着血漿迸濺到另一側的地面之上。

而對面,喪屍仍然在蜂擁,但它們失去了剛開始衝進那間屋子的助跑階段,在加上行動遲緩,再也沒有一隻能越過幾米的距離跳過來,而是下餃子一樣的掉落下去,砸出一大片的血花,可這樣它們也很難被砸死,最多骨折或者斷手斷腳。

陳鬆吸了口氣,收回槍,看了眼宋欣琬,她正面色慘白一片。

陳鬆沒說什麼,也沒有急着跑路,他倆被喪屍潮追殺了一路,現在終於是暫時安全了。

他們跳進的同樣是一家居民樓,單獨洋房的二樓某個臥室之內。

這裡有一張大牀,陳鬆就在牀邊上坐下來,看着對面窗戶發生了只有在電影裡才見過的畫面,微微嘆了口氣。

宋欣琬沒坐下,臉色也在一點點的恢復,忽然說:“什麼聲音?”

這倒是嚇了陳鬆一跳,他仔細聽了聽,才呼出一口:“電視。”轉而道,“點把它關了,要不然會招來喪屍。”

剛說到招來喪屍,這間臥室的門外就響起了喪屍那特有的、蹣跚的腳步聲。

宋欣琬都忍不住後退一步,遠離了那扇門。

陳鬆又嘆了口氣,站起來,拉開門,看着從一二樓之間樓梯走上來的那頭喪屍。

喪屍是個老人,穿着居家服,生前也許就是這間公寓的主人。

但現在,陳鬆只能以一發子彈送他走完最後一層。

這間公寓似乎只有那位老人獨居,而老人可能是被空氣感染的。

大廳相當寬敞,房間中央有一個壁爐,一側是沙發與電視,現在那個電視正發着光,聲音倒不大,因此到現在也沒引來一隻喪屍。

從後面跟出來的宋欣琬這時候自告奮勇的說:“我去關。”

陳鬆點點頭,他還點回到那間臥室去,必須保證沒有喪屍衝進來,而且,可能真的是休息的時間太長了,他剛剛一路驚險與奔跑,此刻感到一絲絲的疲憊翻涌上來,甚至有一絲的倦意。

然而這位中洲隊的隊長剛剛轉過身,就聽見宋欣琬的聲音道:“等等。”

陳鬆回過頭。

宋欣琬正立身在電視跟前,瑩瑩的亮光映照的她的身材格外的苗條,但她的眉頭是皺着的:“你應該來看看這個。”

陳鬆皺起眉頭,走看了眼仍然有清晰嚎叫聲傳出來的的那間臥室,終究還是走下樓,來到那臺二十寸的大屁股電視之前。

電視中正播放一條最後的新聞。

“市政府已經淪陷,市政廣場已經佈滿喪屍,但來自聯合國的部隊與BSAA已經在途中,請每一個市民保證好自己的生命安全……我是記者伊布麗娜·馬修,我和我的攝影師是市政大樓裡最後的倖存者。如果你現在正坐在電視前,你看到的將是我們最後的轉播。不,等等……那是什麼……那是一個人……天啊,市政廳廣場上竟然有一個活人!”

原本定格在滿目悲涼的白人女記者身上的攝影機畫面開始搖晃着轉移向市政廳大樓之前的、佔地面積巨大的廣場之上。

定格在一個人,一個周圍全是蹣跚遊蕩的喪屍,卻沒有一個對其發動攻擊的人身上。

看見那個人,陳鬆忍不住微微倒吸一口氣。

陳克。

名爲伊布麗娜·馬修的記者仍然畫面之外說話:“天吶,那竟然真的是個活人,他在大喊,竟然沒有喪屍攻擊他,這是怎麼回事……我們能聽見他在說什麼嗎?”

這個答案是肯定的。

陳克,他穿着一聲不搭調的西服,此刻正在市政廳廣場的中央,一座龐大的雕像之下痛哭流涕,他看起來被嚇壞了,不停的磕頭,額頭都磕出了血來也仍然不肯停歇,不停的發出那絕望、而又充滿祈求的聲音:“救救我,求求你們救救我……隊長,範鍾……救救我,求求你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救救我……陳鬆、隊長,範鍾……救救我……”

“天吶,萬幸我能聽懂中文,他竟然在求救?!”

在那位女記者驚訝的聲音裡,這間位於小鎮角落的公寓之內,宋欣琬,這個女子,也是緩緩地,將目光轉向了陳鬆。

陳鬆的表情有些木然,後退了兩步,坐到身後的沙發上,看着老舊電視機微微有些失真的畫面裡那個痛哭流涕的人,無數喪屍就在他身旁遊蕩,卻沒有一隻對他發動攻擊。

這意味着什麼,這到底意味着什麼?

陳鬆垂下眼瞼說:“我沒有義務就他。”

宋欣琬緩緩點頭:“這是正確的選擇。”

陳鬆沒回話,而是緩緩後仰,讓整個甚至陷進柔軟的沙發裡,然後沉默不語,聽着電視機裡帶着哭腔的一聲聲救救我。

那是個沒骨氣的人,也是個膽小怕事的人……他自己沒有能力活下去,又憑什麼讓別人去拯救。

在主神空間,沒人能拯救誰,沒人……能拯救誰……嗎?

這間小小的客廳彷彿獨成爲了一個世界,窗外的天色漸暗,風雪漸驟,也彷彿絲毫影響不到這個世界的小小角落。

宋欣琬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陳克確實很慘,但沒人能就得了他,而且誰又知道,此刻的他,究竟是不是已經變成了它?但她看着陳鬆,看着這個中洲隊的隊長緩緩的站起來,深深凝視電視機裡的畫面,她明白了什麼,說:“你不是聖人。”

“我沒有義務拯救任何人,但每個人都應該有活下去的可能與希望。

“我無法坐視不理,看着別人呼喚着我的名字去死。

“對不起。”

語言好像在這兩句話之前失去了意義,宋欣琬看着這個男人向自己露出一絲歉意的微笑,緩緩轉過身,走到門前,緩緩推開那扇門,走進風雪裡。

她想叫住那個人,忽然就想要再說些什麼,但喉嚨裡像是堵住了什麼東西,感覺胸口也像是堵了一塊大石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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