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平靜的地層,即使有海也不見得能起浪,洋麪上沒有飛鳥,偶爾路過幾只雕琢天空的飛蟲,它們飛得很高,難以用肉眼捕捉。除此之外,陸地上還臥着數塊奇異的碎石,碎石上的斷裂痕跡類似受過酷刑的生物骨骼,鑲嵌在黑色與白色之間。
大話王努力使自己回想起剛纔所發生的一切,他先是被一隻怪鳥叼到了海邊,然後又在這兒遇上了怪老頭,說實在的,一直處在陰暗的地穴,即便有光線,也不能準確無誤地從光源位置判斷出地表時間,這纔是最頭痛的問題,因爲留給大話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要是無法在三天內找到真相,起航的船帆將會向他道別。
更要命的是,山姆也不知了去向,儘管大話王不否認與他走散了,空曠的視域也依然能證明一切,這附近只有他一個人。
大話王從未見過如此靦腆的海洋,就像是盛在杯中的茶水,被一道道看不清的容器壁包裹在裡頭。除了剛纔浮出海面的鯨魚,就再也沒出現任何可疑的生物,這難道會是死海?乘坐自制的竹筏,說不定能抵達世界的邊緣。
大話王因爲自己的胡思亂想而打了個噴嚏,思緒節奏完全亂作一團,他深刻了解到,身處一個陌生的環境是多麼可怕,況且這還是個無人的地層。
‘噠噠噠’,一段井井有條的走步聲將大話王從寂寞中喚醒,取而代之的是恐怖的神秘感,這就好比一個人站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中,被不知從哪傳來的聲音攪亂冥想。這脆響不是來至海洋,而是出現在大話王仰望的地平線上。
只聽聲音節奏,不像是山姆發出來的,那又會是誰?
空氣中的懸浮顆粒成爲阻擾視覺的污點,不遠處,一條歪歪斜斜的影子終於顯現,首先映入煙幕的是一雙深紅色眼睛,眼睛下,長着一隻十分隨意的鼻子。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先放在邊上不加考慮,大話王很快辨別出對方是個人類。
迎面走來的陌生人十分小心,他腳下的沙子在還未沾到重靴前,就從靴子底下飄了過去,而這雙靴子,似乎讓大話王勾起一段不愉快的回憶。
是海洋騎士!這凝重的氣氛,以及冷漠的眼神,完全可以證明大話王的猜想,原來那位受人愛戴的海上英雄就一直生活在地底,那是當然的,因爲只有住在遠離城鎮的地方,纔可以與海島居民保持住一定的神秘感,恰恰也是因爲神秘,才讓他得以用男爵的身份隱藏自己。
男爵,居然真的就是海洋騎士?
大話王退到一塊堅硬的碎石背後,慌忙掏出金幣,喃喃到:“展現力量的時刻終於到了,請賜予我無窮力量吧!”
話音剛落,一坨白色的鳥屎滴在大話王的頭頂上,他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傻瓜,在過去的幾天裡,金幣曾以散發紅光的方式給他帶來好運,可現在,它簡直成了一塊捏在手掌心的廢鐵,完全看不到一絲光亮。
這就是徹頭徹尾的倒黴,從金幣指引他來到維爾特起,只有在噩夢中才會出現的場景便接二連三地發生,原來這金幣爲大話王帶來的不是好運,而是一連串的厄運。
天空就像聽到大話王的迴應,下起了零星小雨,雨點中充滿了酸性味道,澆在毛髮上,明顯有種火辣辣的感覺。大話王舉起手,發現手上的死皮開始脫落,一點點白色的嫩肉翻了出來,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地下的雨竟然具有腐蝕性。
一定是海洋騎士搞的鬼,先下手爲強的人佔據了主導優勢,大話王在聽天由命的同時,仍然幻想奇蹟的降臨:童話故事中的主人公不都可以在關鍵時刻化險爲夷麼?
就在大話王閉緊雙眼,雨水從額頭流向下巴的同時,腳步聲隨着雨水一塊停止了。安靜的海面上,隱約浮選出像是太陽的東西,但那絕對不是太陽,因爲太陽不會有兩個,而且還長着觸鬚。
“你怎麼也被帶到這兒來了?”
正當大話王又有意外的發現時,岩石上方傳來熟悉的聲音,他盤腿坐下,背向海洋,讓光芒覆蓋全身,面孔則陰暗地讓人看不清楚,跟前,是一個被投射成巨人的影子,將大話王罩在裡邊。
“刀疤臉!!!”
大話王興奮極了,他吻着金幣,再度相信自己是站在了幸運女神這邊。
“本來是想尋找男爵的,沒料到會在地下遇上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刀疤臉聳了聳肩,一如既往地吊兒郎當,說:“哈!我註定是要和父親那樣,成爲海洋上的英雄,怎麼可能會因爲一點小小的麻煩而停滯不前呢?倒是你,居然能夠摸黑找到這裡來,果然不簡單。”
刀疤臉說這話時,一直都沒有正眼看着大話王,儘管背後的光芒只讓他保持黑影的姿勢,但與幾天前的狂妄小子相比,似乎成長了不少,這種成長如同破繭而出的成蟲,令人刮目相看。
看來,刀疤臉確實是被怪鳥抓到了地下,而在兩天後,他居然還能生龍活虎地說話,換成是普通人,怕是早就餓得不省人事了。
大話王:“讓我們回到城堡中去吧,這裡的老國王還是挺友好的,你可以作爲一名衛兵待在城堡裡頭,或許有哪天,你還能實現成爲海上英雄的夢想。”
刀疤臉:“衛兵?太小瞧我了。”
大話王:“那你想成爲什麼?”
刀疤臉:“你難道沒有聽說過嗎?灰燼騎士團正在招募優秀的人才,我想我可以加入他們,爲帝國做更大的貢獻。”
大話王:“灰燼騎士團?嘿,你不是土生土長的海島人嗎?大陸也許不適合你喲。”
刀疤臉:“不試試怎麼知道呢?我對自己的未來可是充滿信心的!”
刀疤臉在光芒下揮舞着拳頭,像是要將天空捅個窟窿。
大話王彷彿看到昔日好友的微笑,在經歷一番冒險後變得更加堅強。
由顆粒組成的煙霧變得異常稀薄,最終上升到穴頂,成爲朦朧的灰色。在不是很強烈的反射作用下,刀疤臉的面孔,伴隨雲霧撥開的節奏,漸漸清晰起來。
他就像幾天前剛登陸維爾特的探險家,將父親遺產賣給黑商一事忘得一乾二淨,這纔像他的風格,天生一副嬉皮笑臉的表情,十足的樂天派。
只不過在大話王的印象中,他臉上的傷疤貌似又多了幾處,嶄新的,沒有血跡,也沒有死皮剝落的現象。
死皮?大話王低下頭,發現自己的手掌心起了點水泡,這是剛纔那場酸雨造成的。可是,刀疤臉的身上沒有一處不乾淨的地方,好比在溫泉中浸泡了數天,粗糙的肌膚看似更富有彈性。
爲什麼只有大話王被雨淋到了?而且刀疤臉在與他的對話中有提到了灰燼騎士團。大話王是在進入到城堡後才從格羅瑞婭那裡聽到團名的,刀疤臉則在進入城堡之前就被怪鳥叼走了,況且格羅瑞婭看上去不是輕易向外透露風聲的那種女人,那麼刀疤臉又是通過什麼途徑得知的?
剩下的只有一種可能,格羅瑞婭在來到大話王國之前,刀疤臉就一直住在維爾特,而且剔除消息泄露的可能性後,留給大話王的居然是一張扭曲的臉龐。
“你怎麼了?看上去有些不高興?”
刀疤臉託着下巴說話,在大話王眼裡,似乎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大話王:“你發誓你所說的一切都是實話?”
刀疤臉:“至少沒有對你說過謊。”
大話王:“那好吧,你在認識我之前,是不是一直住在維爾特?”
刀疤臉:“不是。”
大話王:“你撒謊!”
刀疤臉:“你憑什麼指責我?”
大話王:“憑你撒謊時的表情!”
刀疤臉:“我確實沒有騙你,我並不住在維爾特。”
刀疤臉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指向天空,大話王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對方的手勢證實男爵一直就是住在維爾特的地下洞穴中,而不是在地面上。
大話王已經沒有退路了,他把驚訝的餘光留在海面上,那看似太陽的東西果然也不是真的太陽,而是一隻比鯨魚更大的燈籠魚。
刀疤臉:“嘿嘿,我還說過要讓你成爲我的僕人,這句話也一定都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