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靠近城堡的淺海區域開始漲潮,潮水突破護城河道,灌入人工湖泊。停靠在碼頭附近的船隻全都被分散開來,這是維爾特少有的天氣,意味着一場風暴正在遠方醞釀着。
老國王坐在自己的臥室裡,這座城堡原來有金碧輝煌的殿堂,也有象徵榮譽的寶座,但自從大陸被帝國統一之後,這些原本屬於王國的東西全都成爲了歷史,只留下國王的虛假名號,以及孤零零的旗幟飄揚在大堂通風口,那旗幟好比歷史的縮影,千瘡百孔的布料在向歲月招手。
每當暴風雨來臨時,城堡都會拉起吊橋,除了幾名執勤衛兵,其他人都躲在自己的房間裡頭。往往在這個時候,城市是最冷清的,甚至是安靜地可怕,躲在房間裡的僕人們可以聽到一種類似海豚的鳴叫,在持續數分鐘後,這種來自地底的**便會被潮水灌溉,而人們再次聽到時,它卻化作波濤中的低鳴,容易讓人聯想起蠱惑人心的海妖。
所以大多數人都不樂意在生人面前提起這個,當然,就算他們將其傳播開來,也只能作爲大話王國的傳統特色,被世人一笑了之。
老國王注視着窗外的景色,說實在的,他很少見到天空分娩的樣子,通紅的陽光變成一條血色鴻溝,把屬於自己的光明全都收了回去,留下一些詭異的彩色,鋪在隆起的海面上。他端起身旁的鏡子,照着那張鄒巴巴的老臉,而在鏡子的右上角,他看到了兩名風華正茂的少年。
大話王見到老國王的樣子,像是一位失去領土的君主,不斷在心中自責。如果是因爲他們的擅自闖入而導致國王的沉默不語,大話王顯然應該感到愧疚,可事實上,老國王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喜歡獨處,喜歡與酒杯交談,喜歡仰視過世的妻子畫像。
“我就知道你們一定會來這裡的,維爾特的天氣說變就變,就像是惹怒了天神,他完全就把這裡當成了發泄的工具。”老國王笑眯眯地回過頭去,背後的窗外,下起了小雨。
大話王:“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們吧,男爵到底是什麼人?”
老國王:“我認識他父親的時候,男爵還是個嬰兒,他的父親是個大英雄,非常憨厚的那種,不愛與生人說話,而一旦聊起海上的所見所聞便是滔滔不絕,當時的男爵什麼都不懂,只會躺在父親的懷裡聽故事。作爲一名國王,我非常敬仰他爲王國所做的一切貢獻,那就是開闢了通向惡魔海域的偉大航道,因爲在這之前的數百年裡,大話王國都沒有人敢踏足那個領域。”
大話王:“你還認識男爵的父親?這麼說,就是因爲他父親,你才封了男爵的職務?”
老國王:“更重要的是,他父親曾救過我的命,而爲了救我,他被一場風暴卷跑了,那年,男爵才五歲。”
大話王:“好吧,可是你身爲國王,理應有權利管教恩人的兒子。”
老國王:“我把男爵當成自己的親骨肉,賜予他從小就與貴族平起平坐的權利,可當我意識到錯誤時已經太晚了,男爵走向了與他父親截然相反的道路。”
大話王:“什麼樣的道路?”
老國王:“他憎惡海島上的每一個人,認爲父親爲人民做了太多不值得去做的事,而他的死正是因爲他們的軟弱而造成的。唯一可以在他面前豎起大拇指的,只有開闢航道這一件事,相比之下,就連拯救國王的老命也是無關緊要。”
大話王:“他真是個無藥可救的小混球,可你也不能放任不管。”
老國王:“或許是天意,就在我覺得有必要去處罰男爵時,他卻在一艘海底沉船上找到了騎士金幣,那是一枚五彩的金幣,海神最終選擇了男爵。”
大話王忽然想起了一個人,此人身披風衣,腳穿重靴,矗立在高聳的桅杆上,那就是海洋騎士。可再仔細想,又覺得海洋騎士並非邪惡,雖然看似目中無人,但畢竟也是救過他和刀疤臉的恩人。
正想着,窗外狂風大作,黑壓壓的烏雲席捲了大半座海島,碎葉在風中掙扎,狠狠地摔在門窗上,並和雨水粘在了一起,城堡內廊的通風道傳出比海浪更大的吼聲,一陣緊挨着一陣,像是要將廳堂扯碎,然後連同城堡一起端上天空。
老國王習慣了海島的環境,但像今天這樣的突發天氣,還真是頭一次遇到。他親自關上窗戶,把鬼風鎖在外邊,然後轉過身,繼續剛纔的話題:“所以,我一直在等待能夠解救海島的英雄出現,但能夠打敗騎士的也只有騎士,而老天總算讓我遇到了你們。”
大話王:“那麼能告訴我,他的真實住所在哪嗎?”
老國王:“他沒有固定的住所,也沒有把我看成親人,而是一直把自己當作流浪兒,當看到船隻在附近海域沉沒時,他纔會興奮地跑回城堡對我說‘那些該死的傢伙,都是應有的報應,我喜歡看到他們下沉時的痛苦表情’,之後,他就消失在潮溼的廳堂裡。”
大話王:“你曾不是對我說過,他能夠預測出天氣狀況嗎?”
老國王:“那大概就是他的騎士能力,絕大多數海島居民都是這麼想的,所以就涌現出一部分狂熱者,將男爵視爲先知,並且誇大其對維爾特做出的貢獻,這些貢獻甚至是超越了他的父親。”
大話王:“只有你知道他是個惡魔?”
老國王呆呆地望着窗外,滂沱大雨把污濁的大地衝刷地乾乾淨淨,然後又流回到海里,繼續準備着下一場暴風。騎士金幣能夠選中男爵,這不僅僅是巧合,就像大話王被從平行世界中喚醒那樣。
就在這時,城堡地下迎來一聲鳴泣,嚇得大話王魂飛魄散,老國王則習慣了這種突如其來的怪聲,於是就對大話王說:“放心吧,那是城堡地下傳出的風聲,每當漲潮的時候,海水便會灌入地下洞穴,洞穴巖體經過長年累月的侵蝕就會變得坑坑窪窪,很容易在兩塊相鄰的岩石面上形成透風的空穴,而你聽到的聲音,就是海風吹入空穴時所產生的。”
大話王對老國王的話有些半信半疑,就算是地底下產生了海風,也不可能隔着數十米的地基傳到城堡裡頭,而且聽上去,簡直就像是城堡自身所發出的聲音。
大話王在第一時間裡想到男爵的收藏品,以及醜八怪對他說過的那番話:它可以通過城堡下水道回到海里。換句話說,城堡地下的確存在一個與海底想通的洞穴,男爵極有可能是通過洞穴採集到相關標本。
留給大話王搜查的時間不多了,他乾脆把矛頭指向了地下,對國王說:“我想去看看地下洞穴,你能帶我去嗎?”
國王一聽,立刻傻了眼,他慌張地把腦袋縮了回去,眼神中充滿了驚訝:“你們要去那裡做什麼?”
大話王:“我總覺得能從地穴查出點什麼。”
老國王:“地面上還有許許多多尚未探查的地方,你爲什麼偏要轉移到地下?”
大話王:“你還有什麼秘密隱瞞着我們嗎?剛纔從地下傳來的聲音,根本就不是海風造成的,而是某種動物的低鳴,聽上去就像是海豚。”
老國王:“好吧,既然你執意要去,我就帶你到地下入口,但我只能帶你到入口,而且你必須向我保證,不管你在地下發現什麼,都不可以告訴王國裡的任何人!”
大話王:“下面到底藏了什麼?”
老國王:“看在先祖的份上,你必須先答應我!這關係到大話王國的未來!”
大話王:“好吧,我向你發誓,不會把看到的東西告訴任何人。”
老國王的眼神再次沉了下去,他似乎一直在與古老的傳說做思想鬥爭,將王國中最隱蔽的故事藏在心裡,這到底是爲了什麼?是爲了自己?還是爲了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