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小心。”孫晗彎腰囑咐,笑着朝駕駛位上的寧暮霖揮了揮手。
八歲到寧家第一次見到這個比她大了五歲的姐姐,之後一直小心翼翼的跟在左右,總是幻想着她冷冰冰的臉上能露出笑容,如今,十幾年過去,卻是孫晗第一次這麼輕鬆地跟姐姐說話。
寧暮霖歪頭看了看她,對這種突如其來的熟絡有些不適應,但還是盡力而爲的勾起脣角,瞧着她笑着幾不可見的點了下頭。
她的車揚長而去,在小區門口,閃爍了一下尾燈,之後便開出了孫晗和唐樂的視線。
孫晗頗爲釋懷的長出口氣,“想來爸爸知道我們如今能坐在一起和和睦睦的吃飯也該欣慰吧。”
唐樂摟着她的肩膀往回走,在這件事的看法上卻沒她那麼樂觀。
他對寧暮霖的瞭解不多,但那樣一個雷厲風行的女人,肯定自有一套生活的方式,只是因爲忽然瞭解到了一些真相,就放棄對利益的追求,可能性比較小。
但既然,現在寧暮霖起碼在表面上願意跟他們攜手,那麼在表面上,她就是孫晗的姐姐,應該被尊重,儘管,她們之間並無血緣關係。
寧暮霖的車拐出小區後不久就在路邊停住了,她定定的看着前面,眼神空洞無光,周圍的聲音逐漸變得虛無縹緲,似乎全世界只剩下了她自己,又好像有一團濃重的迷霧不斷地朝她聚攏,想要將她整個吞沒。
寧暮霖從小就知道爸爸對媽媽沒有感情,所以爸爸在家的時間很少。上幼兒園之後,她就開始發現,爸爸對自己的態度似乎跟別人家爸爸對孩子的態度有些不同,至於哪不同,她也說不好。
她以爲是自己不夠優秀,所以她在幼兒園的時候就在努力表現,每個月都會是那個得到小紅花最多的可愛孩子,可父親看她的目光並沒有因此多一些些的喜歡。
再後來,媽媽十分淡然的說,那是因爲爸爸不愛她。
因爲爸爸跟媽媽之間就是一場沒有愛情的婚姻,所以媽媽的孩子,爸爸也很
難喜歡。
寧暮霖曾經一度否定這件事,與其說是打心眼裡不願意相信,還不如說是打心眼裡不敢面對,是的,在這件事的面前她一直是個懦夫,害怕自己失去了愛爸爸的理由。
直到寧雪霏出現,她纔開始認清現實,也不再指望父親能對自己有什麼改觀。
媽媽說,寧雪霏的媽媽曾經是爸爸最愛的女人,那她的女兒也一定是爸爸最愛的孩子吧。
從見面的第一天,寧暮霖就看寧雪霏不順眼,儘管,她不過是個跟在她旁邊說話聲音都儒儒軟軟的小不點。
寧暮霖忽然趴在方向盤上哇哇大哭起來,如果她早知道寧雪霏不是父親的孩子,如果早知道這一切不過是他在爲自己贖罪,她是不是能早一點看見他每次看自己時眼底的光芒,是不是能早一點看見他的心?
子欲養而親不待。
寧暮霖想到得知他死訊時候的自己,最擔心的竟然是遺產問題,一時失控,雙手胡亂的敲打着方向盤,扯着嗓子哭成了淚人。
她的爸爸,她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個親人,還沒來得及看看她的真心就已經離開她了!
寧雪霏覺得自己瘋了,她哭得雙眼通紅恨不得要滲出血來,腦中一片空白。
倏爾,有人過來敲了敲她的窗戶。
起初的一兩下並未能讓暫時迷失了的寧暮霖有什麼反應,站車外的人沉吟了一下,想來是覺得沒什麼大問題,就轉身走了。
只是,沒多久就又從路邊折了回來。
隨後,就聽咔嚓一聲脆響,寧暮霖的車窗玻璃,被一塊沾滿了泥土的半大轉頭給敲碎了。
這事情發生得實在突然,縱是寧暮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宇宙中,仍然被迸濺的玻璃碎屑嚇得一聲驚呼。
她纔剛哭了至少有半個小時,嗓子早就啞了,所以這一聲驚呼的氣勢雖然不小,但音調和含糖量都不算高。
而那個敲碎了她玻璃的“壞人”卻一臉甜笑的站在原地,手上拿着作案工具,不但沒
有任何要逃離現場的架勢,而且,那個表情很讓人氣憤好嗎?
多大的人了,敲碎別人的車窗玻璃,還笑得眉眼彎彎,長得好看就不用遵紀守法了嗎?
寧暮霖也忘了自己纔剛難過得心肝脾胃腎有幾個碎成了渣渣,當即氣勢洶洶的下了車,連嗓子都沒清就劈頭蓋臉的喊道:“好玩嗎?”
她嗓子裡本來像是阻塞了發不出聲音,這一嗓子出去之後,直接從無聲跳轉到有聲,且最後尾聲悠揚的飄了上去。
寧暮霖昂首看着面前的男人,紅彤彤的眼睛裡噴着毀天滅地的兇光,看得人心旌忐忑。
然而,她面前的這個肇事者,卻一點都沒被她眼神中的震懾力所危害到,粲然笑道:“你沒事就好。”他說完把那半塊磚頭扔到路邊的綠化帶裡,拍了拍手上的髒土,如釋重負的呵呵笑道:“還好我機智。”
誒?寧暮霖被一連串的問號砸中了後腦勺。
這個身高足有一米九,相貌端正,五官也十分養眼,看上去不過二十幾歲大學生樣子的男孩,難不成是腦子有問題?
寧暮霖費解的看着對方這一臉懵懂無知的表情,有種上去兩耳光抽醒他的衝動。
男孩顯然沒將寧暮霖精光四射的小眼神想得太多,揚手拍拍寧暮霖的頭,“再難過的事兒,也有過去的一天,開心點。”
說完就轉身走了。
寧暮霖咔吧着眼睛,懷疑自己的眼睛花了。
誰能告訴她,纔剛發生了什麼?
她機械的揚頭,看着那個身穿寬鬆韓式運動休閒裝的大男孩,戴着個耳機搖頭晃腦越走越遠,終於暫時將各種費解和震撼拋到了一邊,“小兔崽子,把姐的車窗玻璃砸了,裝傻充愣就想走?”
寧暮霖嘶吼着追過去,張臂擋在大男孩的面前,擲地有聲地討伐道:“賠錢!”實在沒錢,陪人也忍了!
當然,這句突然從腦子裡冒出來的近乎玩笑的荒唐話,她當然沒說出來,但這件事也不可能就這麼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