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我們以爲過去了,忘了,甚至從不把它當回事兒,但那些藏不住的傷卻會在某個未知的時間點爆發出來,觸痛你最敏銳的神經,讓你一夕之間徹底崩潰。
這一刻,孫晗瘋了,不管是在別人眼中,還是在自己眼中。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哭,滂沱的眼淚在衝出來的時候沒有給她理由,沒有問她可不可以。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心如刀絞,沒有誰告訴她厄運降臨,可她就那麼硬生生的給自己判了死刑。
最狗血的劇本,是生活。
她直愣愣的看着眼前那副大大的油畫,茫然間,將下脣咬出了血。
腦中一片空白,她像是忽然患了耳疾的病人,什麼都聽不見了,而全部的視線都被那副油畫給侵佔了。
她聽不見唐樂一遍遍的叫她,看不見唐樂跟着她一起發了瘋的表情,直到被他緊緊抱住,緊得有些喘不過氣了,她才感覺到嘴脣上的血腥和疼。
她深吸口氣,淚眼朦朧的轉向唐樂,深吸口氣,又狠狠地吐了出來,虛弱地靠在了他的懷裡。
周圍已經圍了不少眼光異樣的人,有外國人也有華人,在看着她安靜下來之後,駐足圍觀的人羣才漸漸散了,但她仍能感覺到各種各樣從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
這讓她惶恐不安,好像這些人都存了壞的念頭,想要害她。
孫晗緊緊揪住唐樂的胳膊,“咱們走吧。”
“嗯。”唐樂把她打橫抱起,大步朝前,抱着她出了美術館。
孫晗就那麼蜷在唐樂的懷裡,臉使勁兒埋在他胸前,生怕被人看見似的,也不管他抱着自己會不會很重,就那麼縮着。
唐樂默不作聲的一路直走,胳膊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
雖然美術館就在酒店的旁邊,但正常步行過去也要過個馬路,走上十來分鐘,就算孫晗很輕,他的胳膊足夠強壯也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
可他真的一點都沒覺得累,直到到了酒店門口,他想放下孫晗拿房卡的時候才覺出了點不對勁兒。
“親愛的,你能下來嗎?”
“嗯。”孫晗悶聲回了一句,卻發現唐樂沒動。
她遲疑地看着他,卻見唐樂囧兮兮的笑了,“稍等。”
他不是不想讓她下來,只是他現在的胳膊已經完全麻了,動一動就碎了骨頭似的。
這一路走過來,他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裡在想些什麼,總之,就是一直在走神,專注程度讓他完全忽略了自己的胳膊,所以,悲劇了。
孫晗看着唐樂呲牙裂嘴的表情,終於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唐樂則對着這個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媳婦,不知道說什麼纔好,不過,她笑了就好,笑了起碼讓他懸起來的心稍微放回去一點。
到了酒店房間,唐樂甩着兩條又酸又麻的胳膊,給孫晗倒了杯水,“說說吧,纔剛是中了什麼邪了?”
孫晗雙眸一定,拿起水杯,咔吧着大眼睛裝傻,“沒有啊,就是……忽然想到了不該想的事兒。”
“那你是想到了什麼
不該想的事兒,非要見我爸不行?”唐樂湊過去,微微眯着眸子,眼神裡充滿了威脅和狐疑。
孫晗驚得錯開跟他對視的目光,急急灌下一大口水,“那個……真的想聽我說?”
“當然!”唐樂坐到她旁邊沒好氣的喝口水,“你纔剛都那樣了,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從醫院裡跑出來的呢。”
孫晗想想自己那瘋樣兒,噘着嘴想反駁,又沒想出什麼好詞來,只好改反駁爲狡辯,“女人嘛,有抽風的時候很正常好嗎?”
“好啊。”唐樂嘿嘿一笑,“那你跟我說說,那幅畫到底有什麼魔力會讓你的靈魂突然間失控?”
厄……孫晗呲着牙,狂眨眼睛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到底怎麼了?”唐樂皺眉,臉上的五官都十分認真的繃了起來。
孫晗纔剛那麼大的反應要讓他視而不見那是不可能的,他想不出她有什麼事不能對自己說。
他是她男人!
孫晗知道這事兒妥不過去了,只好閉上眼硬着頭皮說:“我以前上學的時候見過這幅畫,是我一個學長畫得,所以我懷疑你爸是抄了人家的畫。”
唐宇怎麼說也現代小有名氣的畫家啊,抄襲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畫家的畫這說不過去,孫晗說完,覺得自己的話十分有道理,這才長出口氣,睜開了眼。
“真是這樣?”唐樂眼中的狐疑之色不減反增,看孫晗的目光更加銳利。
孫晗心裡有了底氣,“不然還能是怎樣?”
“你想想啊了,我學長的畫出現在這種地方,我能不激動嗎?說不定他因爲這幅畫都能一舉成名了,但是現在卻被你爸抄襲了,說不定深受打擊以後都不再畫畫了,你說這情節多嚴重?”
孫晗越說越溜,自己都要相信她說的話是真的了。
她吞吞口水,心知自己對藝術家的污衊是相當惡劣的行徑,但她現在真是別無塔法了。
唐樂依舊緊蹙着眉頭,緩緩起身,對着孫晗以一個極其危險的緩慢速度俯身下去,左右歪着腦袋審視她臉上的表情以及眼底的神色,如是持續了足有五分鐘,才又問:“真的?”
“嗯,真的不能再真了。”孫晗點頭,一不小心,還在對方的鼻子尖上蹭了兩下。
唐樂驀地起身,在她旁邊坐好,“你那個學長叫什麼啊?”
“啊?”孫晗眨眨眼,“想,想不起來了,都這麼多年了,誰能記着這種破事兒啊,而且我們又不熟。”
唐樂又眯起了狐狸眼,“孫小姐,你不覺得你現在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嗎?”依孫晗的個性,如果她不記得這個所謂的學長了,只需要說一句不記得了,然後直接酷酷地橫他一眼搞定,哪裡用得着說這麼多話?
有玄機啊!
唐樂抖着眉,像身經百戰的毛利小五郎,“說吧,你老公我沒有什麼事兒是不能承受的,這什麼學長,是不是你的初戀情人啊?”
“啊?”孫晗喝進嘴裡的壓驚水兒全部噴出來,“老孃我在跟你談戀愛之前就沒機會喜歡上誰好嗎?”
誒?唐樂
雙眼一亮,像被點了兩個探照燈,“你說什麼?”
“我說老孃的初戀就是你,還什麼學長,真不知道你是從哪得到的信息。”孫晗一口氣吹飛了額前的碎髮,斜眼看着他,“瞧你那點兒智商。”
不過,她這一歪頭,瞧見唐樂呵呵傻樂的表情,才恍然意識到自己纔剛說了什麼。
唐樂笑得嘴角都快跟眉梢親密接觸了,一雙大眼睛笑得比招財貓還招財貓,“你之前不是說你已經談過好幾次戀愛了嗎?”
他不知道爲此惆悵過多少回了。
孫晗抿平了脣線,繃緊了五官來掩飾不好意思,“我好歹也比你大兩歲,二十五的女人一次戀愛都沒談過,像話嗎?”
“嗯嗯,不像話不像話。唐樂捂着嘴,笑成一團。
“嗯?”孫晗拿眼斜他。
唐樂瞬間憋住笑,正經八百的坐直了咳嗽兩聲說:“我的意思是,你之前跟我那麼說是有道理的。”
這小子已經完全沉浸在“初戀”的喜悅中了,孫晗雖然有那麼一丟丟的害羞,但想到眼下不知道怎麼跟唐樂解釋的大麻煩,這點害羞已經無足輕重了。
孫晗長出口氣,摟住唐樂的胳膊,“我累了,下午就別出去了,在家睡覺吧。”
“好。”唐樂點頭。
他當然沒有忘了那個學長的事兒,但既然孫晗這麼不想讓他知道,他又何苦追問呢?難得糊塗的道理太少人明白,他也不懂,但他信她。
兩個人在經歷這麼一次莫名其妙的浩劫之後,連中午飯都沒吃,就開始睡午覺,或許是因爲這麼一折騰,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他們很快就都睡着了。
孫晗做了個很可怕的夢,細節她已經記不得了,只知道一直追着唐樂跑,卻怎麼都追不上他。
等她從這個夢中掙脫出來的時候,全身已經被冷汗溼透了。
唐樂被她的動靜給弄醒了,微微睜開眼,見到她煞白的臉色和滿臉密密麻麻的汗珠子,一下驚坐而起,“你怎麼了?”
他趕緊抽紙巾幫她擦汗,“有沒有哪不舒服?是不是生病了?”
“沒事兒。”孫晗笑笑,緊緊攥住他的手,“我就是做噩夢了。”她深吸口氣,有些遲疑的問:“你還打算見唐宇嗎?”
唐樂不知道孫晗爲什麼會忽然問這個問題,想到上午的事兒,抿了抿脣角,有些彆扭的問:“親愛的,你跟我說實話,你說的那個學長是不是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一個人?”
“不是。只是……”孫晗不知道怎麼跟他說纔好。
“明天我就讓那邊的工作人員聯繫他。”唐樂篤定的笑笑,揚手摸摸她的頭,“不管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當面問他,這樣,也不會再做噩夢了吧?”
“不用,其實你不用見他也沒關係的!”孫晗緊緊攥住他的手,“我其實不想你見他。”
唐樂睜開她的手轉而抱住她,輕輕晃着柔聲道:“只要你在我身邊,什麼事兒我都可以面對,你放心,我已經做好準備了,真的。”
孫晗在心裡欲哭無淚,她是真的不想讓他見唐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