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繼任泉州刺史,而越州兵一時也不會南下,王延興在福州也不再久待。辭別了王潮,王延興率部回了泉州。
回到刺史府後,先去後院拜見祖母,又見過幾位姨娘:福州的觀察使府還是一片廢墟,這些女眷自然只能先在泉州住着。
要等過幾個月,到過年的時候,觀察使府整修完畢後,王延興再送他們去福州,與王潮匯合。
老太太無所謂住在哪裡。兒子對她孝順,孫兒現在也有出息了。福州、泉州都好。
那幾個姨娘,對王延興卻是有些懼怕,尤其是章氏。
王延興假裝不知道,隨口敷衍幾句,又給了幾枚金銀錢給弟弟和妹妹玩,便出了後院。
從後院出來,經過一個迴廊,再左轉,便是自己的院子。
踏入院門,又走了幾步,看到院子一側背手站着一個道士。高大的身形,揹着一把長劍,淺灰色道袍,一絲不苟。看這背影,怎麼有點像是一個大號的呂奇?
這道士有是誰?
王延興朝那道士拱了拱手:“這位道長,延興有禮了!不知道長是來找延興的嗎?”
那道士聽到王延興的聲音,才緩緩地轉過身來,冷冷地問道:“你便是王延興?”
“小子正是王延興!”王延興見他轉過身來,一邊回答,一面想看清楚這道士的面貌,可也不知怎麼回事,明明看清楚了,一搭眼皮,又不記得模樣了。
“那你爲何要將一些三教九流的東西,僞稱天道?”那道士厲聲質問道。
“僞稱天道?”王延興愣了愣,馬上想到了,肯定是自己在小溪場傳授出去的數理化,他哈哈一笑,“何爲天道?這天地建可有哪裡天生地造出一段文字,告訴世人,天道是什麼嗎?”
“無非是人們看着時間變化,看着人情冷暖,所悟到的一些道理。”
“是以,道家有道家所稱的天道,儒家有儒家的天道,釋家有釋家的天道……難不成,別人跟道長感受不一致,便是僞稱?”
“一派胡言!”那道士卻不爲所動,“既然你也知道,這只是你的感悟,卻將你的感悟說成天道,這不是僞稱是什麼?”
“哦?那某倒是要問一聲,道長,何爲天道?”
“道可道,非常道,即是天道,豈可爲你等凡人可知?”
“哈哈……道長自己悟不出這天道爲何物,卻說別人的是僞的。那小子在小溪場所說只言論那麼多,道長可否指正一番,哪條、哪點是錯的了?”
那道士一聽,爲之語結,他一見到王延興傳授出去的東西,便覺得粗鄙不堪,尚未細看,便一股腦兒否決了。現在王延興要求指出具體哪一點是錯的,便開始回憶……
可王延興在小溪場傳授的知識,都是些數學、物理方面的東西。最終,也都體現在實物上。
讓一個道士去證明這些東西是錯的,如何可能?
果然,那道士細細想來,竟然找不出一點兒明顯的錯處來,反倒是越想,越覺得有幾分道理。
不由得心中大駭,掐指一推算,愈發覺得這些歪門邪道若是流傳開來,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他臉色一寒:“倒是沒想到,你這些歪理邪說,竟然能自圓其說……越是這樣,貧道越是不能容你了!”
說罷,只見他背上突然迸發出劇烈的黃光,一直背在背上的長劍竟然一聲龍吟,從鞘中飛起,竄入半空後,化爲一條蛟龍發出耀眼的黃色光芒,張開血盆大口,朝自己咬來。
這道士怎麼這麼不講道理呢?一個念頭才閃過,那黃色的光芒已經近在咫尺,一個碩大的龍頭,已經到了王延興頭頂,巨大的嘴巴,朝王延興的腦袋一口咬下。
就在這一瞬間,從王延興體內突然冒出一團綠色的毫光,形成一個蛋型的光暈,將王延興護在當中。
那蛟龍一口咬在綠色的毫光上,鋒利的牙齒,竟然被這光暈生生地抵住。
繼而,那光暈又往外一擴,將那蛟龍彈了回去。
“紫薇親臨符?”那道士驚道,“你身上怎麼會有此等寶物?”
王延興還沒搞清楚情況,一個聲音,突然從院子的另一側傳來:“繼之之道,雖文法上與某道家經文不一致,然而,尋求道的方向卻是相同的,是以,某特將此符贈予他!”
王延興回頭看去,見院子裡面不知何時,竟然又出現了一個黃袍道士。
“原來是茅真人……你將祖傳至寶,隨手給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就不怕日後見了祖宗,無法交代嗎?”灰袍道士指着黃袍道士怒道。
這個被稱爲茅真人的黃袍道人卻不怒不錯:“一言不合,便揮劍傷人,呂岩!某看你纔是忘了根本!”
原來這灰袍道人就是呂岩,呂奇的師父?
呂岩指着王延興:“此人所傳之歪理邪說,有悖人倫,若是廣爲世人所學,道家之學說便要毀在他手中了!某自然容不得他。”
“某看你,卻是連你弟子還不如!”那茅真人搖頭道,“道家真諦根基,乃老君五千文。之後的衆多經書,不過是後來人所鑽研所得之記錄……”
“這些經文,可有哪一本,能經得起推敲而任能自圓其說的?”
“道家之學說,在西漢之出,尚能爲國秉政之道,到了東漢之末,卻只能爲山野愚夫畫符驅鬼,爲何?”
“依某之見,你、某,以及這天下衆多道士之所學,纔是錯了!”
茅真人一字一句地說着,卻讓呂岩心中不由地觸動。他修行這麼多年了,道家經書,早就誦讀了不知道多少遍,自然知道其中不完備之處。
“那你便準備讓他以天道之名,四處招搖撞騙?”
“你與某,都早就落入前人窠臼之中,如何還能不帶偏見地尋求道的真解?何不,任繼之發揮?”
“任其發揮?他若是錯了,這天下百姓無數,可就都要爲他禍害了!”
“禍害?不如這般吧,以十年爲期,讓他在嶺南、福建等人口稀少之地,去踐行他的道。十年後,若是這些地方政通人和,便可知,他的道可行。”
“若是十年之內,他主政之處,民不聊生,危害也不過天下一隅。到時候,呂真人出手也不算遲,如何?”
呂岩思索了片刻,才終於點了點頭:“那就這般……”
說完,兩個道士才齊齊地看向王延興:“某等所議之事,你可願意?”
王延興無奈地聳聳肩:“你們都決定好了,小子也就不多說了,以十年爲期,某定然是要讓某轄下之所,人們安居樂業!”
“若是延興做不到,無論是呂道長還是茅道長,儘管來去延興項上人頭吧!”
“貧道自然是信得過繼之……只是,這位呂道長卻是心裡有些懷疑。”那茅真人呵呵地笑道,“要不,貧道做個見證,你們二位打個賭,十年之後,若是繼之不能治理好地方,百姓流離失所,便呂真人贏,呂真人便來取了繼之首級!貧道絕不阻擋。”
“可若十年之後,繼之治下,人們安居樂業,便算繼之贏,呂真人,你便將你背後這柄黃龍劍,送與繼之,讓他也多個護身之物……”
“你們意下如何?”
這茅真人還真是個秒人,竟然這也能打賭?雖然賭的是自己的腦袋,不過,王延興卻有十足的信心能治理自己的地盤,滿口就答應了。
輪到呂岩了,誰知呂岩伸手將背上的劍連鞘一起摘了下來,揮指一彈,那劍竟然直接飛到了王延興懷裡:“哼,不就嫌某沒有給東西嗎,何必如此遮遮掩掩?某這劍便先放在王延興這裡,十年之後,你若是昏聵不堪,某自會找你!”
說罷,呂岩一轉身,提腳踩在空中,卻像是登上了臺階一般,一步一步地登到了高處,然後,又如閒庭信步一般,往遠處走去,幾個彈指,便不見了蹤跡。
而那茅真人見呂奇走了,朝王延興拱了拱手:“如此,貧道便不再打擾……”
說話間,人影漸漸地模糊,直到,完全消失不見。
“道長……道長……”王延興連忙着急地想追問這茅真人爲何要助自己。可哪裡還有迴應?
就在此時,耳畔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叫聲:“大哥兒、大哥兒……道長不是在等你嗎?”
“道長在等某?”王延興心裡一動,哪個道長在等?這個熟悉的聲音又是誰呀?王延興忍不住偏過頭去看……
睜開眼睛一看,發現自己怎麼靠着柱子,坐在迴廊裡了?不是已經回到院子了嗎?剛剛又做夢了嗎?
而一旁叫着大哥兒的,卻正是劉伴興。
“某這是怎麼啦?”王延興揉了揉太陽穴。
“大哥兒從內院出來之後,說有點累,便在這裡稍事歇息。結果,大哥兒你又睡着了。”劉伴興走過去,去扶着王延興,“剛剛聽到大哥兒在叫道長,是又做夢了嗎?”
“嗯……應該是把。”原來是一場夢啊,王延興搭着劉伴興的手,站了起來。
“啪……”他剛一起身,就聽到身後一樣東西掉落下來。
回首看去,竟然是一把劍!看劍的樣式,竟然就是呂岩背上的那一把。抓住劍柄,噌地一聲,將劍拔出來少許,見劍身竟然閃着黃色的寒光。
王延興心中一顫:這,到底是真是假?
劉伴興卻是一臉驚奇:“剛纔還沒見這裡有劍呢!”
王延興苦笑道:“這劍啊……是一個道長所贈。”
一提到道長,突然想起,確實還有一個道士需要見。
又是道士……自己跟道士是結了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