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場戰爭都是一場豪賭。
參賭的雙方總是想着自己投下賭注,便能十倍、百倍的回本。死傷幾百人,便能殺傷對方几千上萬人。
譬如說後世的彩票,也有兩塊錢贏得千萬的機會,這才吸引得衆人前赴後繼。
若果下兩塊只賠兩塊,衆人很快便會意興索然。
戰陣同樣如此,王猛同赫魯甫一交手,這便發覺雙方勢力旗鼓相當,殺傷多少人,自己也得賠上多少人。
如此一比一的交換戰自然沒人願意繼續打,交戰得一炷香功夫,見得無法取勝,雙方皆鳴金收兵。各擇了有利地勢紮下營來,等待審身後大軍來援,時候好一把定勝負。
過得一日,耶律大石大軍已至,緊接着蕭幹也親領大軍到達。
眼瞅着着對面鋪天蓋地的軍旗,蕭幹喟然長嘆,何以世事弄人至此。
月餘之前,自己親領大軍四萬南下,耶律大石亦只得五千餘人。面對自己虎視眈眈的大軍,耶律大石只能戰戰兢兢地龜縮在白溝河南岸,依仗白溝河及宋人爲庇護。
這才一個月時日,郭藥師叛逃而去,自己麾下只剩下三萬大軍,且多爲疲兵。反觀對面耶律大石,早已不是當初戰戰兢兢的慘狀。單就對方軍中認旗看來,兵力已經不下五萬之數。又是戰馬彪悍,盔甲鋥亮,長槍如林,弓弩環伺,竟然是清一色的宋軍裝備。
見狀蕭幹心下更是憂心不已。
要知道宋國富庶,其裝備器械一向爲天下之首。唯有宋人缺馬,缺乏騎兵,這才只能被動挨打。
如今宋人的裝備同遼人的騎兵結合在一起,其實力又豈容小覷?
王猛領着前鋒已經是奚兵精銳之中的精銳,竟然也只能堪堪同對方戰成平手。
正如前文所言,每場戰爭都是一場豪賭。
久經沙場的老賭徒們永遠不會一開場就下重注,總是再三試探,待到有了十足把握,這才肯下重注。
如今見得耶律大石兵盛,只不知其勢力如何?蕭幹便將大營紮成一字長蛇陣,但以王猛爲蛇頭,據營寨爲守,不肯野戰,欲要引得耶律大石前來攻營。
一則借營寨之力消耗對方兵力,二來也爲試探對方虛實一番,以定後續對策。
豈料得蕭幹這一手卻堪堪打在了耶律大石的軟肋之上。
就耶律大石而言,兵力、裝備自是遠遠勝過蕭幹無疑,唯有大軍未曾整頓完畢,將士之間尚且未曾磨合完成,即便有十成的力道,也只能使出五六分來。雖則如此,若果雙方不管不顧便將大軍壓上,勝負猶有五五之數。
君不見賭場之上,多少新人靠賭手氣,一把定輸贏,開場便將籌碼全數壓上。如此倒是亂拳打死了許多老師傅。
如今蕭干將大軍擺成一字長蛇陣,大軍龜縮不出,只以蛇頭爲試探,這一手可把耶律大石坑苦了。
一字長蛇陣也並非無策可破,若按破陣之法,自是將大軍拆分爲三份,各使猛將爲領,同時攻擊首、中、尾三處營寨,使之不能相顧。
然則分兵之事,實乃兵家大忌,稍不留神便會被對手各個擊破,對將領、對士卒素質皆有很高的要求。
但凡分兵之道,首在配合,大家進退有序,攻則同時攻,退則同時退。若其中一軍有所差錯,旁邊兩軍猶自能救援。
如今耶律大石大軍未曾整頓完畢,進退之間的配合實在差強人意,又豈敢分兵?
既然不敢分兵,耶律大石便只能盯着蛇首猛攻。然則接敵面積就那麼一點,饒是耶律大石兵馬再多,空有兵力卻無法展開來。
耶律大石大軍來襲,王猛正要帶罪立功,自是拼死抵抗,倒也能勉強保住營寨不失。
蕭幹不知耶律大石虛實,到也未敢將長蛇陣發動,使後軍卷將上來。只於中軍大營調度,待到王猛麾下士卒已疲,便撤將下去,換上生力軍來。
卻說郭藥師自從襲佔得涿州之後,猶自滿腹憂愁,擔心蕭幹拋下耶律大石不管,只領着大軍回頭攻打。
自己麾下這羣兵痞什麼德行郭藥師清楚的很,若是打順風仗,自己勢強,對方勢弱,那自是沒得說,一個個有如下山猛虎。一旦碰到硬仗、苦仗,支吾得兩三日尚且不能取勝,軍心說不得會潰散,底下的將領、士卒們便會起了別樣心思,圖謀用自己的腦袋來求得活命。
這也是郭藥師自己種下的惡果,怨不得別人。
有道是上樑不正下樑歪,當初郭藥師就是靠這一手謀奪得常勝軍主帥之位,底下將領自會有樣學樣。
如今探聽得蕭幹大軍南下,郭藥師不由得略略爲喜,卻也不敢完全放下心來,便暗中派出親信前往查探。
蕭幹老賊早有領宋人大軍血洗析津府之意,若得知自己引得宋人偷襲析津府,按理來說只會頓兵旁觀,玉成此事。
奈何世易時移,蕭嚴一死,蕭幹便徹徹底底的絕了後,得了皇位也無人可以傳後,也不知道如今老賊稱帝之心尚在否?
再加之蕭幹老賊對自己久有殺心,此事關乎自己性命,郭藥師又豈敢低估?若是蕭幹老賊對自己殺心猶盛,得知自己欲領宋人偷襲析津府,便不能長遠據城而守,則老賊只需引軍稍稍退去,便可張下天羅地網等待自己前去相投。
也正是因爲如此,當初佔據得析津府,面對着蕭幹大軍的虎視眈眈,常勝軍軍心浮動,郭藥師也不敢將勾引宋人偷襲析津府之事傳諭士卒,只有甄五臣等心腹大將知曉。
如今有得親衛來報,只言蕭幹老賊同耶律大石兩軍已經交鋒。
刀兵既交,不分出勝負很難罷手,即便一方肯撤兵,另外一方也必咬着不放。眼見着蕭幹已經切切實實爲耶律大石所拖住,郭藥師着才稍稍放下心來,命人前去宋人處傳訊之餘,這纔將此事詳詳細細的告知將士,至於當初同耶律大石定下的相互救援協議,老早就給郭藥師拋到腦後去了。
常勝軍士卒見得蕭幹已去,原本便已經放下心來,復聽得郭藥師此語,心下更是大喜。南京道諸州靠近宋國,便已經比遼國其他州縣富庶許多,更別說南京道的首府析津府了,那裡可是王公貴族,富紳豪商的聚居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