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嘯和周介衛對望一眼, 不約而同地一左一右衝進兩邊的樹林。
跟在後面的彪哥急得大叫:“危險!回來!”見兩人頭也不回,急忙吩咐後面的男生:“你們幾個,跟着張嘯, 你們幾個跟我來追周介衛, 還有你, ”指着徐林, “馬上回旅館打電話報警!”
大家分頭行事。
張嘯走得很快, 不一會就將跟着的幾個男生遠遠地甩在了後面,逐漸看不見身影。天色慢慢暗下來,林中的荊棘小路越發難走, 張嘯要藉着微弱的月光不停地撥開橫在前面的樹枝才能往前走。
越走心越急,越走越心越涼, 莊曉只是個力氣不甚大的女生, 照理是走不到這麼遠的, 如果現在還看不到她,要麼是自己走岔了路, 要麼就是。。。。。。
張嘯不敢往下想。心裡很清楚,這樣漫無目的地走不是辦法,可像是有什麼東西揪着他的心,牽着他的手,拽着他的腿, 整個人都不聽使喚地只知道一味地前行。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莊曉, 不要有事!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當一輪圓月高掛樹梢的時候, 張嘯已經筋疲力盡, 他的衣服褲子上沾滿了枯草、落葉和樹汁,球鞋上巴着一層泥漿, 手上也被劃出了幾道細口子。卻依然不見莊曉的蹤影,少年幾乎絕望:莊曉,你在哪裡!
突然,前方不遠處有一道微弱的亮光一閃而過。張嘯打起精神,往亮光處走去。
越走越近,亮光也越發閃得急。終於走到亮光處,才發現是一個小小的溫泉眼,汩汩的溫泉從泉眼中緩緩流出,在月光的照射下發出誘人的亮光。
更讓張嘯驚喜的是,轉過溫泉眼,一間小小的木屋赫然呈現眼前。張嘯走上前去,“叩叩叩”,輕輕地敲了三下。
屋裡發出一聲尖叫,隨即一個女聲嚎啕大哭。
莊曉!張嘯大急,也不管什麼禮貌不禮貌了,退後半步,猛地一頭撞了進去。
門並沒有鎖,張嘯用力過猛,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穩住身形,張嘯眯着眼睛,藉着屋外淡淡的月光往裡面看去,卻什麼也看不到,哭聲亦停住,什麼也聽不到。試着輕輕喊一聲:“莊曉。”
一道黑影從角落處竄出,一下撲到張嘯懷裡,嚎啕大哭,那熟悉的身影,不是莊曉是誰。
張嘯緊緊抱住莊曉:“莊曉,你有沒有事?哪裡受傷了?給我看看。”
莊曉死死抱住張嘯,只是哭着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張嘯急了,稍退半步,捧起莊曉深深埋在他懷裡的腦袋,仔細打量。
微弱的月光下,莊曉蒼白的小臉涕淚交加,眼睛紅腫,眼裡滿是恐懼,抽噎得渾身發抖。
張嘯只覺得心頭大痛,什麼都沒想,下意識地埋下頭去,將自己的脣輕輕地印上莊曉那蒼白顫抖的脣。
哭聲戛然而止。莊曉半張着嘴,全身僵硬,腦子裡閃過的念頭居然是:沒了,滯銷了26年的初吻,沒了。
憤然,羞赧,莊曉下意識地使勁推搡着張嘯,可憐她一晚上連驚帶嚇,早已手腳無力,哪能推動對方半分,反使得張嘯更加深吻的力度,在莊曉的小嘴上反覆碾過、吮吸,兩隻胳膊越來越用力地將莊曉緊緊抱住。莊曉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一陣委屈涌上心頭,莊曉軟下身子,嗚咽一聲,兩行清淚又滾出眼眶。
感覺到莊曉的淚水,心頭似乎有火苗在燃燒,燒得他渾身滾燙,不知該如何是好,正意亂情迷的張嘯猛地清醒過來,撤身,雙手抓住莊曉的肩膀,手足無措:“怎麼啦,是不是弄疼你了?哪裡受傷了?”
莊曉使勁抹一把眼淚,努力睜着被淚水模糊了的眼睛怒目而視:“你欺負我!”可惜腫得核桃似的雙眼和殷紅的嘴脣、軟軟的嗓音讓她的怒斥一點都沒有氣勢。
張嘯從胸口發出一陣悶笑,重又把莊曉拉入懷中,下巴在她的頭頂不斷摩挲:“傻丫頭,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啊!”
倚在他胸膛的莊曉被他身體裡傳來的笑聲震得耳朵嗡嗡作響,心裡好像春風拂過一池清泉,溫柔地起着漣漪,一種彷彿是戰慄的感覺瞬間流遍全身,麻麻的,酥酥的。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莊曉無法多想,只靜靜地依偎在眼前這個溫暖的、有着不容忽視的男子氣息的胸膛上。
張嘯亦不再說話,只緊緊抱着莊曉,小木屋裡一時靜悄悄,雖然身處不知何處的荒郊野嶺,兩人的心裡卻異常寧靜。
半晌,張嘯放開莊曉,打量木屋四周。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才發現這是一個非常簡陋的小屋,除了滿屋掛着不知是什麼動物的毛皮和一個葫蘆瓢,只在東北角有一張磚頭壘砌的小牀,莊曉剛纔就縮在小牀邊上。
這看來是哪個獵人安在山上的臨時落腳點,張嘯暗忖,只是這個獵人的裝備也太原始了點。
一把抱起莊曉,引得莊曉驚叫一聲。張嘯得意一笑,把她安坐在小牀上,從牆上摘下葫蘆瓢,走到屋外,接了一瓢溫泉水進屋,半蹲下,用手撩着水給莊曉洗臉,洗手。
莊曉怔怔地看着眼前專心致志地做着這些事的張嘯,他的神情動作那麼自然,彷彿做這些事情是天經地義的一樣。
張嘯忽然擡頭,正對上莊曉怔怔打量他的眼神,露齒一笑:“你還沒說你怎麼會在這裡的。”其實張嘯是想知道,莊曉怎麼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走這麼遠的路。
對阿,怎麼就來到這裡了呢?莊曉自己也有些糊塗。
那時,她在路邊歇了一會覺得好點兒了,正準備起身,忽然不知從哪裡飄來一團濃霧,一時間周圍一片白茫茫的,什麼都看不見了。聽人說,在山裡遇到大霧不能亂走,因爲你不知道前面一步處會不會就是懸崖,所以莊曉乖乖地坐下,靜等濃霧散去。
等了好長一段時間,濃霧不曾散去,天色卻以快得詭異的速度暗了下來,很快周圍就漆黑一片了。
努力睜大眼睛,卻伸手不見五指。本就膽小的莊曉,聽到遠處不知名動物的嗥叫聲,感覺到腳邊草叢中細碎的悉數聲,不禁手腳發冷,兩股戰戰。
走吧?莊曉早已不記得方向,兩眼一抹黑,不知道該往哪裡走;不走吧?不知道等到什麼時候纔是個頭,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情。心頭大亂的莊曉擡着一隻腳,不知該放下,還是左轉,或是右轉。
正沒了主意,忽然看到前方不遠處有熒光閃爍,如小精靈般絢麗異常,莊曉像是被迷了心竅一樣,沒有絲毫猶豫,擡腳走了過去。
走近了,才發現是一眼溫泉,後面還有一間小木屋。又累又渴的莊曉捧着泉水喝了兩口,走到木屋前,輕輕推開門走進木屋,還沒來得及觀察屋內的情況,門砰地一聲自己關上了。莊曉大驚,撲過去開門,卻怎麼也打不開。一時間,莊曉頭皮發麻,以前一不小心看到的恐怖片的片斷在腦海中止不住地翻涌。難道這是一個連續殺人狂分屍拋屍的地方,這門是爲防止受害人逃跑而特製的?莫非這是黑山老妖的陷阱,專門騙得路人進屋,再找時間一口吞掉。
莊曉越想越害怕,摸索着走到一角落處,屈身蹲下,緊抱住雙肩,一動不敢動。
就在這時,門“叩叩叩”響了三下。
來了!來了!!莊曉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懼,尖叫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說到這裡,莊曉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自己實在太膽小了。張嘯卻憐惜地看着她,孤身一人獨處山林,她該受了多大的驚嚇啊。
放下葫蘆瓢,張嘯就着裡面的水洗了一下自己的臉和手。起身脫下身上的外套,拍打掉上面的枯草和樹葉,把它披到莊曉身上,重又攬住她:“別怕,我陪着你。”
莊曉感激地握住張嘯的手,正要說謝謝,卻聽得張嘯“噝”了一聲。仔細一看,原來張嘯的手被割了好幾道口子,本已沒有知覺,被溫泉水泡過後,又有細小的血珠滲出。莊曉心疼:“你受傷了。”
張嘯不介意地抽回手在身上擦了幾下,反手環住莊曉:“沒事。你今天太累了,睡一會吧,我守着。”
“那怎麼行,你今天也很累了。要睡一起睡。”話一出口,莊曉就覺得不對,又不好收回,只好睜着小白兔般的大眼睛裝無辜。
張嘯見狀,忍不住一聲輕笑:“我不累,還是你睡吧。”
“那我也不睡了。我們說說話吧,這樣時間過得快一些。”不等張嘯反對,莊曉就講起了她小時候的糗事。
她很小的時候,是個迷糊蛋、小饞蟲,大人們最喜歡逗她:“曉曉,阿姨這裡有好吃的,去阿姨家吧。”或者:“曉曉,唱個歌跳個舞吧,唱得好就有大白兔奶糖吃。”每次她都欣然上當。
長大一點,不知怎麼就成了個野蠻丫頭,跟着男孩上樹下河,打架生事,沒少讓爸媽頭疼。有一次和一幫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城裡小孩爭地盤,大打出手,她被打得鼻子都流血了,不過對方也沒好到哪兒去,給她撓得滿臉血槓槓,咬得滿胳膊牙印子,高她一個頭的男孩被她追着抱頭鼠竄。回家後,從不捨得碰莊曉一個手指頭的莊益民,在莊曉的屁股上狠狠地印下了五個手指印,心疼得媽媽在一邊直掉淚。從那以後,莊曉再也不出去惹事了。
張嘯不知怎麼就想起很久以前,“小哥哥”帶着他們幾個去郊區玩,碰到一幫野小子,不知爲什麼事就爭執起來。對方似乎有這麼一個小丫頭,瘦瘦小小的,打起架來卻瘋得要命,把大壯打得直哭。
低頭看向懷裡不知什麼時候睡着了的莊曉,掖一掖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張嘯的心裡漲得滿滿的,說不出的舒服。不管過去還是將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現在這一刻,心愛的女孩在自己懷裡。
張嘯滿足地嘆息。
第二天清晨,當消防武警官兵找到張嘯和莊曉時,發現兩個小孩緊緊依偎在一起,蜷縮在一棵枝幹粗壯、樹葉茂密、樹根虯結的大樹的樹洞中,睡得正香。
被叫醒的莊曉揉揉眼睛,一時想不起來自己爲什麼會在這裡。四周環顧,忽然就跳了起來,撞得正低頭看她的張嘯下巴生疼。
哪裡有什麼溫泉,哪裡有什麼木屋,只有一棵大樹擋在身後,大樹後面是深不可測的懸崖。
消防員叔叔驚歎:“好險哪,要不是有大樹擋着,後果不堪設想。”
莊曉與張嘯對望一下,互相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異。兩人有默契地選擇了沉默不語,這並不是什麼值得張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