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臺吉之死和張啓陽的捷報一樣,都是破綻重重漏洞百出,從邏輯上根本無法自圓其說,但人們普遍更相信願意相信的東西。
在崇禎皇帝的內心之中,他更加願意相信黃臺吉是死於大明壯士之手,而且是被陣斬格斃,因爲這個死法對大明太有利了。
只要把這個消息公佈出去,對於民心士氣都是一個巨大的鼓舞,隱隱之中還帶着“天命所歸”的神秘氣息:我大明受上天眷顧,所有反對大明的都不過是跳梁之醜,肯定長久不了,黃臺吉被我大明勇士當場格殺也是命數使然。
一想到這些,崇禎皇帝就變得異常興奮,似乎隱隱看到大明朝中興的影子。
朕兢兢業業這麼多年,時時事事謹小慎微,自然就應該得到上天眷顧,總算是看到了一絲曙光。
“傳苟冠理。”苟冠理是御史臺的官員,負責調查八灣河一戰之事。
“那個張啓陽是怎麼說的?”
“回陛下,無論臣如何問詢,那張啓陽只是咬死了一個說辭,只說斬殺的就是黃臺吉本人。”
“他真是這麼說的?”
“千真萬確。”
這種事情,光憑張啓陽一個人紅口白牙的說肯定不管用,所謂孤證不立就是這個意思。要想證實此事,還需要其他的佐證。
“許文才是怎麼說的?”斬殺黃臺吉的那一戰,是許文才率領巡河營和張啓陽的民團一起打下來的,既然要調查張啓陽,許文才肯定也跑不了,同樣在調查的範圍之內。
“許文才說的語焉不詳,只是說捉到一個身穿金盔金甲的大將,想來一定是僞清的重要人物。後來又通過敵兵之口證實,那人確實是老奴努爾哈赤的嫡血,必是僞清的宗室。只是當時場面紛亂,來不及仔細詢問姓名和身份。”
苟冠理又道:“據臣多方問詢,巡河營與小吳莊民團多有不睦,似無串通一氣矇蔽聖聽的可能。”
在激戰當中,張啓陽把巡河營士兵們賣了個乾淨徹底,這種賣隊友的行爲當然惹惱了那些老兵痞子們,所以在接受調查的時候,沒有人幫他說好話。
雙方的關係很不好,當然沒有理由和張啓陽一道編造謊言。
有了巡河營的證詞作爲佐證,還有繳獲的那面黑水金龍大纛,更有帶着愛新覺羅家族徽記的佩刀作爲物證,結合眼下的局勢,這事已經可以算是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
張啓陽沒有說謊,他砍死的那個人就是僞酋黃臺吉!仔細想想也確實是這麼個道理:但凡張啓陽稍微有一丁點的智商,也不會編造出那麼容易戳破的謊言。
這邊剛剛報上陣斬黃臺吉的捷報,黃臺吉本人卻在盛京活的好好的,這種謊言簡直就是不攻自破,除非那張啓陽有未卜先知之能,早早就知道了黃臺吉的死期。
至於未卜先知,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嘛,世間怎麼可能會有未卜先知一說?
“還有一事,需報陛下知曉。”苟冠理繼續說道:“近日來,京城中頗多傳聞,都在瘋傳我大明勇士陣斬黃臺吉之事,早已街知巷聞婦孺皆知了。”
明朝末期的很多情報,都是民間都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之後,官方纔最後一個知道,對於這種事情,連崇禎皇帝都早已見怪不怪了。
這事已經可以確定了:張啓陽的捷報千真萬確。
“好一個張啓陽,果然不負朕望!出錢出糧組建民團爲國效力爲君分憂,可見民心在我大明。民心所向,縱是有些個坎坷,亦能如履平川,分明就是中興之兆。”
這個時候的崇禎皇帝已經有些陶醉在興奮的海洋中:“於血戰之中格斃僞酋,一來是那黃臺吉早已神厭鬼惡死期已至,再者也是那張啓陽用心實事,此等忠勇之士當重重褒獎,以彰我大明賞罰分明之意。天下人看了,必然羣起效之。”
斬殺黃臺吉,這份功勞已大到了天上去,加官進爵是肯定的,就算是破格提拔重用也不爲過。
一來是爲了酬功,同時也準備把張啓陽樹立成爲一個榜樣式的標杆人物,給全天下的忠勇之士看看,表達出一個清晰的意思——只要真心爲朝廷做事,朝廷定然不吝封賞。
“着吏科議一議,給張啓陽個合適的封賞。”崇禎皇帝雖貴爲大明之主,但很多事情也不能做到一言而決。
給張啓陽什麼樣的封賞還得按照朝廷體制進行:“朕意高封厚賞,莫寒了忠勇之士的心。”
“是。”就這樣,給張啓陽議功論賞的程序就正式啓動了。
吏科大大小小十幾個官員,一連議了五七日,最終還是沒有能夠拿出一個章程。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張啓陽的身份太過於特殊了。他不是正經的科舉出身,又是因戰功受賞,很難進入比較清貴的文官系統。而且這傢伙又是英國公的弟弟,這封賞着實讓吏部的大小官員頭疼。
最終,吏部又把皮球踢給了崇禎皇帝,由皇帝本人“聖意天裁”。
“這張啓陽,已經是個四品指揮使,若是封的太高了,便是破壞朝廷體制。若是賞的太薄,豈不是寒了天下忠勇之士的心?”
左思右想仔細權衡之後,崇禎皇帝終於拿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那張啓陽不過二十多歲,若是一下子封賞太甚,恐怕會失了銳意進取之心,不如慢慢歷練逐步提拔,也好讓他繼續實心用事。不如先賞他一個爵位。”
現如今的大明朝,最不缺的就是官僚了。每一個職位之後,都有好幾個甚至十幾個等候補缺的官員,早已是僧多粥少無法安排的局面,確實不大好爲張啓陽安排實實在在的職位。而且他身爲英國公家的小公爺,統領的又是民團而不是官軍,真的不好放出去獨當一面,不如先給個顯赫的爵位用來酬功。
所謂的爵位,其實就是一種榮譽稱號性質的東西,甚至可以直接用錢來買。
雖然還不至於這的到了爛大街的地步,卻一點都不稀奇了。
“勇毅伯”這樣的爵位絕對不算低了,若是放在大明開國初年,只有那些身經百戰的開國元勳才能配得上這個爵位。
到了崇禎年間,雖說“勇毅伯”依舊是個很顯赫很風光的爵位,但含金量卻沒有那麼高了。
“就一個勇毅伯即可。”崇禎皇帝說道:“擬旨宣張啓陽進京奏對,屆時再論實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