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的大哭聲中,一個戴着虎頭帽的小傢伙正在階前嚎啕大哭。
個丫鬟、婆子、奶孃一擁而上,將這個剛滿兩週歲的孩子抱在懷裡,彷彿衆星捧月一般的逗弄着:“平少爺不要哭,吃甜果子嘍。”
一個身材微微發福的女子走了過來,眼看着小傢伙的下巴都已經跌出了血,心疼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忍不住的發起了脾氣:“這麼多人,連小少爺都看不好,真不知你們是做什麼吃的?”
“奴婢該死,夫人息怒。”
“夫人息怒,都是奴婢照看不周。”
這個兩週歲的小傢伙就是張啓陽的長子,張少平。
從他降生的那一刻開始,朝廷就給了一個二等輔國尉的封號,金貴着呢。
旁邊那個滿臉怒容的女子,就是李安寧。
“你們呀你們,連這麼大點兒的孩子都照看不住,還能做個甚?”
聽到夫人說出了重話,一干的僕役愈發惶恐起來,好像做了什麼了不起的錯事一般,紛紛請罪。
“大家都沒有錯。”從屋子裡走出來的張啓陽說道:“不就是跌了一跤麼?說什麼錯不錯的?值得麼?散了,大家都散了吧。”
小傢伙遠遠的看到張啓陽,驚天動地的哭聲頓時戛然而止,從他那畏懼的目光之中完全可以看得出來,小傢伙對他老子還是很害怕的。
李安寧確實是一個很傳統的女子,自從和張啓陽成親之後,愈發的深居簡出,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用在相夫教子之上。
只不過她太過於溺愛這個兒子,容不得孩子受半點委屈,稍微聽到一點點哭聲就慌的好似什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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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
“別說了,”張啓陽很隨意的擺了擺手:“你呀,就是太寵着這小子了,自古英雄出貧寒,從來紈絝少偉男,若是總這麼寵着,這小子不會有什麼出息。”
張啓陽的兒子根本就不需要有多大的出息,因爲他現在已經是毅勇軍的“少主”了。
尤其是那些個毅勇軍的骨幹高級軍官們,每次來找張啓陽彙報的時候,都會“捎帶着”給小少爺帶來各式各樣的禮物,想方設法的在小少爺面前儘可能的多露臉。
若是小少爺能從孩童時代就記住自己,那絕對是大有裨益的。
在所有人的心中,虎父無犬子就是理所應當的真理,張大帥的兒子肯定就是“天縱奇才”“英明神武”,肯定要繼承整個毅勇軍體系,他就是毅勇軍的將來,是所有人未來的“主公”。
甚至連李安寧都是這麼想的。
總攬毅勇軍內部事務的金絲雀是他的姨媽,親爹是張啓陽,毅勇軍的這份家當以後肯定就是他的,不存在其他的可能。
所以,過分的溺愛也就順理成章的出現了。
也就只有李吳山,覺得這小子沒有半點雄才大略的樣子,總是說他沒出息——當然,別人也不敢這麼說。
“以後得多讓這小子吃點苦,千萬別真的成了個嬌貴的大少爺。”說完這句話之後,張啓陽又看了看李安寧微微隆起的小腹,面帶微笑的說道:“還有你,別總是窩在家裡,有時間多出去走動走動。”
因爲夫妻關係和睦,李安寧懷上了二胎,現在已經四個月了。
這幾年來,優越的生活條件,再加上從來都不發愁的心情,心寬自然體胖,李安寧的體重直線上升,已經出現了明顯的“富態”,成了一個胖乎乎的女人。
張啓陽根本就沒有太多的時間和精力用在妻子兒子的身上,因爲他很忙。
確實很忙,眼下就有十幾個人正在書房之內向張大帥彙報情況。
這十幾個人雖然全都換上了黑色的學生軍制服,卻一個個全都臉龐紅黑髮亮,一看就知道全都是常見經歷風沙之人,其中的一個,就是趙苞。
“西域諸國當中,亦力把裡已分裂成爲南北兩個國家,全都自稱是正統,繼承的是蒙古人的法統。這兩個國家相互攻打相互征戰之餘,還於西邊的大食交戰。”
大食這個稱呼早在唐代就已經普及了,是對西域國家的統稱,其實並不能代表什麼,僅僅只是一個沿用下來的稱呼而已,內部還有很多細分。
“自從帖木兒死後,他的帝國分崩離析,後來很快就爲波斯人重新統一,在萬曆初年又分裂成爲東西兩個部分,西波斯人的疆域一度延伸到了多瑙河以東,但卻從未建立起實際統治,而是和馬扎爾人反覆交戰。東大食的軍隊屢次越過蔥嶺,如今正在攻打南亦力把裡。”
在這六年多的時間當中,趙苞和其他的測繪小隊深入西域各國,最遠曾經到達過卡倫河流域。
將西域各國最主要是山川地理、風土民情、歷史沿革已經政治、軍事實力的劃分彙總成爲詳細的文字資料,全都帶了回來。
幾個測繪小隊,不僅僅只是爲了探路,還是爲了摸清西域各國的虛實。
在這六年多的時光當中,多少風沙之苦,多少生死之險,無數艱難險阻全都一一個克復,終於帶回了第一手的資料。
“我族欲往西拓展生存空間,必須征服波斯人,欲征服波斯人,必先征服亦力把裡。”
這句話似乎有些耳熟,張啓陽擡眼看了看趙苞,忽然想到這句話的出處,但卻什麼都沒有說,而是示意他繼續往下講。
“亦力把裡距此六千里之遙,距陝地亦有四千多裡,更有無數荒漠險山相阻隔,大規模用兵幾無可能。最好的辦法就挑動其內部戰爭,然後派遣少量精銳以甘陝爲起點,以北亦力把裡爲跳板,才能深入到黑波斯人的境內。”
“但這需要時間。”
想要對萬里之外的西域用兵,這已經超越了張啓陽的能力範圍,至少從目前來看,他還沒有這樣的實力,但卻必須及早做出準備。
所有的戰爭,必須在他的有生之年完成,這是張啓陽給自己定下的目標。
“你們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回家看看。”
在外偵查測繪,歷時六年,才終於從西域回來,確實應該回家看看了。
但趙苞顯然沒有這樣的打算:“我知道具體的戰略需要由李林信、沈從文他們那些參謀制定出來,但我覺得這是前所未有的外戰,僅憑參謀們閉門造車的制定作戰計劃,恐怕會有疏漏,我想參與作戰計劃的制定。”
“好。”
就這樣,這些剛剛滿身風沙剛剛從西域回來的測繪小隊成員,又加入到作戰計劃的制定之中去了。
一個多月之後,共有四份詳細的西征作戰計劃書擺在了張啓陽的案頭。
仔細閱讀過這四份作戰計劃之後,張啓陽幾乎是絕望的。
按照參謀們制定的作戰計劃,綜合了全方位的因素之後,得出了一個答案:至少十年之內,不具備向西方發動大規模戰爭的可能。
能在十五年後發動大規模的征服戰爭,已經算是一個比較樂觀的估計了。
若是保守的計算,還需要更多的時間積蓄實力,時間期限是二十年。
雖然這四份作戰計劃書各有不同,但卻有一個共同點:如果張啓陽決定發動西征,哪怕戰爭是在二十年後打響,也要從現在開始着手佈置,派遣至少兩支精銳力量,分別滲透到南北亦力把裡,一來是爲了彰顯大明王朝的存在,更主要還是爲了挑起戰爭,讓對手鷸蚌相爭,好坐收漁翁之利。
二十年,張啓陽等不了那麼久。
“重新制定作戰計劃,儘可能在十年之內打響戰爭,在二十年之內結束。”
雖然張啓陽下了這樣的命令,但兩個參謀部,四十多個戰略參謀和數百個戰術參謀又耗費了兩個多月的時間,重新制定了作戰計劃書,但結果卻和上一份沒有什麼不同。
十年之內就打響西域戰爭的第一槍,那是完全不可能實現的目標,十五年,這已經是最激進的時間節點,再也不可能提前了。
參謀就是參謀,參考的是敵我雙方的實際情況,而不是以張啓陽的個人意志爲轉移。
盡忠職守的參謀們粉碎了張啓陽的夢想,讓他不得不老老實實的承認並且接受現實。
“好吧,那就先派遣先遣隊吧。”
當張啓陽提出要派遣先遣人員的時候,趙苞再次主動請纓:“我對亦力把裡那邊的情形很熟悉,願當此重任。”
“很好,你的這種精神很好。”張啓陽說道:“但先遣隊就是先遣隊,和主力大軍不同,你們這些人必須重新接受訓練,這需要至少半年的時間。”
“是。”
從這一刻開始,西域各國已經作爲一個軍事目標正式擺在張啓陽的面前,雖然他還無力發動大規模的征服戰爭,至少已經有了一個時間表,並且已經在爲此做出前期準備了。
而這個跟隨測繪小隊在西域“混”了六年的趙苞,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怯弱膽小的新附軍小兵,而是滿腔熱情躊躇滿志,作爲新一代軍校生的典型人物,帶着他們那一批人特有的熱血和青春還有更加激進的思想,帶着堅不可摧的信仰走上了人生的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