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元之後,按照慣例,新朝增開恩科。
每逢三年一次大考,是大明朝的例行體制,也叫例科。
除此之外,新君登基或者是國家有重大喜事的情況下,就有可能會增考一次,表示施恩天下的意思,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恩科”。
對於全天下的讀書人而言,這是一樁德政,多了一次出人頭地的機會,非常有利於改善新朝在士人心目當中的形象。
而新朝初立,急需補充和完善官僚體系,增開恩科也是出於爲國選才的意思。
這次恩科大考,對於江南士林而言,是一個天大的喜事:因爲這次科考的錄取率一定會非常之高。
往年的科考,都是面對整個大明朝,面對全天下的讀書種子,只要是符合標準的都有機會,這次卻不一樣。
江北淪陷,川蜀、湖廣尚不知是誰家天下,所謂的“取士天下”其實基本就是面對江南、閩浙、雲貴、兩廣而已,等於是減少了一大半的競爭對手。
而江南自古文風昌盛人才輩出,一定會拔個頭籌。
幾乎所有的讀書人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對於這次恩科抱有極大希望。
與此同時,張啓陽也在對自己的學生做進一步的培養。
“何謂軍人?”張啓陽把教鞭一指:“馮大壯,你來回答這個問題。”
“民族之武力。”
“戰爭的根本目的是什麼?”
“以武力拓展民族之空間的過程即爲戰爭之目的。”
“爲何要拓展民族空間?”
“我族受命於天,至高至貴,理應統領四方。”
原以爲民族意識的覺醒會是一個艱難的工作,事實證明這一切遠比想象當中的要簡單,僅僅只是幾個月的時光,就已經給這些軍校生們建立起最原始最質樸的民族觀念。
而在覺醒民族意識過程中發揮關鍵作用的則是華夷理論。
華夷理論本是儒家思想的一部分,經過張啓陽改頭換面之後重新定義,給學生們灌輸自己的“新思想”。
“我族高貴”的意識已經開始覺醒。
連《三字經》都不用,就是爲了保持學生們思想的純粹,張啓陽更加不可能的讓這些最寶貴的種子受到儒家思想的影響,而是利用“最終解釋權”重新詮釋,樹立起自己的思想觀念。
“洪長安。”聽到張啓陽點到自己的名字,洪長安馬上起身,將胸脯子挺的高高,身形筆直,大聲迴應道:“在!”
“何謂軍人責任?”沒有任何猶豫,甚至不經過大腦,完全就是純粹的條件反射,洪長安脫口而出:“爲我族而戰。”
“何謂使命?”
“我族之所需即我輩使命。”
“何謂服從?”
“我輩之最大天職,無論對錯不問緣由,一律遵之。”
一連幾個問題,張啓陽問的很快,幾乎沒有什麼間隔。
洪長安答的更快,根本沒有任何思考,完全就是最本能的反應。
洪長安的回答讓張啓陽非常滿意,這也正是他親力親爲教導學生所希望的結果。
作爲新華軍校的校長,每隔一日張啓陽就來上一節課,課程不設計任何具體而微的軍事細節,全都是爲了催生民族意識的覺醒,全都是爲了給學生們建立統一的全新的思想觀念。
現在,已初見成效了。
這些學生,大多是毅勇軍的子弟,對於張啓陽除了敬仰之外,更多是一種年輕人特有的崇拜,一種近乎於盲目的崇拜,所以纔會不加選擇不加考慮的全盤接受他的思想灌輸。
每一次張啓陽來上課的時候,學生們都會全部前來聽講,因爲人數太多,只能到大堂之中上大課。
這座大課堂雖然寬闊,卻早已擠滿了人,每一張年輕的面孔上都洋溢着蓬勃朝氣。
數不清的豎幅掛滿了大堂的四壁,在迎面的牆上,用嫣紅如血的大漆寫着八個觸目驚心的大字:服從、榮耀、無畏、犧牲。
這八個字是新華軍校的校訓!
現在的新華軍校,依舊沒有任何和軍事有直接相關的課程,對學生們的教育只有有三個方面:一曰體能,二曰思想,三曰紀律。
學生們所需要的一切,包括統一的服裝、被褥、器械等物,全都是由張啓陽親自指定,全都選用最好的。
細微之處,甚至連學生們用的皮帶、鈕釦都是採用最好的材料請最好的匠人爲他們量身打造。
旁的不說,光是那一頂大檐的軍帽,就價值近一兩銀子。
帽檐上下兩條銀線,帽正處鑲嵌了一枚小小的銀星,就這麼一頂帽子,就足夠普通人家兩個月的開銷了。
只要是軍校的開銷,張啓陽從不吝嗇,甚至還專門給學生們營建了宿舍。
每個宿舍有四張牀,分上下兩鋪,可以住八個人。
在當時的大環境下,就不要說普通的士兵了,就算是毅勇軍的低級軍官,都是睡大通鋪的。
讓這些學生兵們睡板牀,絕對是高到了天上的待遇。
除此之外,學生們的伙食水平簡直高的嚇人:每日兩餐當中,必定有一餐見肉,而且全都是最油膩的老肥肉。
每隔五日,還有一條魚!
至於說白麪饃饃,則完全管夠,可以敞開肚皮隨便吃。
若是達不到這個伙食標準,司務的軍需官就要受軍法處置。
這樣的伙食水準,在當時絕對高到了天上去,就算是一般的小地主都過不上這樣的日子,就更別提普通的老百姓了。
良好的伙食造就強健的體魄,更有風雨無阻的例行體能訓練,讓這些半大不小的小夥子們遠比同齡人更加健壯。
最基本的思想啓蒙已經覺醒了他們的民族意識,軍校的生活條件確實非常之高,紀律也同樣嚴格。
一卯不到者,十軍棍,二卯不到者,三十軍棍,三卯不到者,就不打軍棍了,直接開除。
一訓不良者,自行加訓十日,二訓不良者,自行加訓一月,三訓還是不良的話,直接開除。
軍容不整者,十軍棍。
口出穢言者,三十軍棍……至於說頂撞教官、懶散敷衍,統統重罰。
若是私自外出或者是逾期未歸者,那就不必再回來,直接除名。
所有的這些紀律,都是張啓陽親自制定,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紀律,就是軍校的森森天條,絕對不可違背。
正是朝氣蓬勃的年紀,學生們深切的感受到自己和一般人的不同,知道無比崇拜的校長對他們寄予厚望,森嚴的紀律和強烈的榮譽感,讓他們展露出和這個時代既然不同的面貌。
每一個人都把軍裝式的學生制服穿的整整齊齊,看不到一絲褶皺,無論站立行走都身形挺拔,絕對不會出現拱肩縮背佝僂腰身的猥瑣之姿,更不可能象街頭閒漢那樣吊兒郎當污言穢語。
每一時每一刻,他們都要謹記自己的身份,作爲張啓陽的學生,絕對要有一股刀劍般的銳氣,若是違反了紀律,就是在張啓陽臉上抹黑。
“本堂課已畢,稍後你們到司務處去領取武器。”
到軍校學習已經這麼久了,卻從來沒有摸過武器,未免顯得有些美中不足。
對於這些學生而言,只有拿到武器纔算是脫胎換骨成爲一名真正的軍人。
雖然每一個人都激動萬分,每一張年輕的臉龐上都洋溢着興奮的神色,但卻全都一動不動。
直到張啓陽說出“解散”二字,才用整齊劃一的動作朝着他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儘管心中的激動之情難以抑制,還是保持着嚴整的秩序魚貫而出,離開了大課堂去往司務處。
司務處已排起長長的隊伍,司務官正在逐一給學生們分發武器。
武器是一杆火銃,樣式有點象最常見的小鳥銃,卻比鳥銃大了很多。
簇新的火銃上掛着柔軟的彈藥袋和長長的捅條,棗木的手柄處用陰文雕刻着兩個小字:榮耀!
除了這杆長的不像話的火銃之外,每個人還領取到一柄小小的匕首。
匕首小巧玲瓏,通體不過八寸長短,刀身細長刀尖銳利,吞口處銀光閃閃,刀柄上用細細的銅絲反覆纏繞,更加便於掌握,即便是手心出汗也不會影響使用。
刀身的正面同樣雕刻出兩個文字:犧牲。
背面則是持有者的名字,很顯然,這把匕首不是統一鑄造,而是分別量身打造而成,雕刻在背面的名字足以說明這一切。
“這杆火銃將會成爲你們最重要的武器,必須時刻保證纖塵不染,要象對待最親密的戰友那樣妥善保存,它將伴隨你們爲我族而戰,成就屬於你們的偉大榮耀。”張啓陽的聲音顯得格外響亮:“匕首名爲犧牲,就是要你們時刻做好犧牲一切的準備。”
“他日你們走上戰場,若是遇到萬不得已的情形,就要用這柄匕首維護自己的榮耀,匕首不是用來殺敵,而是用作自裁。”
火銃是用來殺敵的,匕首則是用來自殺。
若是戰敗,或者是遇到其他萬不得已的不忍言之狀況,就要用匕首自盡來維護自己的榮耀。
張啓陽從懷裡摸出一柄相同樣式的匕首,高舉過頂:“這樣的匕首,我也有一把,而且和你們的完全相同。這是因爲,你們是我族之菁英,可以死去卻絕不能屈辱苟活,你們明白嗎?”
“明白!”回答之聲整齊劃一,充滿了年輕人特有的激昂和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