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非明君所爲!
朱翊鈞的話說的近乎無懈可擊,對於張居正而言,當然也應該覺得有些欣慰,可是他總是隱隱覺得,這件事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畢竟,精明如他,又豈不知道,事有反常必有妖的道理。
爲什麼原本一直反對將金花銀納入戶部的皇帝,爲什麼突然做出這樣的轉變?
這件事必有古怪。
“陛下如此英明,實在是讓下臣汗顏。”
張居正試探道。
“那以陛下看來,此事應該如何處置。”
“這……”
朱翊鈞面有難色,張居正的反問打斷了他的思路,不過他也沒覺得的慌張,而是按原先的打算說道。
“朕以爲,這金花銀、子粒銀以及其它雜色實物,徵收解繳有有賴地方,每每增加地方開支,朕深以爲然,而地方上也爲其所累,而宮中派內監往天下府縣徵收亦不合適,所以朕以爲,可以從金花銀中解交戶部30萬兩,充抵各項代徵開支,以平息百官不平,張先生以爲如此可好?”
啊!
皇帝這是怎麼了?
張居正驚訝的看着皇帝,他怎麼也想不通,爲什麼皇帝會有這樣的變化,原本別說是三十萬兩,就是三萬兩,皇帝也不願意解交戶部,雖說這幾年在他的授意下,不少原本應該解交內庫的銀兩、實物都交解戶部太倉庫。但隨着皇帝長大,現在想動內庫絲豪,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陛下,這樣一來,只恐怕宮中用度會極爲緊張。”
“還是張先生體諒宮裡的難處,不過朕想好了,這國家的便宜,朕是不是能佔的,但朝廷也不能成日裡光想着內庫的那點銀子,從金花銀中抽走三十萬兩,也不是平空抽走的,按祖制各地鈔關本應全解內庫,雖然世宗皇帝那會定下了輪流交解,五五平分的定例,可即便金花銀已經解交戶部三十萬兩,那麼從明年起,鈔關收入就全解內庫,不知張先生以爲如何?”
啊!
這恐怕纔是皇帝的用意吧!
看着皇帝,儘管明白了皇帝的想法,可張居正卻不知道皇帝爲什麼要這麼做,畢竟,鈔關的收益不過才二十幾萬兩。就在他還沒弄清楚皇帝的想法時,又聽他說道。
“至於鈔關官吏,也不必煩勞戶部了,往後,就由朕直接派員督辦,如此也沒人能再說出話來,張先生以爲可否?”
現在張居正幾乎已經可以肯定了,陛下的目的就在鈔關,他是以退爲進,想要用金花銀換鈔關。看起來似乎對朝廷頗爲有利,可……現在應該怎麼辦?
“陛下,鈔關征稅是有定製的。”
張居正出言提醒道。
“朕知道,違制徵稅是重罪,可有稅官違制必定嚴懲。”
“內監不適合充當稅官。”
“朕已經想過了,到時候,朕會委派勳臣子弟前往各稅官,也算是給他們一個營生,省得整日閒在家裡。”
朱翊鈞的對答如流,讓張居正在心裡犯起了嘀咕,一直以來,他最害怕的就是眼下這種摸不着頭緒的事情,他喜歡把一切都處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即便是明知道皇帝是另有打算卻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打算。
“陛下,雖然鈔關只有十一處,可是十一處鈔關,有官員數十人,吏役不下千百人,若是都收歸宮中,官員都由宮中調派勳臣,那麼他們該作何想?”
“這個無須擔心,只是調官而已,至於那些鈔關的官員,吏部總是能安置的,至於吏役,鈔關征稅還是離不開他們的。”
說到這裡,見張居正還有些猶豫,朱翊鈞又補充道。
“張先生經常教導朕要公私分明,不能公私不分,將金花銀部分解交戶部,就是爲了分清公私,至於收回鈔關,也是爲了公私分明,他們指責朕公私不分,可卻全不看自己混淆公私,實在是可惡至極……”
皇帝的話,讓張居正差不多明白了。他的目的不是鈔關,而是因爲惱火,對於一直以來立志當個明君的皇帝而言,他顯然沒辦法接受這樣的指責,他現在做出這樣的反應,似乎也是合理的。
但是……真的是這麼簡單嗎?
“陛下,臣以爲這鈔關之事,還是應該由戶部代爲掌握,既然其它各樣例銀都由朝廷代收,這鈔關也可以以此例辦理,想來往後是不會有人說什麼的……”
朱翊鈞搖頭說道。
“還是不應該佔國家便宜的,此事張先生無需多言,朕意已決。”
“可是陛下,這將來還涉及到銀兩解遞、關員委任等諸多事物,這些俗務總不能事事皆勞煩陛下。”
“朕會委任專員負責的,這就不必煩張先生費心了。”
皇帝的決定,讓張居正稍一思忖,又說道。
“將鈔關悉數交予宮內,此事茲關體大,還容下臣與內閣、戶部商量之後,再稟報陛下。”
因爲摸不着底,所以張居正並沒有直接拒絕,當然,他沒有直接拒絕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皇帝從金花銀中拿出了三十萬兩,這一下子就差不多讓戶部多出了十萬兩的收入。
“不止是十萬兩!”
面對首輔帶來的消息,儘管驚愕非常,但張四維還是直接說道。
“十一處鈔關,每年徵稅銀大概二十萬兩上下,可各關支出也不下十萬兩,如果將鈔關交給宮裡,一年朝廷又可以省下十萬兩銀子,算起來,差不多就等於多了二十萬兩。如此,於朝廷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皇帝爲什麼要鈔關,會不會隨意加稅?”
申行時這下子問到了關鍵之處,作爲江南人的他很清楚鈔關的主要性。
“天下商貨過半皆需經過鈔關,要是皇帝任意加稅的話,只恐怕會不利於天下商民!”
好在張居正早就想過這個問題,立刻說道。
“鈔關征稅自然有朝廷定製在,多徵絲毫,朝廷也可以加以重責……”
端起茶杯,張居正的眉頭緊皺道。
“只是,我並不知道,皇帝爲什麼會盯上鈔關,這鈔關到底有什麼文章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