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領了聖旨,先趕去巡撫衙門,叫人將牢中數十位大人全都請了出來,當衆宣旨,旨意上說皇上聽聞谷大用株連過關,許多官員無辜入獄,既憂且怒,着楊凌即刻釋放衆官,官復原職,將谷大用撤職查辦。
百官聽罷聖旨,歡聲雷動,喜極而泣。楊凌笑吟吟繞過公案,將遍體鱗傷的一衆官員扶起,安撫慰問一番,又言明照磨房照磨官柳光確係彌勒邪教中人,因已身死,不予追究,但其家產充公。
楊凌透露這個消息也是告訴百官,皇上下令抓捕彌勒教徒,並非無的放矢,官府中確有邪教中人,只是谷大用不能深悉聖意,因噎廢食,舉措失當而已。
谷大用身爲東廠廠督,同內相劉瑾關係密切,放眼大同上下各級官員,除了代王有資格有膽量拂了他面子向皇上進言,就只有楊凌了。
而代王前幾日白登山之圍時雖說明眼人都看得出大軍出城必全城失陷,固守待援乃不得已而爲之,但是畢竟擔着個坐視君上陷於險境而不救的罪名,他怎麼可能這時出面自討沒趣?
衆官員各有耳目,昨日同僚袍澤宴請楊凌,請他出面向皇上進言的事,早已有人悄悄遞進消息來,他們心中已認定是楊凌在皇上面前爲百官求情,大家才得以脫獄。
雪中送炭者最是叫人感激,再加上皇上赴大同期間,跑前跑後籌措安排者便是楊凌,此事有目共睹,如今重挫伯顏保得大同地方几年平安,公益私恩皆出於此人,這些位地方官員內心中已將楊凌視作朝廷中可以倚靠和親近的上官。
有的蠢人是別人牽驢他拔撅。谷大用是拔了撅子再把驢牽給別人,不過他倒勤快,一大清早的就起身升起大堂來接着拷問,谷大用雖不敢拿出廠衛最酷厲的刑罰,但尋常的刑具也不是這些官員禁受得住的。
平白無顧蒙冤受刑地官員們恨他入骨,可是“一入東廠門,不死脫層皮”,他們也只是咬牙隱忍。敢於當面唾罵的廖廖無幾。
谷大用翹着二郎腿坐在官帽椅上,端着茶杯,皮笑肉不笑地吩咐人把兩排官員懸吊在木架子上,腳下綴了大石頭“拔大個兒”。
那些官員早上只吃了一碗冷冰冰的牢飯,如今雙手被綁,腳踝上繫着大石,繩子勒得手足都沁出血來,幾個番子耀武揚威地正在斥喝:“你們之中不是彌勒邪教中人。便是被他們收買利用的髒官,不想再受這皮肉之苦,就老老實實招供,你們收了彌勒教多少銀子,替他們辦了什麼事情。說出來......”。
話音未落,兩排青衣紅帽、朴刀白靴的番子昂然而入,立在大堂兩側,谷大用愕然。未得命令,沒有通報,誰這麼大膽子敢直入大堂?
他卻不知東廠的番子自從被內廠火槍大炮一通正規軍的殘酷打擊後,患上了嚴重的“內廠恐懼症”,京裡還遮掩着皇帝出京地消息,所以谷大用和楊芳也是以欽差的身份來到大同的。
所謂‘惡人還須惡人磨’,這東廠欽差的手下一見了內廠欽差的人馬,是打心眼裡害怕。一見楊凌親自率了內廠人馬來宣旨,門外把守的番子噤若寒蟬,不但不敢阻止,連有膽子離開報訊的都沒有。
楊凌施施然走了進來,身後跟着柳彪和伍漢超,谷大用一見是他這才恍然,連忙起身笑道:“我說呢,難怪這班猴崽子屁都不放一個。原來是楊大人到了。呵呵呵,來來來。快請上坐,皇上可是牽掛着彌勒教奸細的事麼?楊大人放心,有本督公出馬,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把他們全刨出來”。
楊凌板着臉道:“谷大用接旨!”
谷大用一愣,連忙撩袍跪下,面南接旨,楊凌展開聖旨大聲宣讀一遍,然後把聖旨一收,瞥了一眼呆若木雞地谷大用,袍袖拂道:“來呀,剝了谷大用的蟒袍玉帶,立即將各位大人放下來”。
兩排番子立即衝上去將吊在那兒的各位大人放下,楊凌拱手道:“各位大人本官已通知了各位大人的家眷前來接迎,請各位大人先回府上好生將養,傷愈後各復原職,,谷大用妄揣聖命,濫施刑罰,皇上已下旨查辦,自會給大家一個交待!”
楊凌一擺手,各位大人的家眷、僕從被放了進來,亂烘烘連哭連叫,那些大人足裸帶傷,站立不穩,仍讓家人攙扶着上前謝過了皇上和楊凌,一一告辭離去。
谷大用面色如土,跪在那兒一動不動,直到院中人犯一空,他才怵然一震,一把扯住楊凌地袍袖大哭道:“楊大人,老奴要見皇上,老奴是忠心耿耿爲皇上辦事啊”。
楊凌一直沉着臉昂然直立,看也不看他一眼,這時見所有官員全已被接走,忽然換上滿臉笑容,將谷大用親切地挽扶起來,笑吟吟地道:“谷公公,你這是做什麼?雖說你行事莽撞,激起大同文武官員怨恨,使得軍心不安,昨夜營嘯死傷無數,各鎮駐軍人心惶惶有兵變之兆,不過皇上宅心佳厚,待你可不薄啊,谷公公聖眷未衰,且請寬心吧”。
“呃?”谷大用聽說自已闖了這麼多禍,聽一句臉色白一分,聽到最後似乎還有回寰餘地,煞白的臉上纔回復了幾分血色,忙擦了擦眼淚,扯住楊凌的袖子道:“楊大人此話怎講?皇上沒有怨憎老奴?”
楊凌把谷大用拉到一邊耳語一番,谷大用聽了破啼爲笑,說道:“多謝大人爲咱家說情,唉,咱家只想能在皇上面前立份功勞,倒小瞧了這些地方官員的力量”。
楊凌擺手道:“哪裡哪裡,這是皇上仁慈。說實話,這樁事地確鬧得大同軍心士氣大爲沮喪,昨日‘營嘯’死傷數千人,軍中已有譁變跡象,楊總制無奈才上折請求皇上制裁以安軍心,實是迫於無奈,不瞞谷公公,楊某在皇上面前也是慷慨陳辭。力主將你撤職查辦!”
“啊?”谷大用還以爲楊凌替他說了好話,想不到他也落井下石,可現在自家前程性命都操在他手中,又不敢發作,心中惱恨,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囁嚅着不知說些什麼。
楊凌輕聲道:“谷公公,皇上慢慢長大了,這次白登山之圍。千軍萬軍鋒芒所指,皆是皇上一人,可皇上夷然不懼,鎮定自若,皇上可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咱們私誼極好。可是你如今闖下這般大禍來,我若在皇上面前一味替你求情脫罪,皇上會怎麼想?”
“我是內廠廠督,你是東廠廠公。手中皆握有大權,皇上見我們同氣連枝,彼此呼應,豈能不心生忌憚?就算本來想赦免了你,恐怕也要當機立斷,以決後患。公公從小照料皇上長大,這份感情是薄不了的,若見我也落井下石。要求嚴懲,皇上惻隱之心一起......呵呵呵”。
“啊!”谷大用恍然,豎起大指讚道:“原來大人這是以退爲進吶,妙計,妙計,大人爲了咱家真是煞費苦心,這真是日久見人心吶,大用感激不盡!”
楊一清爲人雖然耿直。卻不是個愣頭青。他既然直言不諱請求皇上嚴懲谷大用,絲毫不顧忌個人前程。楊凌便猜出軍中確實氣氛緊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不下一劑猛藥,是難以平息民憤的。
可是以正德皇上護短的性格,叫他處分親近之人,實在是難如上青天,自已不助楊一清一臂之力,正德必然不會下決心處置谷大用,那大同形勢就危急了,如今幫了楊一清,谷大用早晚能知道自已在皇上面前說過什麼話,與其讓他到時猜忌怨恨,不如現在言明,免得樹個不必要地敵人。
見谷大用這副模樣,楊凌鬆了口氣,便對他一副推心置腹模樣道:“公公啊,楊某自一進京,便得你和劉公公幾人照拂,內廷外廷,咱們幾個最是親近,你說我不幫你幫誰啊?
可惜你一時莽撞授人把柄,東廠廠公這位子是做不下去了,回京後本官就向皇上進諫開放海禁,我已向皇上保薦你去江南主持開海通商之事,嘿嘿,到時候,萬國往來,金銀如水,這肥差不知多少人眼紅着呢,公公是失之桑榆收之東隅呀”。
谷大用聽得連連點頭,楊凌又拍拍他肩頭,語重心長地道:“谷公公,官場上可不能只倚仗皇上的寵信就爲所欲爲,以後你要謹慎小心,竭心盡力把開海通商之事辦好,不但榮華富貴唾手可得,無論今世之權柄,百年後的名聲,誰能和你相比?”
他微微一笑道:“你想想三寶太監昔年是何等威風?外廷內廷誰不讓他三分?非不世之功不可爲倚仗,非不世之功難有如此鋒芒啊!”
財富、名聲、權柄,一個個美好地未來把谷大用晃得兩眼發花,罷免東廠廠督的沮喪頓時一掃而空,只是到江南轟轟烈烈大幹一場,也能象鄭和一樣叱吒風雲。
楊凌的警示之言他是真的聽進去了,他是跟着李廣做過事的人,曾親眼看着弘治帝最寵信地李廣如何從氣焰熏天到一敗塗地,原以爲小皇帝可欺,自掌東廠權柄後戒慎之心漸去,變得目中無人起來,經今日一事,他才悚然驚醒。
谷大用聽了楊凌這番心腹之言,心中感激涕零,乖乖地跟着他去了驛館,唯唯喏喏的被正德一頓臭罵,谷大用已經知道了自已回京後的安置去處,所以只是陪着笑臉打着小心,任由正德出氣,也不爭辯一句。
正德罵夠了又覺地他是爲自已辦事,雖說事情辦砸了,總好過那些對自已地旨意推諉敷衍的朝中大臣,官被撤了,又被罵得狗血淋頭,還陪着笑臉不做聲也實在可憐,就揮揮手叫他下去了。
楊凌就撫軍事宜與正德又商議一番,由正德下旨令巡撫胡瓚代天子探看無辜入獄地一衆官員。然後楊凌帶着另一道旨意趕往關隘撫軍。
大同軍方被捕的官員全部釋放,即刻官復原職,東廠廠公撤職查辦。犒賞三軍將士,全軍撤回關內休整,回京后皇上將對作戰有功將領加官晉爵,邊軍將士輪番進京與京營換防。這些常年戍守在苦寒之地地士兵們聽了這些振奮人心的消息,頓時歡喜雀躍,山呼萬歲。一時羣山迴盪,聲傳長城內外。
雖說軍心已經平復,可是邊陲重地,終究不敢馬虎,楊凌與楊一清計議一番,將荊佛兒、許泰各自安插在兩處駐紮有重兵地關隘,這樣再加上楊一清、王守仁各守一方,四處重要關隘和大同的杜人國彼此遙相呼應。鉗制着其他各處守軍,一旦有軍隊譁變,就可以迅速分割切離從速殲滅,避免事態擴大。
花了兩日時光,一切平靜下來。皇帝回京就成了眼前頭一樁大事,京中謠言四傳的消息楊凌也已通過各種渠道知道了,這消息已擴散開來,在有心人地傳播下越傳越離奇。京師人心惶惶,楊凌也怕地方各路藩王起了非份之想。起碼朝政荒廢太久,終是於國家不利,如果出了什麼亂子,大同之功就要一筆抹煞了,又見唐一仙這幾日病情已有起色,便啓程回京。
皇上出京時是微服私訪,如今皇帝在大同大敗伯顏的消息在楊凌有心宣揚的情形下。通過官方和內廠的傳播渠道也在飛速向天下傳揚,皇帝回京就不能悄然而行沒有帝王儀仗了,所以車隊浩浩蕩蕩,旗幡招展,堂而皇之地離開大同,向京師出發了......
崔鶯兒晝伏夜出,避過官方層層設防地大道專抄小路,兩日後纔到了邢莊。經過兩日行程。心中又已打定一死以全節義地念頭,她羞慚窘迫的心情纔算淡了些。
清白被人玷污。紅娘子如今最無顏面見的人就是楊虎,可是她若就這麼悄悄了結自已性命,楊虎勢必要把這份仇算到楊凌頭上。
楊凌權柄通天,無論楊虎能不能殺得了他,灞州一地,甚至崔家老寨都有被官兵抄個底朝天的的危險,崔鶯兒怎肯臨死再添一身罪孽?只得硬着頭皮,腆顏來見楊虎。
一路上,她也曾細細參詳五叔的臨終遺言,卻終始揣不透‘李福達隱身羣中’這句話的含義,她在江湖中闖蕩經年,可是始終沒聽說過‘羣’或‘羣中’這麼個門派或地名,路上曾向當地農人打聽,也不得其詳,這事兒成了心裡地悶葫蘆。
不過霍五爺地功夫她是瞭解的,如今冷靜下來,她也料到如果沒有機會偷襲,憑她的武藝決不是李福達的對手,五叔的死訊她要傳回山裡去,或許象爹那樣地老江湖,會知道五叔那句話的意思,從而找出李福達地藏身之處,爲他復仇。在她死前,也只有這兩件心事未了了。
邢莊聚隆客棧,是一家最大地車馬店,三教九流,魚龍混雜,極易隱藏蹤跡。崔鶯兒到了地方,悄悄觀察一番,發現沒有官兵、衙差對這客棧多加關注,便混進店去請小二翻閱住店簿子,卻沒發現楊虎等人事先約定好地化名客人住店。
紅娘子心頭一緊,莫非楊虎他們也出了事?一向堅強地崔鶯兒豪氣干雲,初入京城時,如果必要,就算紫禁城她也敢去闖上一闖。可是這趟大同之行,喪命的喪命,失身的失身,她就象一粒被敲開了堅硬外殼的核桃,實在禁受不住這樣的噩耗打擊了。
紅娘子出了客棧,四下轉了轉,發現房山牆上刻了幾副似乎毫無意義的圖案。那只是一些簡單的圓、方和箭頭線條,凌亂地象是小孩子閒得無聊在土坯牆上胡亂畫出來的東西,只是那位置高了些。
紅娘子仔細打量了一陣,返身走上了街頭,一個尋常村姑打扮、貌不驚的人姑娘,很快地消失在人流當中......
夜深了。
邢莊西邊是一條百餘米寬的河道,雨水多地季節。河水分成幾股,淺淺的在河道中幾條深些的溝壑中交叉流淌,只有山洪暴發時,整個河道纔會被黃褐色的洪水充溢,洪水泛出河道,將兩邊地高地也會淹沒過腰,所以這一帶沒有人築房定居。
如今河中都是積雪,幾處淺淺地河水凍結的冰因爲天氣漸漸轉暖而變得又薄又脆。一不小心踩陷下去,就會溼透了鞋子。
今晚是一輪上弦月,月牙兒彎彎,淡淡地銀輝輕輕播灑在大地上。
月光下,一道人影狸貓兒般輕盈地掠過河道,伏在岸邊靜悄悄地等了一陣兒,沒有發現有人跟蹤,才又騰身而起。翩然而去。幾個起落間她又攸地伏於雪中,扭身回望,以她地機警,雖然月光黯淡,想要跟蹤她。實在是難於登天。
半山腰下有三座早已廢棄的破窯,一個人拄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走出來,蹲下身往半破的陶罐裡裝着積雪。左右是忽凸忽凹岩石和土丘,前方的地面因爲挖土燒窯也變得坑坑窪窪的。月光下看上去是斑駁陸離的畫面。
“大錘,我來吧,你身子不方便,去歇會兒”楊虎走出來對他說着,伸手去拿那個陶罐。
胡大錘重重地哼了一聲,伸手去拉陶罐,或有心或無意,恰恰格擋了一下。楊虎被訕了一記,不禁臉上一熱,低聲怒道:“大錘,你怎麼了?”
胡大錘默然片刻,悶聲悶氣地道:“大當家,嫂子進城去殺楊凌,咱們是怎麼說的來着?先襲擊幾處關卡,吸引官兵的注意。只要嫂子安全進了城。咱們就到邢莊來等着她,是不是這樣?”
“是啊。怎麼啦?”楊虎眼神一縮,臉上漾起一抹古怪地笑容,輕聲問道。
“怎麼了?你問我怎麼了?大當家,兄弟們跟着你出生入死,那是眉頭都不皺一下,可咱也不能打糊塗仗啊,聽說皇帝在大同會盟關外的朵顏三衛,跟韃子幹上了。
這當口兒滿城是兵,嫂子想找個機會幹了他姓楊的能那麼容易嗎?咱們好生在這等嫂子回來不成麼?得,你帶着咱們去洗了胡家壩子的胡老財家,那家裡養了十多條狼狗,事先盤子又沒踩明白,吳老二被狗拖住,讓個民壯的糞叉子被攮死了,窩不窩囊啊?”
他抓下狗皮帽子,“嗚嗚”地哭了起來,哭着哭着猛地一抹臉道:“緊接着,又去黃羊衛所襲殺衛所指揮,這不是作死嗎?就咱們這幾個人,渾身是鐵能打幾根釘啊?這幾架打地,全是混仗糊塗仗,好兄弟們都快死光了,剩下個黑鷂子躺在窯裡,沒醫沒藥也快死了,你還想明晚再去報仇,大哥,你到底是在幹什麼啊?”
楊虎臉上的笑容冷了下來,他脣角抽搐了一下,厲聲問道:“大錘,咱們山寨第一條規矩是什麼,你忘了不成?”
胡大錘昂起頭,倔強地道:“我沒忘,齊奉大當家,令旗天下走,若違當家令,人人誅其首!可咱是一羣虎也好,一羣狼也好,這領頭的也不能明知是死路,愣把大家夥兒往裡帶,咱做這些事對大嫂有助益麼?
大當家的,在衛所,洪福至是怎麼死地?你說!那一箭他明明能避得過去的,可你就那麼巧,正閃到他背後,讓他沒處可避,硬捱了那一箭?我當時還未多想,回來越琢磨越不對勁”。
楊虎眸中開始閃爍起危險的光芒,他格格一笑道:“大錘,這就是你不對了,你說,都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難道還是我故意害他不成?我圖的什麼?”
胡大錘悲憤地低吼道:“我就是他奶奶的想不通,你大當家圖的什麼?到底圖的什麼?你沒理由把大家往死路上帶呀,可你明明就是在讓大家去送死!明晚我不去,我要去綁個郎中來給黑鷂子治傷,把他揹回山寨去,他瞎眼地老孃就這一個兒子,我得想法把他弄回去。”
胡大錘說罷,起身往窯洞中走去,楊虎眼中光芒閃爍,瞧見他走到洞口,忽地眼睛一眯,低喝一聲長身而起,重重一拳搗在他的軟脅上。
胡大錘一身橫練功夫,可他硬功本就不及楊虎,猝不及防下又擊中軟肋,他“呃”地一聲,幾聲“喀喇喇”的骨頭斷裂聲,胡大錘砰地一聲撞在土窯上,斷骨刺入心臟,血沫子咕咕的從嘴裡溢出來。
他用驚駭不信的眼睛瞪着楊虎,嘶聲道:“爲什麼?爲什麼?你......你......”。
月光下,他的眼神在楊虎看來,直如刺骨的冷箭,他不敢再看胡大錘的眼神,可是那眼神偏偏瞬也瞬地緊盯着他,楊虎瑟縮了一下,隨即又惱又恨地吼叫一聲,撲上去重重一拳又擊在胡大錘地胸口。
骨裂,胸陷,血涌。
楊虎瘋了似地,一手扣住他肩頭,一手握成鐵拳,一拳拳狠狠打在他胸口,“噗噗嗵嗵”聲中他顫抖的聲音惱怒地低吼道:“不要看我!我不想親手沾上你們地血,你爲什麼逼我?你爲什麼逼我?你這混蛋!”
沉悶的擊肉聲,胡大錘強碩的身子抵在泥窯上,胸口已整個塌陷了下去,血從嘴裡流出來,不斷地流淌在楊虎的手上、臂上,噴到他的臉上,他象瘋了似的,一邊打,一邊已流出淚來:“你們都是我的好兄弟,爲什麼壞我好事的偏偏是你們?是你們找死,你們自已找死!”
凸巖後悄然出現的人影傻傻地站在那兒,就象若不是楊虎緊扣着,就已跌在地上的胡大錘的屍體,軟軟的,隨着楊虎一拳拳的重擊,發出一陣陣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