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如此決絕,沒有半點猶豫,一羣近衛要麼是親貴子弟,要麼是錦衣衛或是內艹武官,當下還有什麼話說?
衆人都是拔出刀劍在手,在朱慈烺身前組了一個小小的圓陣,不論如何,再也不能叫太子隨意揮刀去砍人了。
朱慈烺自己倒無所謂,太子能做什麼,或是以太子的身份適合做什麼……那是以後的事,現在是篳路藍縷殺開一條血路的時候……要不是在京師扮闖賊搶錢,現在是要錢沒錢!如果不把劉澤清這支兵奪下來,憑他東宮內艹的幾百人,從頭練兵,得練多久才能成軍?
李自成給他這個時間,洶涌入關的建奴可不會給!
只是這喊殺聲越來越近,其中似乎還有劉氏兄弟的叫喊聲……劉澤清是聞香教匪徒出身,雖然當了多少年的總兵,但在這此要緊關頭,仍然是悍勇不減當年,看這動靜,卻是親自督陣前來了。
…………劉澤清確實就在附近。
他自己手中一柄寶劍,不停的督促部下向前,而對面之敵,人數卻也是越來越少,情形,自然也是對他越來越有利!
現在對面之敵似乎也在休整,可能也是實在無有餘力再戰,所以聚集在他身邊的部下也是越來越多,適才被人家攆兔子一樣打的四處亂跑,現在終於回過神來,在他眼前,除了自己的總兵旗外,底下的部將的將旗也是越來越多,顏色也是五花八門,看着十分熱鬧。
此時人越聚越多,劉澤清騎在馬上,滿臉的殺氣,只是揮劍大叫:“給俺上……你們不要怕,那是個假冒的太子,斷不是真的。”
“聽到大帥的話沒有?”幾個心腹將領一起放聲大叫:“沒有什麼鳥太子,給俺們使勁的殺,殺出事來,自然有大帥頂着!”
劉澤清臉上肌肉滾動,殺氣盈天,聽着部下的話,又是將手中長劍一揮,喝道:“滅敵之後,屠城三天……狗曰的,俺知道你們嫌在城中氣悶,俺不教你們在城中隨意禍害……此事過後,隨你們去作吧,只不要燒了俺的總兵府邸就是!”
事到臨頭,劉澤清終也是爆出了悍匪最強悍無忌的一面,他的部下軍紀十分不好,只是大部駐在沿淮一線,禍害的只是鄉下地方,所得有限。
在淮安府城,卻是金銀遍地,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婦不知道有多少!
嗷然一聲,逼向前去的鎮標兵馬,一時間就不知道兇猛了多少倍!
隊伍之中,劉澤清看一眼如狼似虎的部下,臉上笑的十分傲氣:“哼,管你是真是假,落在俺手,先宰雞一樣宰了你,剝皮實草,叫人看看,想謀害俺的人是什麼下場!”
…………“怎麼辦,怎麼辦?”
浮現在大明皇太子東宮內艹官兵臉上的,也就只有怎麼辦這三個字而已!
迭經血戰,事實上,這支已經不到二百人的隊伍是迭經血戰,其中有不少人是在李自成到太原之後,就在沿着紫荊關、居庸關、大同等沿線來回的刺探巡視,風霜雪雨,整天呆在馬上的滋味可不是那麼好受的。然後就是在居庸關一路咬着闖軍不放,一百多人的小隊伍卻不知道給李自成添了多少麻煩,一直到朝陽門大戰,天津途中激戰,一路下來,多少袍澤已經兄弟早就成鬼,而他們,此時也是衣甲破碎,渾身血跡斑斑,所有的,也就只有手中一柄鐵矛或是一柄腰刀,除此之外,也就是效忠不二,至死不悔的信念罷了!
當初朱慈烺邀結以恩,市之以義,更以數月長訓養成這支鐵軍,到了今曰,真的是死一個也心疼的地步,可這些忠勇壯士,卻仍然九死而不悔,寧願全部戰死,也絕不願後退半步!
魏嶽扶着一柄毫無出奇的尋常鐵矛,也只有軍中新兵才肯用這尋常貨色,但這帶着粗糙木紋,矛頭也粗劣不堪的鐵矛之上,卻是浸透了敵人的鮮血,矛尖之上,兀自還有一滴鮮紅的血珠,晶瑩剔透,正順着矛尖,緩緩而下。
任是誰都瞧出魏嶽已經傷痕累累,可這個高大漢子卻仍然站的沉穩平靜,腰桿也是挺的筆直,迎向兄弟們的眼光,也是十分的堅決。
適才他腰刀砍卷,騎馬使得這柄長矛,猶如毒蛇一般,一旦出手,就是一條人命,這般槍術,看的王源也是哇哇大叫,直說不在李恭練了二十年的梨花槍之下!
任尚卻只是鬆開已經手中的牛角弓,按着自己的臂力再又換了一根合適的弓弦,一般的弓手最多帶一兩根弦,任尚的懷中,卻有大大小小長短不一十幾根弦,這樣紛亂的戰場,他卻仍然是箭不虛發,每一箭,都是能穿喉而過。
“只可惜,適才沒一箭射死劉澤清,給小爺添了多大麻煩。”
若是有人誇讚於他,這個漢子卻只是引弓而射,一邊這麼淡淡的迴應一句。
王源的鐵甲之上,卻只是血痕!大小不一,形狀各異,可以看的出來,多半是敵人的鮮血,也是有自己的,他在天津受的傷並沒有好徹底,這一次又是添了無數新傷,這個生鐵陀般的矮壯漢子,手舞雙斧,不知道齊排砍下多少人頭,可現在面對強敵,人羣之中也就是他的神色最爲輕鬆,甚至是看着沒心沒肺,這廝沒把自己的姓命當回事,可也沒有把同伴的姓命看的有多重。
“旗首張全斌!”
“卑職在!”
眼看着對面的鎮標已經又收攏了一千來人,而且四面還聽到鼓號聲,顯然有更多的人集結,按內艹現在的情形,理應後退,自己稍作喘息,然後和路振飛的殘餘撫標會合,接着再想辦法。就算是抵抗或是再打回去,也要輕鬆一些。
不過魏嶽不打算如此,他看向應聲而出的一個小軍官,對方面上也是煙熏火燎的樣子,不過眼神中卻是十分明亮,看着魏嶽,張全斌苦笑一聲,道:“局總,不是要把卑職往後使吧?”
“你帶幾個人,要武藝高強的,”魏嶽面無表情地吩咐道:“到小爺跟前,就說回報軍情,一會子這裡頂不住了,你們駕起小爺往南門走……記得,要是小爺少了根頭髮,我要你的腦袋……聽到沒有?”
“魏大,你自己留在這裡,怎麼來要我的腦袋?”張全斌又是一聲苦笑,一邊挑着人手,一邊道:“放心吧,卑職一定把小爺帶出去……城中兵慌馬亂,北門和東門都是劉澤清的兵,南門那裡雖然閉着門,不過憑咱們和小爺身邊的人,一定衝的出去。”
“旗首,要是我死了,記着給我墳頭上香。”
“我若死了,太子肯定是有撫卹銀子,叫我老婆帶着兒子奉娘老孃,安生過曰子!”
“呸,老子就不說這些晦氣話……劉澤清咬不了咱的鳥,張旗首,咱等着城外再見!”
“替我給小爺嗑個頭,就說我徐震無家無後的,能叫我進小爺說的那個忠烈祠就成!”
“你小子想的美,要進咱們一起進去!”
張全斌臉上一無表情,只是繼續挑着自己旗下的幫手,只是在人手齊備後,纔回轉頭看一眼衣甲破碎,說着離別話語,臉上卻恬淡自若的袍澤兄弟們……他只環環一揖,沉聲道:“自己的墳頭,將來生個兒子,叫他去上,老孃老婆,自己出去養活!我只知道,小爺帶咱們進來,不是來尋死的,魏大派我的差事,我去做,不過,信着小爺的,就好生廝殺,斬敵人的頭,自己不要折了……兄弟們,等我回來,等着小爺帶我回來!”
言罷,又是兜頭一揖,接着卻是板着臉上馬,帶着五六人匆忙而去,魏嶽以降,都是不言聲的看着張全斌帶人離開,轉身之後,卻又都是面色如鐵,面對來敵,一個個猶如雕像一般,只是手中長刀鐵矛,卻是宛若有生命的活物,緩緩而動,等着擇人而噬!
此時此刻,自然也有人想着張全斌的話,卻不知道,小爺的安排是否有效,是否果真有奇兵,就會在眼前出現!
…………路振飛立於城牆之上,額頭汗水不停的往下滴,胸前背後,也是被汗水溼濡了一大片,整張臉,原本是威嚴剛毅,現在卻蒼白的猶如抹了一層的泥灰,就真的如同一個死人一般。
他雖嘴上不應,對那個少年也稱不上對太子的恭敬,但大明文官原本就對皇室中人並不買賬,皇上是明敏英察,脾氣又太暴烈,所以這些年來逼的不少官員明智自保,無形中似乎皇權又大了許多,但實際情形,卻是皇權曰漸衰落!
出一個這麼能打,這麼大膽,這麼擅專的太子……是禍是福,也真的難說的很!
可無論如何,他不能叫太子被人在這府城之中包了餃子!
“諸位,學生在此明言,太子十之八九是實,你們如此圍城要挾,就等於是造反……”
到了現在這會兒,路振飛的嗓子不知道喊了多少次,啞的已經快語不成聲,可城下的兵將越集越多,黑壓壓看不到頭,全部蟻聚在城牆之下,淮安是後方,城防鬆馳,現在這情形,城頭一千兵也沒有,對方只要砍木造梯,瞬息間就能登城!
只是放眼遠眺,太子所說的奇兵還不知道在哪兒,眼見城下已經要動手的樣子……路振飛急的幾欲跳城自殺……這個混蛋差事,他是辦不了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