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哥,令尊自此之後,也能多給你一點零『花』錢了。”
一個『侍』衛擠擠眼,促狹的向着馬鑾笑道。
『侍』衛沒俸祿,馬鑾以前在地方積的一點家當也是吃『花』酒用的差不多了,要不然,他可不會老約別的同僚一起去分擔費用。
馬士英雖然不是清官,但也不貪,家中用度講究不豐不儉,宜乎酌中,所以沒有多餘的銀子補貼給馬鑾。
現在一年四萬兩銀的俸祿,想來老馬也能大方一些,給馬鑾多一些補貼。
想到這個,馬鑾也是臉上帶笑,剛想說什麼,看到自家老子和史可法錢謙益等大臣們最後出來,嚇的立刻板起了臉,手按腰刀,一點不敢動彈。
今天的朝會看來也是十分輕鬆,畢竟只是太子報捷的事,馬士英和史可法臉上都有點輕鬆的笑意,不過馬鑾看到路振飛和王家彥等太子黨的臉上卻有點說不出道不明的凝重,他心中一動,知道輕鬆朝會的表面之下,一定又是暗流涌動了。
“最近老頭子和史道鄰走的很近嘛……”
對馬士英的一些決斷,馬鑾也不是很贊同。民間和朝堂對事物的看法就有明顯的不同,而軍中和朝堂之間也有明顯的分別。
就馬鑾所在,在民間,由於新聞司不斷的努力,太子的形象已經是前所未有的高大『挺』拔,任何非議太子的行爲都會受到唾棄和辱罵,哪怕就是百姓們向來敬重的書生秀才們,只要在話頭裡透着對太子的些微不敬,就一定會受到那些市民百姓的噓聲。
至於鄉間的情形如何,馬鑾這樣長期在城市生活的公子哥兒不是很清楚,但料想太子的聲望也不會低。
因爲鄉間的士紳,現在歸心太子的也很不少。
威望這種東西,平時是看不到『摸』不着的,但馬鑾認爲,軍中的威望就比民間重要的多了。因爲崇禎十七年三月的事,加上並劉澤清,並南京『亂』,剷平鹽梟等諸事,太子行事的雷行風行和堅毅的作風已經叫軍中上下盡皆服氣。
和皇帝對軍閥的隱忍優容不同,太子這樣的行事方法,反而更容易收服人心。
軍人就是這樣,處斷不公平的君上,反而不會得到這些老粗的衷心擁戴,皇上空有堅毅之名,行事卻是優柔寡斷,從來沒有真正果決的時候,當斷不斷,軍中對皇帝敬意早失。
劉澤清那樣的東西,在曹州經營多年,無惡不作,刺殺朝官的事都有,皇帝也是一直忍着,危急關頭,調曹州兵到京師,劉澤清拒不受命,後來居然流落淮安一帶,窺探徐州或是揚州,儼然一個強藩。
這樣的人渣,要不是太子斷然誅殺,現在又是何等模樣,清江一帶,又豈能做出這麼大的事業來?
光是這一件事,不管是『侍』衛處的『侍』衛們,還是羽林和拱聖鎮的御林軍們,又或是大都督府直管的京營禁軍的將士們,提起太子,都是『交』口稱頌。
將領們一心想到清江,謀取軍功。
象魏嶽等將,在北京時不過是百戶總旗,現在全部是總鎮副將級別的大將。
隨着太子北伐戰事的深入,這些大將們將來封侯的機會實在是很在,現在的大明失半壁江山,以前的老勳戚們除了少數幾家跟到南京,多半都留在北京降賊。
將來平復之後,這些勳戚世家的爵位是肯定保不住了,一大批新的勳爵將應運而生。這個機會要是把握不住,那就上對不起祖宗,下對不起子孫,實在是自己都沒臉苟活於世間。
這種想法,不僅是將領有,便是普通的下層武官和軍兵們都有。
太子在清江打的越順,下頭的人想法就越多,軍心就越是向着清江那邊。馬鑾做爲一個『侍』衛,對軍心什麼的可比上頭的人清楚的多,自家老頭子明明是太子舉薦,現在因爲權位卻和史可法走的很近,而馬鑾認爲,在朝臣甚至是皇家心中,史可法畢竟在人品上比自己家老頭子靠的住,真的到圖窮匕見的那天,要麼獲勝,要麼馬家的下場可不是那麼美妙。
只是他這些想法,想有點冒頭就被嚴父眼中的厲芒給『逼』了回去。
馬士英中進士當大官,起復後對流賊有好幾次勝利,治理地方也很拿手,被稱爲南直隸一帶的唯一能吏,象黃得功這樣的大將,也是他一手栽培,馬鑾要說軍中的事馬士英已經有所隔膜,這話一出口,怕是就得被打個臭死。
所以現在他只能在一邊看着,好在他一個小小『侍』衛,這些大人們也不怎麼把他放在眼裡,只是一個個神態各異的從朝堂上走過去,慢慢的消息在皇極『門』的南端。
朝會散了,站在馬鑾的角度可以看到殿中的大自鳴鐘,這個來自澳『門』耶蘇會的進獻比鐘鼓樓的報時和沙漏要準確的多,只要學會怎麼看鐘點,之後的事就十分輕鬆了。
“四點二刻,再過一刻功夫就下值,五點一刻『交』接完班,二刻前後宮『門』上鎖……那就沒咱的事啦。”
臨接『交』班,『侍』衛們也輕鬆起來,在殿『門』前小聲的說笑着。
要是站在殿內當值,那就苦了,在皇帝面前得站規矩,不能說不能笑的,整整幾個時辰站下來腰疼背也疼,還不如去訓練考弓箭馬術,背書也成。
“奇了怪了,『侍』衛處怎麼不來人帶班,御前大臣也沒有下來。”
馬鑾也是和同事們一樣等下值,不過今天領『侍』衛的大臣還沒有出來,殿內的『侍』衛也沒有退出來,每天伺候在御前的那幾個親貴大臣也不曾見到身影。
他們不見人,『侍』衛們就得老老實實的在這裡等着,半天過後,纔看到一個御前散秩大臣帶班,一羣三等『侍』衛跟隨,中間卻是一個穿着一品武官朝服的人,正在往殿閣這邊大步趕過來。
“都督府的人?”
“這早晚了還召見?”
“就是呀,要見也該是在平臺見,怎麼就召到大殿裡頭了?”
“這還不簡單,時間緊了,皇上懶得挪動,就在大殿見得了。”
皇帝召見大臣是有一定之規的,在北京見閣臣和近臣,一般就是在文華殿。召見外臣和小臣,一般就是在左順『門』或是平臺,一個普通的一品武官,卻不知道對了什麼緣法,居然鬧到皇極殿召見的殊榮。
南京的殿閣到現在都沒怎麼修葺,只有兩位皇后所居的宮室略作了一些修整,皇帝的寢殿也裱糊了一些,宮中下人們住的地方增設了一些必要的輔助建築,除此之外,這座洪武年間修好的宮殿,沒有一處地方是重修過的。
儘管如此,由中軸線進來,那種帝室所居的巍峨寬敞仍然是民間任何建築不能比擬的,這皇極殿也是當初的奉天殿,現在大家的叫法都是隨北京,所以也叫皇極,巍峨高聳,十一開間三重蕪桅,高大的金絲楠木現在萬金也難得一根,殿分三層,猶如一座座盛開的蓮臺,將中間的主殿拱衛在其中。
這樣規模的殿閣,和北京的主殿一般的規制,比起後世清王朝所修的大和殿還要大出很多,很多小臣頭一次到這種大殿上來,戰戰兢兢,不要說奏對時頭腦清楚了,能準確答出自己的三代履歷和自己的姓名經歷,就算是合格!
殿閣太大,所以皇帝也不輕易在這種大殿見臣子,況且南京這裡的大殿年久失修,不少地方的彩畫脫落,整個大殿內外都是斑駁陸離,顯的極基破敗。
原本朝會都不想在此舉行,但後來還是很多大臣建言,以爲北京陷落,皇帝在這樣的宮室見大臣,有臥薪嚐膽的感覺,也使君臣上下戮力一心,反而比在別的地方要好的多。
眼見人越來越近,所有『侍』衛也就都閉了嘴,只是一『門』心思打量來的武臣是誰。沒有多近,他們就都把來人認了出來,多半人臉上『露』出笑來,都是『露』出極親近的神情。
來的原來是新晉的左都督,京營提督總兵官兼『操』練官邱元一。
三十來歲的年紀,在入南京前不過是天津撫標的一個參將,連都督僉事都沒有加,只是天津衛指揮同知,入南京後,升的比什麼都快,先是專責在大內練兵,把撫標的一些老兵當中堅,把拱聖羽林這兩鎮搭了起來,不分白天黑夜的練兵。
後來上頭也是爲保全他,當然主要還是防閒,大內的兩鎮就不叫他管了,正好懷遠侯常延齡奉命重組南京禁軍,常延齡是伯爵,職位就是掌都督府事,雖不是大都督,但職權和大都督沒有兩樣,至於邱元一就便宜了,直接幹了提督京營,雖然重建的『操』江水師不歸他管,這一下也算是位高權重,是真正的柱石大將了。
大半年的時間,參將到左都督提督京營,邱元一也該滿足。
因爲有在大內做事的經歷,『侍』衛處雖不歸邱元一管,但當日訓練弓馬陣列時也是邱元一負責,當時沒少紅臉,現在見了卻是格外親熱,一見是他過來,『侍』衛們臉上都『露』出笑來。
等邱元一到了跟前,衆人都是臉上帶笑,同時用眼神給他打招呼,彼此算是盡在不言中。
畢竟是皇上還在裡頭,否則的話,大家可就是一擁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