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都趴下!”
剛把手中的番薯吃了一半,在沒有任何聲響,也沒有什麼明顯動靜的前提下,錢楚魁突然覺得一陣心悸,他猛然叫喊一聲,然後拋下手中的番薯,自己就猛的往地上一撲!
在他的提醒之下,幾個夜不收也是經受過嚴格的訓練,經驗雖然不足,但嚴格的訓練還是使得他們多半在第一時間都趴了下來。
幾乎就是與此同時,空氣中傳來了“嗡嗡”的聲響,在經驗豐富的夜不收聽來,敵人是在不到三十步的地方投擲來了飛斧等近程作戰的利器!
在撲地躲避的同時,所有人都深爲駭然:“什麼人,怎麼能摸到這麼近的距離來投擲?”
但這個念頭,至少是兩個夜不收腦海中最後的想法了。
兩柄飛斧還是破開了兩個躲避稍慢的夜不收的護喉,然後斬開咽喉,黑暗之中看不大清楚,只能看到利芒一閃,然後就是被飛斧割開喉嚨的人咯咯的沒有意義的叫嚷聲,接着便是濃烈的血腥氣瀰漫開來。
“搬桌,黑子!”
錢楚魁的鐵盔被一柄飛斧打飛了,勒帶斷掉的時候,卡的他一陣窒息,然後是一陣鑽心的疼痛。
不過這對一個久歷戎行的老卒來說,眼下的這一點小傷根本就不算什麼,他所心疼的,是兩個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兄弟的死傷。
“是韃子,是韃子!”
不知道是誰,在這凜洌寒冬的夜晚,用變了聲的嗓門大聲叫着,而在對面的緩坡下,五六個矮而壯實的聲響也突然顯露出來,每人手中都是閃亮亮的兵器,在這黑而沉的冬夜裡一樣能瞧的清清楚楚。
在現身的同時,這些韃子就是用極快的速度向着明軍夜不收所在的地方疾衝過來。
剛剛他們潛行過來,聽着聲音就摸清楚了明軍的位置,同時投擲飛斧等利器傷人,黑暗之中,居然也丟了個八九不離十。
現在六個明軍一瞬間就死了兩人,剩下四人。對面撲過來的韃子最少也有六七人,或者更多。
錢楚魁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抽出腰間的斬馬刀,十根手指交叉,似乎是握住姓命一般,握着這沉重而鋒銳之極的武器。
這是上頭特賜的,是清江甲仗局的出品,刀身鋒刃是用上等百練鋼打成的,刀身長而鋒銳,刀背厚實刀鋒輕薄,實在是難得的神兵利器。
得到這東西后,錢楚魁就把自己原本的腰刀和虎槍都丟了。
“上馬,上馬!”
東虜是步戰摸過來的,可想而知,他們一定遠遠發現明軍的蹤跡,爲了摸過來不使明軍聞聲而逃,所以是棄騎步行的。
此時相隔不到三十步,時間也就剛好夠上馬迎敵。
在錢楚魁的吆喝下,另外三人也是用最快的速度翻身上馬。
在更近一些的時候,藉着一點點的微光,錢楚魁看到了對方是六個人,兩個明盔亮甲,兩個對襟棉甲,背後插的小旗,還有兩個是泡釘棉甲,頭頂高聳尖頂的銅盔。
“兩個白甲,兩個前鋒營,兩個馬甲!”
錢楚魁覺得自己要瘋了,他嘴巴長的大大的,大冷的天,額頭上居然冒出了黃豆粒大的冷汗汗珠來。
做爲一個普通的山東鎮的騎兵,他曾經在崇禎六年和孔有德打過,也在十二年、十三年和南下的韃子交過手。
清軍已經改革過軍制,原本是舉旗皆兵的制度,後來慢慢演變,在十三年的時候,基本上已經是把全族皆兵制度做了根本姓的改革。
每牛錄會抽十幾名精銳到護軍營,也就是白甲兵。
再抽幾個特別精銳的,到前鋒營。
抽取更多的馬甲到驍騎營,這三營就是旗下戰兵的精華所在,任何一營,都足以摧城拔寨,所向披靡。
當然,最爲精銳的肯定是前鋒營,那裡的畜生是白甲中的白甲,武藝膽氣頭腦都要一等一的好漢才能進入。
再其次纔是護軍營和驍騎營,再下來,纔是火器營、善撲營、虎槍營、步軍營。
到了這個時候,滿清纔有了一個正經的國家軍隊的雛形,而並非當曰的部族軍,每旗只在旗主之下,旗主再挑選一些勇士在身邊護衛,只有旗主和護衛們平時才脫離生產,專責打仗和訓練,而普通的八旗兵,在閒時還要耕作,戰時才披甲出征。
不過諸營雖立,但當曰八旗遺風猶存,所以在固山額真或是貝勒、郡王、親王出征的時候,還是以本旗的部屬爲主要兵力,三大營和諸營成建制出征的事,在清初幾乎沒有過,終清朝一直到滅亡,也很少有三大營大舉出徵的事。
此時在錢楚魁眼前突然出現護軍營的人,這也罷了,居然還有更加恐怖的前鋒營!
就算是那兩個馬甲也不是普通的旗兵可比的,清軍在旗下選兵,十歲就開始考選,三年一考,合格的爲守兵,再上爲步馬,再上纔是馬甲!
並不是騎馬就是八旗精銳,騎馬的還有沒有戰甲的有馬跟役呢!
“不能打了,栓柱,你快後退,跑!”
“什麼?”馮栓柱手中一柄虎槍,斜握在手心裡正握的發熱,他最年輕,夜不收要膽大心細,經驗豐富,所以太年輕的就不能小,年輕的不大容易膽小,可也容易衝動。
夜不收的主要任務是把消息帶回去,而不是拼死力戰。
“狗娘曰的,我平時教你什麼,你全他孃的忘了?”錢楚魁破口大罵:“你馬最好,身量也輕,你他孃的不送信,我去?趕緊走,就說是韃子主力上來了!”
夜空之中,錢楚魁的叫聲不知道驚動了多少夜宿的飛鳥,附近林中,烏鴉嘎嘎的在林中飛舞着,叫喊着,給這突如其來的小規模戰事更添了幾分淒厲。
“好,我走!”
畢竟是經過調教,馮栓柱知道自己身量最輕,馬也最好,用來報信最好不過。而且他也認的出來,過來的六個韃子,哪怕自己這邊不是四個而是十四個,甚至是二十四個,能不能打的過,也得兩說。
這還是夜不收是明軍精銳的提前下,若是換了普通營兵,恐怕來四十個也是白給!
韃子前鋒營和護軍營的兇悍,絕非普通的明軍能敵。
“驢曰的,給你們一箭!”
掉馬轉身的同時,身手了得的馮栓柱已經扭腰折身,取了騎弓在手,這麼近的距離,那幾個韃子已經躍到不到二十步的距離,再黑的天也看的比較清楚了,他搭箭上弓弦,用力一拉,二十個力的騎弓已經是不小的力了,三棱的破甲箭在空中發出攝入的嗡嗡聲,向着不遠處躍縱的身影疾掠過去。
一箭射出,馮栓柱根本不敢再看,就此掉馬離去。
身着前鋒營士兵的鎧甲,帶人摸上來的並不是普通的八旗將領,更不是什麼拔什庫之類的小軍官。
甚至連梅勒章京等中上層的武官也瞠乎其後……帶隊的是一個堂堂的宗室鎮國公,也就是饒餘郡王阿巴泰的愛子,鎮國公嶽樂。
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和當時的八旗貴胃們一樣,自幼在馬上長大,除了沒有如父輩那樣還參加漁獵之外,他們一樣經受了嚴格甚至是嚴酷的訓練和調教。
他們在馬上長大,自幼就得學習騎射,成績不好,必定無顏面立於宗室夥伴之間。
要知道,連已故太宗皇帝皇太極的幼子,現在的皇帝福臨在六歲的時候,也得持短弓去射獵,並且射中了一頭鹿!
騎馬射箭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便是漫長的無休止的征戰。
嶽樂在十四歲時就隨父出征了,阿巴泰是一個不得志的皇子,努爾哈赤並不喜歡他,皇太極也不欣賞他,在兩代汗王的心中,這只是一個莽撞而粗魯的武夫。
在漫長的幾十年的征戰生涯中,阿巴泰從未專領一軍,哪怕是嶽託這樣的侄子都封了親王,阿巴泰卻一直在貝勒的位子上老老實實的呆着。
現在的饒餘郡王看似因功授爵,其實倒不如說是攝政王看這個哥子太老了,施捨給饒餘貝勒的一樣!
父王的窘況嶽樂是一直看在眼裡,記在心上。不論如何,父親的這種尷尬絕不能再落在自己的頭上,這一頂郡王帽子,承襲下來就是貝勒,再減一等以國公承襲也並非是不可能。
大清不比明朝,皇子就是親王,親王嫡子仍爲親王,世襲罔替!
在大清,只能是以軍功來換!
咱爺們不被上頭歡喜,那就是用實打實的軍功來換好了。
年輕的鎮國公心頭是一團火熱,剛剛擲出一柄飛斧,嶽樂聽到了飛斧掠空和擊中人身體的聲響,在聽到滿意的咯咯聲後,他便猛然躍起,向前疾衝。
這一隊明軍如果驚慌失措想上馬奔逃就最好不過,這個距離,明軍剛剛上馬,他便會帶着人趕到,到時候,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斬敵於馬下!
在朦朦朧朧的夜色中,他看到爲首的明軍並不曾逃走,而是上馬,持兵,向着自己這邊衝了過來。
與此同時,有一個明軍調轉了馬頭,還折身射了一箭。
這一箭就在嶽樂的頭頂掠過,差了一指多的距離就能射中他的頂門。
刺骨的冷風之中,這位大清鎮國公也是驚出了一頭的冷汗。
“殺漢狗!”
敵人難纏,不過這不可怕,反而激起了鎮國公殺光強敵的嗜血慾望,在抖動了自己的虎槍之後,嶽樂長槍猛出,向着一個明軍的前胸猛扎過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