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四年七月,駐紮宣府萬全左衛的太平軍開始了悄無聲息的換裝,四營士兵看到裝備時無不驚訝的目瞪口呆,泛着寒光從沒見過的雙發**、亮晃晃的鐵甲和鋼刀,前後都鑲着兩塊大大護心鏡內襯棉層的皮甲竟成了所有東西里最不值錢的。
這一天營區裡,隔得老遠就能聽到二營甲隊王剛的嚷嚷聲:“他姥姥的,可算是輪到咱們了,看一營那些兔崽子換了半個多月了,瞧瞧他們那顯擺的樣兒,誒喲媽呀這他孃的得值多少銀子?”
換裝開始後,各隊人員按照之前的訓練成績進行了調整,封老大力大彪悍被抽調去了重甲陌刀隊,白奇因爲這段時間一來訓練成績優秀被提爲二營甲隊八夥的夥長,聽到高杆子隊官宣佈命令的時候白奇還一度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被手下十個兄弟從宣府鎮酒樓擡回來還暈暈乎乎的,第二天口令不用說喊得亂七八糟,被高杆子拉出去足足打了二十大板。
白奇聽到王剛的叫聲也咧嘴笑着挺了挺胸,美美的看着身上嶄新的皮甲又蹬了蹬戰靴:“管他多少銀子,咱穿這身行頭改明兒去宣府鎮逛逛,那幫宣府兵前頭咋說咱來着,如今咱身上一件就超過他家當,哈哈。”
拓跋武“噌”的抽出長長的倭刀,雙手握着嘿哈揮了兩下:“知道這是啥刀不?老子在京城見過,幾百兩銀子一把的倭刀,他宣府軍參將都不一定有一把!”
拓跋武哥哥拓跋勇則在擺弄着精緻的**,上弦裝箭之後端着四處瞄準贊同道:“可不是,據說當年戚少保打倭寇那會兒見這刀好使也去弄了幾把,但哪兒像咱們這,一個營就有四個刀隊。”
白奇見拓跋勇**正對着自己,趕緊避開喊道:“把**他孃的放下,將軍說了這玩意兒四十步能破甲!”
拓跋勇不滿的鬆了弩弦抱怨道:“聽說那些弩隊的弩能射一百六十步,比咱這猛多了!”
“得了吧你。”王剛也擺弄着自己的**靠上去:“到時候甭管是清奴還是亂賊,四十步咱就噌噌兩箭,他就別想近到跟前兒,哈哈。”
剛領到嶄新裝備的士兵此時正激動不已哈哈大笑,但是他們的總兵李大人卻正在大帳裡一點都笑不出來,因爲今天他收到了一份遼西軍情的邸報:洪承疇率大軍進抵錦州附近,準備進攻。
“鄭米,傳令全軍這兩個月加緊換裝,過段時間展開實戰訓練。”李睿放下邸報嘆了口氣把鄭米叫進來下令道。
……
大明崇禎十四年,清崇德五年七月二十九日,錦州——遼西走廊明軍防線的咽喉,領少傅左總督銜鎮守錦州的祖大壽正站在高大的城牆上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清軍營寨。
歷史在不經意間總會顯示出它戲劇性的一面,祖大壽想起了十年前的那次噩夢,那一次大淩河被圍,四萬援軍盡沒,自己殺死了副將何可綱,率衆向皇太極投降,又騙皇太極說要回到錦州城中作爲內應,皇太極立刻答應,但自己進城之後就立刻負約。
當時崇禎皇帝的反應出乎意料,遼東巡撫丘禾嘉參祖大壽獻城降敵,皇帝沒有怪罪,反而下旨擢升自己爲左都督,崇禎十一年,祖大壽擊敗多鐸麾下正白旗清軍,又升少傅。
雖然如此,自大淩河之後,祖大壽再也沒敢進京一次。
錦州城南乳峰山:
“嗚——嗚嗚——咚咚咚——咚咚咚——”
距離當年大淩河之戰十年,距離這次錦州兩萬遼師困守孤城一年又四個月之後,遼東終於又響起了明軍隆隆的鼓號。
“報——”一騎斥候揮舞着鮮紅的警旗,飛馬穿過明軍方陣奔至中軍將臺,翻身下馬單膝跪倒拱手報道:“報部堂大人,敵將多爾袞、豪格領鑲白、正藍兩旗主力出戰於西石門列陣,共約六十個牛錄,戰兵一萬八千餘!”
洪承疇全身甲冑高站將臺之上,聞言不屑的“哼”了一聲,沉聲喝道:“總兵楊國柱何在?”
楊國柱一身鐵甲出列單膝跪倒回道:“末將在!”
洪承疇抽出一根令箭扔下:“令你部宣府軍兩萬進攻西石門,務必破之!”
“末將領命!”楊國柱撿起令箭,轉身走下將臺。
不一會兒,“咚——咚咚——咚咚咚咚——”,隆隆的鼓聲中,明軍左翼一個巨大的方陣脫離本陣,浩浩蕩蕩向北殺去。
“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宣府軍接敵,震天動地戰鼓聲起。
“副將何詠!”楊國柱高聲下令道。
“末將在!”
“率左軍五千,進攻敵軍左翼!”
“末將領命!”
“副將陸二里!”
“末將在!”
“率右軍五千,準備密集陣型衝擊敵軍右翼!”
“末將領命!”
“其餘衆將!”楊國柱“噌”的拔出戰刀。
“末將在!”剩下宣府軍衆將齊齊答道。
“隨我率領中軍,正面破敵!”
“末將領命!”
“咚——咚——咚咚—咚咚———”明軍在鼓聲中迅速開始調整陣型,對面清軍也立刻做出反應,一名參將向楊國柱報道:“將軍快看,敵軍正藍鑲白的戰旗都在正面,多爾袞他們想要中央突破我軍!”
楊國柱冷冷一笑:“中央突破?哼,怕他們沒這個本事!傳令左軍,開始進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鼓聲驟急。
“殺!殺敵——”宣府軍左翼方陣頓時爆發出一聲喊殺,向前推去。
清軍十個牛錄出陣迎敵,頓時喊殺震天,雙方中軍紋絲不動。
半個時辰後,斥候飛馬來報:“將軍,敵軍增兵一千,何將軍回報,兩軍相持,正在努力突破!”
楊國柱點頭下令道:“傳令何詠,繼續進攻,務必迫使敵軍增兵!”
“是!”斥候飛馬而去,“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明軍戰鼓一陣急過一陣。
“將軍,敵軍左翼撐不住了!”一名參將向楊國柱叫道,楊國柱放眼一看,果然左翼明軍方陣開始緩慢向前推進。
“嗚——嗚嗚——”就在這時,清軍陣中響起陣陣號角,頓時整個清軍中軍發出片片馬嘶聲,號角驟停。
“殺!呼——”清軍中軍大陣突然發動,萬餘鐵騎分成三輪,嚮明軍中軍呼嘯殺來。
楊國柱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舉起佩刀:“弟兄們,殺敵!”
“殺敵!呼!”宣府軍中軍一萬應聲出陣,迎着清軍鑲白、正藍兩旗主力殺了過去。
楊國柱催馬當先,兩軍相距一百五十步,
“放箭!”
“嗖——”天空瞬時一暗,片片血光中兩軍各有數百人應聲倒地,一百步、五十步,又是兩輪箭雨,相比之下,清軍爲騎軍明軍是步軍方陣,而且清兵騎射功夫更勝一籌,明軍還未接陣,已經陣亡六百餘。
“殺!”兩軍同時一聲暴喝。
“轟——”雙方中軍轟然相撞。
楊國柱手起刀落,迎面衝來的一名清兵就被“噗”的砍翻馬下:“宣府軍!”
“無敵!”萬人應聲,聲勢震天。
……
這時乳峰山明軍大陣,遠方傳來的隆隆鼓號和喊殺聲隱隱可見,一波波斥候快馬望來戰陣之前,掀起一溜溜塵土。
“報——宣府軍中軍接戰!清奴正在試圖突破!”
“再探!”
“報——楊總兵親自上陣殺敵,宣府軍大陣推進!”
“再探!”
“報——清奴後軍四千出動,向宣府軍中軍壓上!”
“……速速再探回報!”
……
西石門戰場,楊國柱一身血紅看上去猙獰無比,戰刀上也滿是豁口,一名清軍挺槍策馬向楊國柱殺來,楊國柱奮力揮刀,砰的擋開,這時一名鐵甲親兵上前彎腰橫刀一掃,那清軍戰馬一聲長嘶頹然倒地,馬背上清兵頓時被掀翻馬下,還沒等站起身來,就被涌上的明軍亂刀砍成肉泥。
“將軍!清奴後軍也動了!”那親兵大聲向楊國柱叫道。
楊國柱聽到這話,頓時哈哈大笑:“好!擂鼓,殺啊!擋住清奴!”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隆隆鼓聲中,兩軍嘶聲力竭地拼殺,“殺清奴!”一名明軍舉着刀想將對面清軍砍倒,那清軍士卒閃身躲開,飛起一腳將那明軍踢翻,揮刀當頭砍下:“殺蠻子!”,這時清兵腦後突然一疼,一名重傷明軍奮力躍起死死抓住那清兵鞭子,地上明軍抓住機會一刀刺來,“噗——”那清兵捂着肚子倒了下去,在地上不停地抽搐,那重傷明軍嘴角一翹,也轟然倒地。
“殺光清奴!殺韃子啊!”楊國柱又衝了一輪,精疲力盡的用刀支地,向四周一看,只見明軍和清軍一片混戰,雙方正僵持不下:“擂鼓傳令!陸二里右軍包抄進攻,殺!”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
一個時辰後,一騎斥候策馬來到洪承疇面前:
“報——我大明宣府軍勝!”
洪承疇和在場衆將“呼”的站起身來,這時又一騎斥候趕到:
“報——清奴兩旗主力潰敗,楊總兵正率軍追殺!”
“好!”洪承疇激動地一拍帥案,鬚髮顫抖令道:“傳令楊國柱,繼續追擊,盡滅敵軍兩旗主力!”
“是!”斥候領命而去。
“唐通、白廣恩!”洪承疇抽出兩支令箭叫道。
“末將在!”兩人轟然出列。
“令你二人領密雲軍、薊門軍隨宣府軍後進攻,一舉攻破敵營!”
“末將領命!”
就在這時,唐通和白廣恩正要回身領軍出擊,遠處明軍警號陣陣響起。
“嗚——嗚嗚——嗚嗚嗚嗚——”
洪承疇頓時心頭一緊急令道:“怎麼回事?速去探明回報!”
……
崇禎十四年七月二十九日夜,太子太保、兵部尚書銜、薊遼總督洪承疇向京城奏報西石門大捷:
“臣洪承疇啓奏陛下:崇禎十四年七月二十九日,臣領軍與清奴鑲白、正藍兩旗主力錦州城南西石門大戰,宣府總兵楊國柱身先士卒勇不可擋,大破清軍,清人兵馬死傷甚多,清奴大軍幾至潰敗。唯因總兵楊國柱追擊途中,遇敵鑲藍旗濟爾哈朗部伏擊,中箭殉國,大軍暫於乳峰山與清奴大軍對峙……”
也是這一夜,清和碩睿親王多爾袞向盛京皇太極飛馬急報:“明國大軍已至,今日初戰互有勝負,於錦州城南乳峰山對峙,請皇上速發大軍,盡滅明軍主力於鬆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