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銘往來人臉上砍去,只見兩撇小鬍子長在他肥圓的嘴脣上方。一雙眼睛,不是太大,卻甚是靈動。看他亦步亦趨的樣子,燕銘就知道,這個傢伙和石奮一樣,是個看似守規矩,卻極爲聰明的人。
這樣的人,不是守規矩,而是知道遊戲規則。他們所求,不是權力,不是叱吒風雲,而是平安富貴的度過一生,並且把這種平安富貴在本家族延續下去。
竇太皇太后和許昌的談話很簡單,也很直接。
到了她現在的身份地位上,也不再需要怎麼順着別人的心意,唯有順着自己的心意就是。
許昌唯唯諾諾,太皇太后說什麼就是什麼。
臨走的時候,許昌依舊是跪地上,三叩九拜,這才離開。
太皇太后微笑的看着燕銘,說道:“此人如何?”問完這話,太皇太后往後躺了下去,一副疲憊的樣子。
燕銘起身,依舊給老太太按摩,就像給自己的奶奶一樣。
同時說道:“此人也是聰明怕事之輩。不過他的聰明,不如石奮那樣內斂。這樣的人,幹不成大事兒,卻也幹不了錯事兒。”
太皇太后似乎非常開心,哈哈大笑道:“你這小猴子,哀家真是喜歡你和徹兒啊!”
燕銘的手微微一抖,把自己和劉徹相提並論,這有些榮寵太盛。
“小猴子,你知道今日我教你來看看他們,聽聽我的安排,所爲何事麼?”竇太皇太后說道。
燕銘這倒是想不明白了。搖了搖頭說道:“孫子不知。”
“你當然不會想到。哀家讓你在場,只是爲了讓你給哀家做個證人。哀家怕啊!”竇太皇太后嘆息一聲,說道怕字,似乎心中藏着無數的苦冤。
燕銘沒有做聲,這個時候,他就是一個合格的聽者就是了。
“小猴子,你和徹兒的用心,哀家看得出來。不是哀家一把年紀還不願意放棄大漢的權柄。”竇太皇太后說道。
燕銘再也不能按下去,一轉身走到了竇太皇太后身前,就要跪下去。
“哀家剛舒服一點兒,你就不給哀家捏捏了麼?”竇太皇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燕銘。
燕銘連忙一拱手,說道:“孫子實在是……”
“行啦!”竇太皇太后一擺手,說道:“你們兩個小猴子啊,畢竟還年輕,有些事兒太心急了。尤其是徹兒。”
燕銘又站到了竇太后的身後,輕輕的給她捏着肩膀,繼續聽她說。
“說真的,哀家真的不想從溫泉行宮回來。可趙綰王臧所作所爲,的確是過了。這次,必須要把他們兩個從朝中剔除出去。只是哀家這麼做了,皇帝的心中一定認定,是哀家抓着權柄不想放手。
其實,不是這樣的。哀家見過高祖皇帝,侍奉過孝文皇帝,生養了孝景皇帝,如今怎會對自己的孫子這般苛刻呢?”竇太皇太后的聲音有些蒼老。
“如果哀家不說,人人都會以爲哀家這次回來,是因爲趙綰王臧進諫,不讓哀家再幹預朝政。其實不是的。哀家在溫泉行宮,住的真是非常舒服。就是這一生啊,也沒住過這麼舒服的地方。那裡有你的老祖母陪着我打麻將,搖骰子。累了就能泡泡溫泉。想找事兒的時候,就看看你和皇帝兩個小孩子精力旺盛的折騰一番。倒是蠻愜意的。”竇太皇太后眼中迷離的都是溫情脈脈。
“可是!”她的聲音突然高了八度,眼中閃過一絲凌厲,說道:“可是趙綰王臧你要建造明堂辟雍之所,哀家不在乎。你要推崇儒術,貶斥黃老,哀家也能容忍。就算你蹬鼻子上臉,不讓哀家看奏章,攬朝政,哀家也能做到。可爲何,爲何這兩個人和劉姓皇家的封王們過不去,非要讓他們回到自己的封地?”竇太后眼神泛着光芒,幾乎是吼出了這幾句話。
“這趙綰王臧,看似是爲了皇帝着想,其實不過是爲了他們的聲譽。不過就是沽名釣譽之徒罷了。想搞儒家那一套什麼出世入世的東西,自己卻不擦乾淨屁.股。我的繡衣尉稍稍一查,就弄得他們千瘡百孔。”竇太后說道。
“每個皇帝登基,都要有新政的。但是新政不能來的過於猛烈,來的過於湍急。劉姓封王,尾大不掉。不是他趙綰王臧一個奏章就能解決的事兒。如果真的按照他們奏疏上所說的去做。說不定又逼出一個七國之亂!”這話說出來,就是燕銘都微微一怔。
誰都看得出,趙綰王臧所說的讓分封諸王諸劉回到封地,這不過是第一一步。若是這一步走的順利,下一步,就會是削藩。
想到削藩,燕銘更是心驚。
“你也想到了吧!趙綰和王臧,這種書生意氣的動作,連你都瞞不過,那些當了多年王的人,能看不出來麼?”竇太皇太后搖了搖頭說道:“哀家還記得,景帝時候的晁錯,也是儒生出身,也是這般魯莽草率的行事。若沒有晁錯,或許不會有七國之亂,大漢的國力,或許更強呢!”
燕銘點了點頭,雖然他不認爲晁錯就是七國之亂的導火線,但此刻卻不能說破。
“你呀,就給哀家做個證人。這一次,哀家要雷厲風行的把趙綰王臧先清除皇帝身邊。就是竇嬰田蚡,也不能再當丞相和太尉。這樣大的動作,哀家倒是不在乎什麼。只是皇帝還年幼,朝堂驟然大換血,動的還都是他最喜歡最親近的人,他一定會以爲哀家是針對他的。哀家可不希望,他把哀家當成第二個呂后呢!”都太皇太后徐徐說道。
“孫子定然給太皇太后作證。”燕銘沒想到,看上去一向強勢的太皇太后,竟然也有這樣柔軟的一面。
“石奮的兩個兒子石慶、石建,都和他們的老爹一樣,沒什麼大的志向,爲人老成持重。許昌更是個碌碌無爲之輩。讓他當丞相,有些大用,卻不至於出現大的疏漏。”竇太皇太后娓娓說道:“哀家這麼做,不過是想讓這些人,拖一拖皇帝的後腿。”
燕銘倒是愣了,拖皇帝后腿,這是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