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劉七巧抱着包裹從外頭回來,遠遠就看見李姨婆的大兒子從自己家離開。她拿着包裹往桌上一放,問李氏:“娘,大表哥來做什麼?”

李氏放下手裡的活計來拆劉老爹的包裹,一邊道:“來借錢的。大侄兒滿月要擺兩桌,村裡的紅雞蛋也沒派,找我借幾兩銀子賙濟下。”

劉七巧知道這是牛家莊的風俗,哪家哪戶添丁添口,都要給村裡人派紅雞蛋,男的是雙數,女的是單數。本來窮困一點的人家,也就略去這一條了,偏偏李姨婆家十幾年了只得了這麼一條喜事,說不辦,也確實說不過去的。反正李氏是個菩薩心腸,這些年收不回了的銀子,也不止一筆兩筆了。

“那娘啊,你回頭等八順回來了,讓他記賬上,咱借出去的錢,雖沒指望他們還上,總還要記得的,不然爹到時候可要說娘持家無道了。”

“你這丫頭,鬼精鬼精的,我心裡有數,這些年我孃家能幫襯的實在太少了,也怪我自己,當年嫁過來就沒幾分嫁妝。”李氏說着,就熱血沸騰道:“娘一定要給你備一份體面的嫁妝,等到了婆家也不用看婆家的臉色。”

劉七巧心中默默腹誹,娘你可想的真長遠啊,嫁人對我來說——那實在是不知道何年何月的事情了。

李氏翻完了包裹,便問劉七巧道:“這包裹是不是被人動過?”

劉七巧自然是知道劉三嬸翻過這包裹的,可畢竟是親戚,不想鬧開了撕破臉,便道:“我不清楚,三叔就放在客堂裡,我進去拿就這樣。”

“我讓你爹給你帶了半斤紅糖,給你熬粥養身子的,你看看,這裡哪有半斤?”李氏拿着一小包牛皮紙裹着的紙袋子,在手裡掂量了掂量。

劉七巧方纔只記掛着面料,對放在邊上的另一個紙袋子沒在意,這時候看過去,那紙袋子確實也被人動過,連包袱皮上都撒了一些紅糖沫兒。她十二歲來葵水之後,就疼的七死八活,李氏不知道從哪裡得了一個方子,說吃當歸紅糖粥能好。劉家雖富裕,可當歸還是吃不大起,只偶爾劉老爹得了賞賜,稍回來一些。但這紅糖粥倒是沒斷過。

李氏嘆了一口氣,不由有點怒火中燒:“每次叫你三叔稍東西回來,就缺斤少兩的,我又是個薄臉皮的,也不想跟他們爭,他們倒還當真我好欺負了!”

劉七巧按着李氏坐下,爲她錘着後背:“娘,二堂哥的媳婦要生第二胎了,他們家正好用得着紅糖,娘你心眼好,就算了吧,眼下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這些小事別放在心上。”

李氏聽劉七巧這麼說,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問:“什麼更重要的事情呢?”

劉七巧抱着李氏的脖子,撒嬌道:“您不是一直覺得對不知姥姥姥爺嗎?眼下我們家要搬走,我尋思着分一點地給姥姥家種,這樣他們家日子也能好些。”

李氏雖然動心,可還是擔憂的很:“這怎麼可能,這地劉家的叔伯們都種了十來年了,我要是開這個口,會被口水淹死的。”

“娘,你是怕被口水淹呢,還是怕姥姥姥爺他們過的不好?”劉七巧這樣一說,李氏的眼眶就紅了。

“誰家嫁女兒不是爲了女兒家好一點,能幫襯着點的,可你劉家這幾個叔叔伯伯太厲害了,你爹跟他們又是過硬的關係,這地也種了多少年了,再收回來,只怕辦不成。”李氏邊說邊嘆息。

劉七巧嘿嘿一笑,湊到她耳邊道:“這事兒我今天在三嬸面前提了,我也尋思着要在收回來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打算在鄰村買塊地,我聽說隔壁村一個小地主這幾天正要賣地呢,我打算把那些錢花了。”

李氏一聽,頓時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道:“七巧,那些銀子可是你奶奶給你存的嫁妝,可不能亂花啊!”

劉七巧當然不能說這叫投資田產,銀子留着只會貶值。但她確實已經想好了,當年張氏去京城的時候,就偷偷給了她一箱銀子,都是張氏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她這輩子吃了男人的苦,所以自己親兒子也不放心,結果就便宜了劉七巧。

李氏是個本分人,雖然知道這些錢,卻從來沒打過半點注意,是一心一意等着那些銀子和女兒一起嫁出門的。如今聽說劉七巧要拿這些錢來買地,心裡還是忐忑的很。

“我想好了,劉家的叔伯們肯定是不肯把那些地讓出來的,因爲那些地的地契上寫了一個劉字,娘你若是真的要那麼做了,將來只怕被人指着鼻子罵,如今只有想一個別的辦法。”劉七巧說着,轉身看着她娘道:“娘,你明日就喊上大伯母、和三嬸去一次隔壁村,和地主談好了,明說是給我買的嫁妝田產,以後都是我的,然後回來當着她們的面把地契給我。”

“七巧,你當真要把這地給姥姥姥爺種?”李氏看着劉七巧,心裡那個感激啊,實在是說不出來,她一個土生土長的古代勞動婦女,怎麼會明白劉七巧的這股魄力勁兒呢。

“娘,你心裡不也天天這樣想嗎?快別磨蹭了,你一會兒就去把大伯母和三嬸都請上了,別到時候人家又覺得我們家偷偷摸摸的又發財了。”劉七巧正說着,劉八順從私塾回來了。

劉八順的私塾就是在隔壁村的,村裡一共有七個男孩上着私塾。劉家的家境最好,所以李氏專門買了一輛牛車,接送這幾個孩子,劉八順在他們眼裡,那就是地主家的小開。

可今天劉小開的心情很不好,平常看見劉七巧總是黏糊的恨不得懶在她身上,今天卻厭惡的哼了一聲,揹着個書包往自己房裡跑了。結果房門的門檻太高了,劉八順一個不當心,就摔了個狗吃屎。

劉七巧一把把劉八順拎了起來,看見他臉上還掛着金豆豆。

“怎麼了這是?男兒有淚不輕彈,明白不?”

劉七巧拿出王老四送的帕子,正好給劉八順擦擦眼淚。

“姐,你以後能別幫人接生了嗎?同學們都笑話你,我看不慣,跟他們理論,還被人笑話。”劉八順委屈直掉眼淚。

劉七巧皺皺鼻子,蹙眉問道:“他們都怎麼笑話我呀?”

“他們說你不害臊,年紀輕輕就當接生婆,以後肯定嫁不出去!”

劉七巧正色想了想道:“我確實不害臊,我也確實年紀輕輕就當接生婆了,可我未必就嫁不出去了呢!”

劉七巧抱起劉八順,揉揉他的腦袋:“就爲了這事兒和人家打架?你應該告訴他們,就算我姐嫁不出去,我也一輩子養着她,因爲她是我姐!明白嗎?”

劉八順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小臉鼓成包子,握拳道:“姐,就算你一輩子嫁不出去,我也養你一輩子,因爲你是我姐!”

李氏聽他們說的不像話,忙過來假裝怒意道:“口沒遮攔的,都亂說些什麼呢,你應該說,你姐將來肯定能嫁的頂頂好的。”李氏上前,抱起了劉八順,往房裡給他擦臉去了。

當天晚上李氏專門預備了一些劉老爹在城裡買的糕點吃食,去拜訪了劉老大的媳婦,和劉老三家的劉三嬸。兩個人聽說是帶她們一起去鄰村看地的,心裡都高興的和吃了蜜糖一樣。

晚上睡覺的時候,劉三嬸搖着在炕頭上的劉老三,一臉的羨慕:“你說李氏的命怎麼就這麼好呢,當年你爹也跟着她公公一起去去的京城,怎麼你爹就灰頭土臉的回來了嗎?如今你瞧瞧老二家,那叫一個吃香的喝辣的,明兒還要去找地主買地,可不就要成我們牛家莊的地主了?”

劉老三跑了一整天,正累的慌,聽她嘮叨兩句就打起了呼嚕。劉三嬸見他都不忘耳朵裡去,氣的一腳把他蹬下了炕頭。

劉老三吃痛,連滾帶爬的從地上爬起來,指着她罵:“你他媽的有完沒完,一晚上嗡嗡嗡跟蒼蠅似的,你羨慕人家二哥媳婦,你也不打盆水看看自己這張臉,你配嗎?”劉老三罵夠了,抱着被子往角落了一窩,不再理她。

劉三嬸一聽自家男人生氣了,心裡那個着急啊,這些年全靠劉老三兩頭跑,家裡的日子纔算好了些。

劉三嬸急了,扯了褲頭,光溜溜貼了上去,餵過奶有點下垂的胸部在劉老三的身上蹭了蹭道:“他爹,彆氣了,我見識短還不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