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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七巧低頭找了找,從妝奩裡拿了及笄時杜若送她的那個玉簪,遞給連翹道:“就帶這個吧。”

連翹只接過了簪子,瞧了一眼道:“奶奶,今兒親家太太,還有姜姨奶奶、舅太太家都要來人,你這樣會不會太素淨了些?”

劉七巧只擺了擺手道:“我這不剛出月子,覺得身子骨沒什麼精神,要是帶上那麼重的首飾,只怕脖子也擡不起來。”

連翹聞言,只急忙問道:“奶奶這是沒恢復好,今兒只稍微出去走走,就回來歇着吧。”

杜太太見劉七巧這麼說,只急忙上前道:“你們奶奶說帶哪個就帶哪個,那些頭面是挺重的,這是在自己家裡,又不是去別人家做客,簡單些就簡單些吧,她纔剛出月子,可不是不能累着的。”

連翹見杜太太也這麼說,也只乖乖的把髮簪給劉七巧帶上了,劉七巧起身,向杜太太行了一個大禮,這纔開口道:“原本想着先去老太太那邊給老太太請安,再去太太那邊的,倒是讓太太先過來了。”

杜太太只開口道:“你今天第一天出月子,我怕丫鬟們服侍不周,就過來瞧一瞧了,這會兒還早,我們一起去福壽堂給老太太請安。”

杜若從淨房裡頭出來,見杜太太在,也只上前行禮。杜若見劉七巧臉色紅潤,精神飽滿,自然也放心很多,幾人一行往福壽堂去。

因爲今日的滿月酒一切從簡,所以幾桌酒席就設在杜老太太的福壽堂裡頭,老太太愛熱鬧,用過了酒席一羣晚輩陪着聊天說話,心裡頭也高興。劉七巧進去的時候,就瞧見丫鬟們正在外頭打掃,見了劉七巧只往裡頭通報道:“回老太太,大少奶奶出月子了,正往這邊來呢!”

杜老太太這會兒也剛梳妝整齊,打着哈欠往大廳裡頭,見劉七巧來了,只笑着道:“一大早的,你怎麼就來了呢,雖說今天是你出月子,可身子骨還不結實,還要養着呢!”

劉七巧上前,規規矩矩的給杜老太太行了一個禮道:“回老太太,我的身子早好了,一個月時間沒出門,感覺自己都要發黴了。”

杜老太太只笑道:“坐月子就是這樣的,這點苦吃不了,那還當什麼娘呢,不過你們年紀輕,在房裡呆不住也是有的,不過現在總算也熬過去了,你也可以出來透透氣了。”

杜老太太只招待一行人坐了,丫鬟們上了茶,二房的人也陸續到了,見了劉七巧也是相互招呼,難得杜蘅這幾天也在家,畢竟親妹妹要出閣了,他這個當哥哥的最近也有事情忙。嫁妝的事情要一樣樣的看過,莊子上也要去安排,趙氏雖然管家,可那些莊上的事情,她一個年輕媳婦也管不好,少不得還是要男人出馬。

杜蘅原本就油嘴滑舌的,見了劉七巧只開口道:“嫂嫂怎麼生了個侄兒,比以前更美豔了。”

劉七巧長聽杜若提起杜蘅小時候的事情,知道杜蘅和杜若簡直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一個是安靜的書生,一個就是混世魔王,說話做事都特別淘氣。但是杜蘅從小就護着杜若,如今連喝酒也都護着,所以劉七巧對這個小叔子還是很有好感的。

“少貧嘴了,就我這樣可算不上美豔,也就跟你大哥配個對吧,要美豔的,還得看你身邊那個。”趙氏生了倆胎,雖然身材越來越豐滿,但她容貌秀麗,倒是當得起美豔兩個字的。

杜蘅看了一眼自己老婆,勾脣笑了笑,倒是弄的趙氏不好意思起來了,只略略紅了臉,低頭不說話了。

杜老太太只笑道:“你這混球,你大嫂子的玩笑也敢開,這回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吧?”

杜蘅見老太太發話,只笑着道:“那也不盡然,大嫂子說的也有道理,我瞧着娘子確實是個美豔的。”

趙氏原本還能繃得住,結果被杜蘅這一句話一說,臉上險些花容失色,只鬱悶的瞪了杜蘅一眼,要是發火卻也發不出來,便咬着脣,低聲埋怨了一句:“無賴。”

誰知杜蘅偏偏就是喜歡這樣的小情調,只覺得趙氏從來沒這樣可愛過,心裡越發心花怒放了起來。劉七巧見杜蘅那樣,也只搖頭笑了笑。

一時間杜老爺和杜二老爺也來了,因爲這次從簡,所以並沒有請兩位老爺的朋友,今日兩人也特地給自己放了假,只當是親戚朋友之間吃一場團圓飯的。

杜老太太見兩個兒子都來了,只感嘆道:“如今你們兩個,也都是有孫子的人了,當了祖父,就要有祖父的樣子。”杜老太太瞧了杜二老爺一眼,只繼續道:“我實話實說,兒子我從小就偏疼老二,老大小時候太老實,做什麼都沒老二機靈,再加上是兄長,吃虧也是有的。可到了孫子輩,我偏疼的還是大郎,大郎從小身子不好,是大房的獨苗,小時候多少人都說是養不活的,我真是沒少爲他操心,如今看着大郎也成了婚,有了兒子,我這一顆心,也總算放下了。”

杜老太太一邊說,一邊拿帕子擦了擦眼淚道:“這幾日我一直在想,萬一有一天我走了,你們兄弟兩個會怎麼樣呢?是不是也跟南邊老二家一樣,鬧得兄弟反目呢?我一想到這事情,就愁得晚上睡不着覺,如今當着你們的面,我也把該說的話說一說。”

兩位老爺誰也沒料到杜老太太今天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頓時都神色嚴肅。杜老爺只急忙開口道:“老太太身子硬朗,這會兒說這些做什麼呢?今天是韜哥兒的滿月酒,我們就說這滿月酒的事情。”

杜二老爺急忙附和道:“是是是,就討論滿月酒的事情。”

杜老太太只擺擺手道:“趁着身子硬朗,把話說明白,省得病起來的時候,和你們二叔一樣,差點連一句話沒留下就走了。”

杜老爺還想勸說,倒是杜太太開口道:“既然老太太想說,那我們當晚輩的就聽着。”

杜老太太只點點頭道:“老大媳婦是聰明人,又懂謙讓,是個好的,老二媳婦是個直爽人,做事雖然有些急躁,可她也沒有壞心眼,我也明白。如今的兩個孫媳婦更是沒的說,大郎媳婦聰明懂事,蘅哥兒媳婦又是一個這麼能幹的,杜家也算是越來越興旺了。”

大家被杜老太太點名讚揚活着批評到的衆人,各自都略略笑了笑,只有杜二太太稍顯尷尬。只聽杜老太太接着道:“我是這樣想的,寶善堂有規矩,這招牌是要留給大房的,我這邊也是沒意見的。二房那邊,老二你最近回去思量思量,是想和你二叔那樣出去開了門頭單幹呢?還是繼續讓蘅哥兒跟着他大伯幹?當初你爹和你們二叔家分家的時候,你爹接了寶善堂,現銀都分給了你二叔,還有別的莊子,土地,都是平分的。說起來其實兩房的東西是差不多的,可最後也正是因爲如此,你們二叔不肯跟着回京城,因爲店開在一個地方,難免不打架。”

杜二老爺聽杜老太太這麼說,只略略點了點頭,如今兩房人都在京城住着,出去自立門戶,雖說簡單,可最後原本的兄弟成了競爭對手,無端就是自己給自己製造了壓力。

“老太太,這事情我還要回去跟蘅哥兒商量商量。”雖然杜二老爺不諳庶務,讓他去經營藥鋪只怕是虧本的多,可奈何杜蘅是這塊材料,他雖然是老子,卻不好就這樣做了兒子的主。

杜蘅這時候也一改方纔的油腔滑調,臉色頓時正經了幾分,見杜二老爺這麼說,也只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杜老太太只點點頭,想了想道:“我這兒倒是有個辦法,也是前幾天我和幾個老姐妹聊天時候聽說的,說是有一家兄弟,也是隻傳嫡長子的生意,可惜他家的嫡長子身子骨不好,生意從來都是老二管的,後來那老孃沒辦法,就讓老二做生意,賺了的錢兄弟兩平分,聽起來似乎老二很虧本,可我仔細想一想,老二若是出去了,也保不準能賺更多的錢,但這樣一來,就保住了家裡的招牌了。”

杜老太太這話說的很明白,不論聰明的還是笨的,大概都已經知道了其中的含義。劉七巧其實心裡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可是眼下幾位長輩都還沒表態,她肯定也不能先開口。

杜老爺聽了杜老太太的話,只開口道:“老太太您放心,寶善堂的招牌倒不了,這幾百年傳承下來,寶善堂最窮的時候只剩下一個招牌,最後還不是都回來了嗎?只要杜家的子孫在,寶善堂就絕對會一直傳承下去。”

劉七巧第一次覺得這個話題略顯沉重,至少在她生活的那個年代,真正能傳承幾百年的東西少之又少,而大多數的技能、文化、甚至傳統,只能隨着社會的變遷而消失在了歷史的洪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