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就這房間裡的凳子坐了,見錢喜兒還在一邊站着,便道:“你去找你姐玩去吧,只不要亂跑,這兒可比不得家裡,外頭大,跑丟了我可不帶你回去。”
錢喜兒最近個子拔高了不少,扎着兩個鬏兒,上頭纏着米粒大的珍珠串成的串兒,看着越發俊俏了。李氏是真心把她當親閨女養,樣樣都給她好的,半點也沒委屈她。便是劉七巧小時候,也是過着苦日來的,都沒有丫鬟服侍過。
李氏見錢喜兒走了,只拿起桌上的針線,見上頭的桃花才半朵,便搔了搔頭皮,低着頭做起了針線來。她在牛家莊算是有福的媳婦了,別的媳婦不光要會做針線,農忙的時候,還要跟着下地做農活。李氏是不曾下過地的,所以針線功夫在牛家莊算是拿得出來的。
因爲今兒是杜老太太的壽辰,所以杜家院裡也熱鬧了起來,太遠的親戚是沒有請的,不過就請了兩位杜太太的孃家人,趙氏和劉七巧的孃家人,以及姜姨奶奶、安泰街上的本家親戚,還有幾個杜太太的老姐妹。
王妃這幾日身子不是太好,所以雖然知道劉七巧剛生了孩子,還只是命人送了禮過來,人並沒有親自來。原本王妃不能來,作爲如今王府大少奶奶的於氏是要來的,可如今於氏有了身孕,自然也是不方便去的。
來的客人大多數都是來了之後才劉七巧剛剛給杜家生了一個男孩,可惜走的時候並不知道這個消息,所以少不得沒帶什麼見面禮。杜老太太這邊正在和安靖侯老夫人還有安富侯夫人聊天,這兩位老夫人如今也可以算是紅光滿面了。周蕙一個月前爲安靖侯府生下了一個長孫,安富侯家,大少奶奶也生下了嫡長孫,真是喜事連着喜事。
“我們這幾個老姐妹,如今瞧瞧,卻還是你的福分最好。”安富侯夫人感嘆了一番,只繼續道:“想着我們那時候,父母削尖了腦袋要把我們往侯門嫁,如今瞧着,其實是不是高門大戶也不打緊,重要的是這一輩子要活的開開心心的。”
杜老太太聞言,只笑道:“你這話說的,難道你如今有什麼不開心的嗎?說的好像受了多大的苦處一樣。”
安富侯夫人只笑道:“難道我沒苦處嗎?年輕的時候生不出兒子,到了三十多才得了這麼一個老來子,誰曾想兒子娶了個媳婦又是一個生不出孩子的,如今好容易才生了一胎下來,都已經嚇的說是不敢再生第二個了。”
杜老太太只笑道:“女人頭上一個忘字,這疼也不是白疼的,一時半會肯定是忘不掉的,你只等再過幾年,讓她在懷一胎就是了,實在不行,房裡的姨娘也可以生,反正如今也有了嫡長子了,也不怕有什麼不安分的人弄出什麼幺蛾子。”
安富侯夫人聽着也覺得很有道理,只點頭道:“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我那兒子雖然軸的很,但對我那兒媳婦卻是喜歡的很,當年我兒媳婦得了那麼大的病,他也不肯跟妾氏一起過,如今我也只好隨緣了。”
安靖侯老夫人聽了,只羨慕道:“你有這樣的兒子是福氣,外頭多少人家因爲多寵了一些妾氏,鬧得雞犬不寧的,依我看,妾氏這東西,要是孩子真的需要,那就安置幾個,要是孩子自己不想要,我們也懶得煩,我要不是那兒媳婦太不像話,我也不願意管兒子房裡的事情。”
老太太們都是過來人,很多事情花了一輩子纔想明白,如今說起來,倒也通透了。
“可不是,我一直就是這麼想的,妾氏這東西,兒子想要,你還得考慮幾分,要是兒媳賢德,你再給兒子房裡塞妾氏,那就是別人眼中的惡婆婆了。”杜老太太在這一點上做的很好,在老姐妹面前也是臉上有光。
安靖侯老夫人只點了點頭,又道:“還沒恭喜你呢,曾孫和你同一天生辰,也不知道你是哪一世修來的福分。”
杜老太太只笑道:“可不是,這你們可是羨慕不來的,不過我可告訴你們,七巧今兒還虛弱着,你們要道喜的只管跟我道喜,就別去她那邊了。”
“瞧你這老貨,我們說了要去了嗎?那時候你是怎麼嫌棄七巧的?如今倒是疼了起來,可見你當初是瞎了眼了。”安富侯夫人對劉七巧一直很感激,和杜老太太說氣話來也帶着幾分玩笑。杜老太太也不生氣,只一個勁的點頭道:“行行行,你說的對,我當初就是瞎了眼了,可我雖然瞎了眼,老天爺沒瞎呀,所以七巧還是嫁進了杜家,你們是不是?”
幾個老太太聽了,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正這時候,外頭有小丫鬟來傳話道:“回老太太,水月庵那邊了塵師太命人送了賀禮來,還有一串開過光的金剛結護身手鍊,是送給大少奶奶的。”
杜老太太聞言,只急忙站了起來問道:“水月庵來送東西的師父呢?”
“門房上要留了她下來喝茶,她說她是佛門子弟,清靜慣了,就不進來了,人已經走了。”
“那行吧,改日我們再去水月庵捐香火錢,你只把那手鍊給大少奶奶送去,我估摸着應該是給小哥兒的。”
安富侯夫人和安靖侯老太太聽了,只羨慕道:“也不知道七巧是哪一世修來的福分,連大長公主都這麼爲她上心。”
杜老太太聽出她們話中豔羨的意思,心裡只偷偷樂呵,笑着道:“行了行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出去入席吧。”
杜若昨兒折騰了一晚上,今天一早只睡到中午才醒過來,見守在門口的小丫鬟也已經累的趴在桌上睡了,就自己起來穿了衣服,往劉七巧的房裡來。
李氏正在那邊做針線,見杜若進來,只笑着道:“大郎可睡足了?”
杜若有些不好意思,只親自倒了一杯茶給李氏道:“娘你歇一會兒,這些事情丫鬟們做就好了。”
“丫鬟們也都服侍一夜了,也要歇一歇,我就是順手的事情,不打緊。”李氏說着,放下了繡品,只喝了一口茶,外面的小丫鬟正好進來道:“親家太太,福壽堂那邊來請您過去入席呢。”
杜若見了,只回道:“你出去說一聲,一會兒我和親家太太一起過去。”
這會兒連翹聽見有人說話,也醒了過來,只揉了揉眼睛,見杜若正站着,忙起身道:“不好,這一睡就睡過頭了,什麼時辰了?只怕福壽堂那邊要開席了。”
“你去把親家太太家的姑娘喊過來,我們一起過去。”杜若交代了一聲,連翹正要出門,李氏急忙喊住了道:“連翹姑娘不用去了,讓她跟紫蘇在一塊兒吃就好,她們姐妹倆難得見一次,跟我去了那邊,反倒拘謹的很。”
杜若見李氏這麼說,便只點頭應了,帶着李氏一起去了福壽堂那邊。
其實李氏這會兒心裡還是有些七上八下的,王妃沒來,她就是劉七巧唯一的孃家人,說實話這樣的場面,她一個村婦真的沒經歷過幾次,也不過就是在王府住的時候,遠遠的瞧着熱鬧的很。如今真的來了,她也怕給劉七巧丟臉。
杜若見李氏有些尷尬,也知道她的顧慮,只笑着道:“娘不必擔心,我跟太太說好了,一會兒您就坐她那一桌,上頭是我舅媽和她家的媳婦姑娘。”
李氏只小心翼翼的點了點頭,有些緊張的扶了扶鬢角。說起來李氏容貌算是好的,可畢竟在村裡過得時間長了,身上就有一股子鄉土氣息,那是不管穿什麼衣服都遮蓋不住的。而劉七巧之所以沒有那種鄉土氣,是因爲她是穿越來的,骨子裡就又一種現代人的精練。
杜太太見杜若帶着李氏過來,只起身相迎,笑道:“親家太太來啦,坐吧。”
李氏謙和有禮的坐下了,和舅太太打了招呼,又受了禮數,臉上笑得很恬淡。杜老太太見李氏來了,只對桌上的三個姑娘道:“那是你們大嫂子的娘,你們是第一次見,都去行個禮。”
三位姑娘只都起身去給李氏行禮,李氏忙不迭起身謝了,忽然想起方纔她出百草院的時候,綠柳給她塞的幾個荷包,便只笑着一人一個拿出來當成了見面禮。
這般舉動,饒是原本對她有些看輕的太太奶奶,也只都忍不住心道:原來沒想到她居然還是這般有心思的人,怪不得劉七巧這樣聰明伶俐,想必是隨了她母親。又想起劉七巧的爹是恭王府的二管家,恭王府那樣的地方,便是一個普通下人都有幾個心眼,更不必說還是個管家。
“親家太太何必多禮呢,你是長輩,受她們的禮那是應該的,不用這麼客氣。”
“不過就是一些小玩意兒,第一次見,也就是意思意思,老太太這麼說,我倒不好意思了,只怕姑娘們看不上呢。”李氏只陪笑道。
衆人又寒暄了一陣子,見吉時已到,杜老太太便吩咐廚房上菜了。
大戶人家的規矩都是食不言、寢不語,所以桌面上也靜悄悄的,大廳裡頭是幾桌女賓,外頭還有幾桌是男賓,女賓這邊靜悄悄的,男賓那邊倒是歡聲笑語不斷。大家知道杜若喜得貴子,哪裡肯放過杜若,奈何杜若這胃纔剛剛好,自然是不能喝酒的,倒是杜蘅很講義氣,所以敬杜若的酒,他一個人全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