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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七巧最近雖然沒怎麼出門,但事情也是一樣沒少,周珅的婚期近了,該準備的東西也要準備起來了。劉七巧嫁進杜家這半年,稍稍也算是理過一段時間的家務事,對杜家後院小倉庫裡頭的東西還是知道一些的。大戶人家人情往來多,但很多東西別人家送了,也未必自己家會用到,很多壓箱底的東西,都是過個一段日子就隨禮送給別人家的。

趙氏在人情往來這方面是很拿手的,畢竟是大戶人家的嫡女,家裡頭的主母教的好,杜老爺之前幾次應酬,趙氏挑了禮物給杜老太太過目,杜老太太都讚的好。可這次給恭王府家的隨禮,趙氏倒是傷透了腦筋的。

趙氏看着禮單,支着腦門在那邊愁眉苦臉。說起來劉七巧算是恭王府的乾女兒,當初她嫁進杜家的時候,雖然算不得頂體面的,可也是正正經經從恭王府的正大門出來的,所以如今恭王府也是杜家的半個親家。趙氏弟弟去年成婚的時候,那時候趙氏還沒掌家,所以的禮單都是杜太太備的,雖然算不得太豐厚,但也絕對是拿得出手的。

可問題就來了,那份禮單對於趙家,自然是拿得出手的,如今對方是恭王府,要是趙氏也只按照往年的舊曆就這樣辦了,到時候只怕杜老太太先就不同意了。可要是讓趙氏再想着去填補些,趙氏的心裡也抹不直了,又不是正兒八經的親戚,就算是王府,也沒道理上趕着去拍馬討好的。

趙氏放下禮單,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若是往日她還願意去劉七巧那邊坐一坐,好歹兩個人商議一番,總能商議出什麼辦法。就算最後沒商量出什麼,只要和劉七巧統一口緊,到時候杜老太太那一關也是很容易過的。

可是趙氏想起前幾日春草的事情還覺得鬱悶,一口氣怎麼也難舒展開,她這幾日雖然對劉七巧還跟以前一樣,到底也就是逢場做戲了,誰知道這事情是不是劉七巧故意在杜老太太面前陰他一把的呢!

趙氏想到這裡,只又嘆了一口氣。三個孩子都在睡午覺,茯苓難得抽空出來,見趙氏在廳裡唉聲嘆氣,只上前勸慰道:“奶奶這是怎麼了,大中午的,歇一會兒中覺不好嗎?都忙了一早上了。”茯苓是難得的實誠人,她進了趙氏的院子,倒真是一心一意的服侍趙氏,帶孩子也都是極其細心的。雖然最近沒怎麼出西跨院的院門,但趙氏和劉七巧之間的那些事情,茯苓也是略知一二的。

茯苓雖然服侍劉七巧時間不長,對劉七巧的性子倒是摸得很熟,其實劉七巧看起來跟孩子一樣,但爲人處世,卻比很多年長的人更老練。所以茯苓是料定了劉七巧定然不知道春草的事情,不然的話,她絕對不會在杜老太太跟前提起這話來的。可光她相信,趙氏不相信,那也是沒用的。

茯苓轉身,沏了一杯茶遞給趙氏,趙氏直起身子接了,低頭略略喝了一小口,倒是先問起了茯苓來:“茯苓,你跟了大少奶奶也有小半年了,你覺得大少奶奶人怎麼樣?”

茯苓見趙氏親口問她,說明趙氏對劉七巧還沒到厭惡的地步,頂多就是覺得劉七巧不好相處,當着長輩的面給自己下不了臺,面子上過不去罷了。

茯苓只笑着道:“其實大少奶奶人是極好的,對丫鬟也很好,又聰明,做事也厚道,有時候雖然有些不按常理出牌,可也從來沒做過什麼讓人下不了臺的事情,就上回百草院有個丫鬟,喜歡亂說話的,大少奶奶知道了之後,也沒直接攆出府去,而是重新換了一個地方,讓她當差去了,大少奶奶並不是個狠心的人,這次春草的事情,大抵也是大少奶奶看不過眼了,才站出來給花姨娘說話的。”

趙氏聽茯苓這麼說,也略略有些入耳,只點頭道:“我如今雖然管着家事,可姨娘屋裡頭的丫鬟我卻是不管的,平常也都是她們自己說了算,若是有不喜歡的,向我這邊說一句,我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情,打發走了再派一個過來罷了,平常也都是這樣做的,偏巧那天遇上了春草她娘。”趙氏畢竟才當家不久,資歷淺,像春草她娘這樣的管家媳婦,雖然平時看着對你恭恭敬敬的,可要是背地裡使絆子,也是讓人頭疼的。趙氏不像二太太那樣刻薄,她對下人向來是仁厚的,所以那天被她一求,耳根就軟了。又正好遇上杜芸來了,一時間要抽調八個丫鬟過去,也不容易,所以就讓春草去了,她也是倒了黴了。

茯苓見趙氏稍微有些鬆口,只繼續道:“說句話不怕奶奶笑話,那時候大少奶奶還沒進門,我在大少爺屋裡算是個頭兒,雖然只管着幾個小丫鬟,哪天不是要提心吊膽的,就怕她們弄出一些錯來,惹得大少爺生氣了。說白了,大家各從各家出來,能聚到一起不容易,何必不好好的當差,安安穩穩的過了這幾年,也算是沒白進府上了。如今奶奶管着這一大家子的事情,若要面面俱到,那更不是簡單的事情了,以前是兩位太太一起管家的,如今只有奶奶一個人,奶奶能讓杜家這樣,已經是大能人了。”

茯苓本就是再實誠不過的人,她雖然說的都是大實話,可在趙氏看來,這每一句馬屁都拍的剛剛好,真是舒爽的不得了。趙氏微微一哂,臉上頗有得意之色,只笑道:“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我不過就是個勞碌命而已,你瞧瞧,如今家裡頭其他人哪個不是在享福的,偏生我在這邊忙的跟無頭蒼蠅一樣,可不就是個命苦的。”趙氏頓了頓,拿起一旁的禮單,又掃了一眼道:“依你看,大少奶奶那回,並不是故意要給我穿小鞋?”

茯苓見話說到了正題上面,只笑道:“肯定不是,大少奶奶如今有了身孕,家裡大小事情都不管,她要是真的給奶奶小鞋穿,萬一奶奶您生氣撂了挑子,倒是沒人管家了呢。奶奶您想多了,只怕大少奶奶也想多了,其實只要把話說開了,倒是也沒什麼,都是一家人,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奶奶您說是嗎?”

趙氏生了幾天的氣,氣也消了一小半,在加上茯苓這麼一勸,心裡頭果敞亮了起來,只拿起那禮單摩挲了半刻,想了想道:“我這邊有件事情,倒是正要和大少奶奶商量商量,這樣吧,我也不請別人過去,你帶着這份禮單過去給大少奶奶過目,就說這是府上給恭王世子大婚備的禮,讓她看看夠不夠周全,是不是還要再填補些什麼。”

這張單子是趙氏按照去年兩位杜太太給她兄弟準備的大婚禮單擬定的,按照道理也是萬無一失的,只不過兩家人畢竟門第不一樣,區別對待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茯苓聞言,只上前接了禮單道:“那奶奶等着,我去去就來。”

茯苓自做了杜蘅的小妾之後,倒真是恪守婦道,不但沒回過百草院,就連西跨院的門,也沒出幾次,這還是她頭一次回百草院呢!

劉七巧剛剛用過午膳,從杜太太那邊回來,原本是想歇中覺的,聽外頭小丫鬟說朱姨娘來了,劉七巧只先一愣,沒反應過來,倒是連翹想了起來道:“奶奶,朱姨娘就是茯苓呀,她孃家姓朱,奶奶您忘了?”

劉七巧正想說沒聽說府上有朱姨娘這號人物,原來竟還是自己送出去的那一位。劉七巧忙讓小丫鬟請了茯苓進來,又讓連翹親自去茶房沏上一壺好茶來,只起身相迎。

小丫鬟挽了簾子請茯苓進來,茯苓進門,見劉七巧正站着,只忙上前行禮道:“茯苓給奶奶請安。”

劉七巧瞧着她臉上帶着春色,容貌比原先越發秀氣了,雖然這幾日杜蘅不在家,可劉七巧也知道,杜蘅是很喜歡茯苓的,上個月竟有十天都在茯苓的房裡。這些話都是小丫鬟們私下裡說起的,劉七巧當過耳風一樣聽過了,也沒當真,如今瞧了茯苓的樣子,便覺得傳言未必就不靠譜了。

茯苓起身,扶着劉七巧坐下,見劉七巧小腹已經明顯顯懷了,只開口道:“按說奶奶有了身孕,就算二奶奶那邊要我過去,我也不應該過去的,是奴婢對不起奶奶。”

劉七巧見她開場白說了這麼一句,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接話了,倒是連翹正好端了茶盞從外面進來,聞言便道:“瞧你說的,難道只有你茯苓是個會服侍的人,我們幾個統統都是擺設不成?誰不知道你現在把二少爺服侍的那麼好,天天往你房裡跑呢,如今回來還說這話嘔大少奶奶,可真不害臊呢!”

茯苓論口才,那是不及連翹萬一的,聞言也只有臉紅的份,只着急道:“奶奶,您看她是怎麼說話的,一定是仗着平常奶奶嬌慣她,所以越發大膽了起來,當着奶奶的面,也敢說這樣的渾話來了。”

劉七巧倒是感激連翹解了自己的尷尬,只笑道:“你不知道有句話說:山中無老虎,猴子當大王嗎?以前在這邊你是老大,她自然是乖巧懂事的,如今你走了,我可治不了她了。”

茯苓聞言,也只是點頭微笑,越見劉七巧這樣給自己臉面,便也不生氣了,略略的謝了坐,這才從袖中拿出了那一份禮單,開門見山道:“今兒來找奶奶,也是二奶奶有事情要和奶奶商量,讓我當個跑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