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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方夫人的陣痛已經很密集了,每次疼痛的時候,她總是死死抓住方大人的衣袖,染着丹蔻的紅指甲掐入方大人身上的官服,袖口的緞子就起了幾條白槓子。方大人雖然如今膝下已經有了二子二女,可他這也是第一次瞧女人生孩子,見了方夫人這等模樣,頓時嚇得都手足無措了起來,完全沒有四品官的架子,只開口問一旁神情自若的杜若道:“杜太醫,方纔尊夫人說的是什麼意思?我夫人她的胎位還沒正過來嗎?胎位不正能生得出來嗎?”

杜若瞧着方大人的眼神中有了幾分急切,便開口道:“這我也不知道,不過七巧說能,那就能,我相信七巧,方大人也應該相信方夫人才是。”

兩人正說着,忽然間方夫人大聲的喊了一聲,緊接着是一陣急速的粗喘,然後只聽劉七巧跪在方夫人兩腿之間,指揮道:“很好,保持,不要大口吸氣,繼續保持用力,不要大聲喊,把嘴閉上,把氣聚起來,媽媽你按住她肚皮,不要讓孩子再縮回去,我已經看見孩子的屁股了。”

劉七巧說着,擡起頭對杜若道:“拿剪刀來。”

杜若從藥箱裡滴了剪刀過去,劉七巧接過之後,便順着方夫人的下身剪開一道口子。方夫人頓時疼的擰起了身子,好容易聚起的氣一下子散了,只哭着喊道:“不行了……我不行了……”她方纔用力過猛,且又疼了一整夜,這會兒早已經有些後繼乏力了。杜若便從藥箱裡頭拿了參片出來,讓丫鬟服侍她含着。

劉七巧這會兒已經完成了側切,只對方夫人道:“夫人再加最後一把勁,孩子就快出來了!”

方夫人無力的點了點頭,隨着陣痛的來襲,屏着最後一股氣,用力掙了起來,胎兒的臀部就這樣給擠了出來,股縫中露出嬰兒的小雞雞來,陳媽媽看見了,只興高采烈的喊了出來道:“夫人,快用力,是個哥兒,老奴瞧見他的小雀兒了,太太,你再加把勁啊!”

方夫人聽說是個男孩,忽然間跟吃了興奮劑一樣,也顧不得自己有力氣沒力氣,拼死喊了一聲,使出吃奶的力氣,將孩子往外頭擠出來,一時間隨着孩子被大力的推了出來,那些屎啊!尿啊!濺了劉七巧一身,劉七巧壓根就顧不上這些,雙手勒上了胎兒的腰腹,往外頭輕輕一帶,整個孩子就生了下來。

劉七巧擡起頭,忽然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她剛纔低頭太長時間了,這會兒只怕有些腦部供氧不足。劉七巧急忙就將孩子遞給了一旁的穩婆,只扶着牀欄開口道:“媽媽,麻煩你幫方夫人娩出胎盤,我要歇一會兒。”

杜若瞧着劉七巧臉色蒼白,心裡也一陣着急,急忙上前將她從榻上扶了下來,問道:“七巧,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坐一會兒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陳媽媽急忙上前,扶了劉七巧到對面的榻上躺下,才上前接過了穩婆手中的孩子,抱着去給方夫人和方大人瞧。小孩子正咿呀咿呀的哭着,皺巴巴着一張小臉,看着楚楚可憐。

“老爺夫人,快看,是一個小少爺,老爺,這可是方家的嫡子啊!”

方大人方纔跟着方夫人一起用力,這會兒孩子生了下來,反倒就跟自己也用力過猛了一樣,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只用手觸摸了一下小孩子有些皺了臉頰,不確定道:“方家的嫡子?我的兒子,我有嫡子了?”

“是啊!老爺,你有嫡子了,趕緊去給老太爺和老夫人上一柱香,告訴他們你有嫡子了,方家不是無後的,夫人給你生了嫡子了!”

方夫人這會兒也是熱淚盈眶,身上不知是淚還是汗,只伸手抓住了方大人的手道:“我這輩子,算是對得住你了,便是這樣去了,也無所謂了。”方夫人說着,只覺得力竭難繼,微微闔上眸子暈了過去。

方大人見了,急忙就轉身,喊了杜若道:“杜太醫,我夫人她暈過去了,你快來看一看。”

杜若這會兒一顆心全在劉七巧身上,見方大人喊他,便只開口道:“方大人不必緊張,夫人不過就是累極了,睡下了而已。”杜若爲七巧把完了脈搏,確認她真的沒事,纔去了方夫人的牀邊,替她把脈。見脈象平和,便又勸慰了方大人一句:“大人年紀輕輕,便是一方父母,將來定是前途無量的,如今夫人又冒死爲大人生下了嫡子,一家和睦,真是羨煞旁人。”

方大人畢竟是聰明人,聽了杜若這話,只有些慚愧的點了點頭道:“多謝杜太醫指點。”

劉七巧這會兒已經緩過了神來,忽然就想起一件事兒來,急忙喊了紫蘇道:“我差點兒忘了,方纔我爲了孩子能出來,在方夫人下面開了一道刀口,你快點去給她縫上,縫到原來沒開刀口的地方就好了。”

紫蘇原先還有些膽小,可自從上次給洪少奶奶縫針得到了杜若的誇獎之後,她自己也越發有信心了起來,便點了點頭,上前去杜若的藥箱中取了針線,爬上了榻開始給方夫人縫針。這縫針沒打麻藥,自然是疼的要命的,方夫人才稍稍放鬆一會兒,又給疼醒了。

這時候產婦已經沒了危險,杜若便和方大人兩人回了大廳,杜若開了一貼中藥,又留下了外用的膏藥,囑咐方大人好好照顧方夫人。方大人只點了點頭,細細回想這幾年他在揚州的事情來,只笑道:“揚州是個好地方,只是煙花迷眼了些,今年年底我也任期滿了,只怕來年也是時候換個地方了。”

杜若聽方大人這麼說,便笑道:“好花易折,可還是不若讓她長在枝頭,供衆人欣賞的好,要長長久久的下去,還是不如家中芳香的瑤草。”方大人便又慚愧的搖了搖頭。

不多時,紫蘇已經幫方夫人處理好了傷口,杜若進去,又爲方夫人診治了一回,這才扶着劉七巧一起起身告辭。方大人親自送了兩人到門口,折回方夫人的院子時,才嘆息道:“杜太醫和杜家大少奶奶可都是厲害人。”

劉七巧上了馬車,便問杜若道:“你方纔在廳裡頭跟方大人說什麼呢?”

杜若勾脣,玩笑道:“方大人說,我們今天幫了他這麼大的忙,要送我幾個美人,可惜我給回絕了!”

“哎呀你怎麼就拒絕了呢?”沒想到劉七巧卻來了興致,笑道:“你應該說,你方纔來的時候瞧着院裡頭那好幾個看着就不錯,敢問方大人能不能割愛?”

杜若鬱悶道:“那要是方大人肯呢?”

“肯你就收下,改明兒我們到了金陵,隨便秦淮河邊賣了,還能賺一筆呢,省得留在方家給方夫人添堵,你說是不?”

杜若頓時就無語了起來,不過他還是爲方大人說了幾句好話道:“其實方大人還是很關心方夫人的,以前肯定是因爲他們兩個有誤會,方夫人十年未有所出,方大人若真是個不念舊情的,若說方夫人犯了七出,那方夫人也沒轍。只能說,他們兩個人,感情還需要磨合,你瞧二弟和二弟妹,成親三年,如今兩個人反倒跟新婚一樣的,一開始簡直就是仇人。”

劉七巧對杜若的分析還算贊成,畢竟古代盲婚啞嫁,雖說姑娘家鎖在深閨,對外界沒有什麼慾望,可是幻想總是有的,而男子卻在外頭看慣了花花世界,回家自然又瞧不上家裡沒見識的糟糠之妻了。這樣的包辦婚姻要想幸福,難度其實還真的挺大的。

“只希望方大人能好好對方夫人,如今他們總算有了孩子,好好過日子,方大人其實長的還算人模狗樣的呢!”

杜若哈哈大笑起來,問劉七巧:“就方大人那樣,只算是人模狗樣,那我又算什麼?”

劉七巧難得羞澀的笑了笑,嘴裡卻不鬆,只撅嘴道:“你呀,勉強也就是一個人模人樣而已!”

杜若頓時摟着劉七巧,湊到馬車的角落裡親她,臉上還洋溢着笑道:“以娘子的眼界,能對爲夫有這樣的評價,簡直就是褒揚了。”

“小樣,臉皮越來越厚了你。”劉七巧捏一把杜若的臉皮,心情也無比歡快,只歡歡喜喜道:“沒想到這一路上還接生了兩個孩子,這下送子觀音的美名只怕要傳遍大江南北了。”

“那日後娘子若是開了產科醫館,只怕是生意興隆,要不要爲夫辭了俸祿,給娘子打工?”

劉七巧紅着臉,靠在杜若的肩膀上,洋洋得意道:“我都已經取好了醫館的名字了,就叫寶育堂,這樣大傢伙一聽,就知道肯定和寶善堂有關係,也是杜家的產業,寶善堂在大雍這麼多年,號召力肯定也是及大的,讓我藉藉東風可好?”

“娘子說什麼,就什麼,爲夫都聽你的!”杜若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哼了一小聲,果然是早有預謀啊,連名字都給取好了,這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