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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七巧和杜若來到恭王府的時候,剛剛從廟裡齋戒回來的老王妃正盼着呢。老王妃是七月十五之前去的法華寺做齋戒的,原本是打算在八月初八之前回來送劉七巧一程的。誰知道通往法華寺的山道因爲大雨滑坡,被泥石流給攔腰截斷了,若不是廟裡頭住的都是京城裡一些最有名望的老太君,只怕這路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修好呢。

老王妃歸來,衆人自然就都集中在了壽康居里頭。老王妃見了劉七巧進來,還沒等劉七巧行禮,只笑着招手將她招到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只點了點頭道:“倒是真的有幾分杜家少奶奶的風範了,看來你在婆家過得還算不錯。”

杜太太的爲人,在京城的圈子裡頭也算是好的,能這樣不動聲色的搭理好一個大世家,不讓外頭人看見或者聽見什麼笑話,便就是一種能耐了。

劉七巧只見過了老王妃,低頭略帶着點靦腆道:“公公婆婆都待我很好,老太太也是寬厚仁慈的,也對我很好,昨兒還讓廚房特意給我添菜了。”

老王妃只笑了笑,有些不大置信道:“當真有這回事兒?難不成太陽從西邊出了?我可是又從廟裡頭聽說,不久前她見了老故人還長吁短嘆的呢。”

杜若聽老王妃這麼說,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只低着頭在一旁不說話,略顯尷尬。老王妃見了只道:“你臉紅什麼,我說的是你祖母,又不是你,再說七巧嫁得人是你,你只待她好,我也就放心了。”

杜若聞言,連忙起身點頭如搗蒜狀態。那邊王妃只笑着道:“老祖宗快饒了杜大夫了,他本來就臉皮薄的人。”

“什麼杜大夫不杜大夫的,如今他是你的乾女婿,你怎麼還這樣稱呼,瞧你這記性,年紀不大,難不成跟我一樣老糊塗了。”老王妃打趣道。

那邊王妃只笑着,揉了揉腦門道:“這幾日兩個孩子鬧夜,吵得我也睡不安穩,倒還真有些糊塗了。”

劉七巧出嫁那日,王府開門迎客,人來人往的,免不了有喜歡小孩子的,都去王妃那邊看了一眼,或是驚到了也是有的,劉七巧急忙道:“這幾日京城又有了小兒麻疹的病童,太太倒是要當心放着一點了,相公才說,今年春季沒有時疫,到了這個時候反而鬧起來了,這天還沒涼,只怕是到時候會不會傳開也不知道了。”

衆人一聽,皆都驚了一跳,老王妃只囑咐王妃道:“你一會兒回去,讓丫鬟們將兩個娃兒的房間都清掃清掃,務必要弄乾淨了,這麻疹弄不好是要命的,我們這種人家的孩子帶得嬌慣,反倒容易染病的。”

李氏聞言,只按着胸口道:“七巧,你小時候就生過麻疹,那時候不過才兩三歲,當時我也以爲是救不活的,誰知後來你奶奶請了一個野郎中來,給了幾帖藥,吃了居然就好了,只可惜我不識字,當時也沒有什麼藥方,不然的話,跟大郎說說,沒準還是什麼祖傳秘方什麼的?”

杜若聽李氏說劉七巧曾經得過麻疹,心裡只鬆了一口氣,這纔開口道:“重在防禦,只要丫鬟們平常注意衛生,應該不會隨便傳染的。不過這一段時間,小孩子們還是不要多接觸外人的好。”

幾個人又閒談了幾句,劉七巧便辭別了老王妃和王妃,和杜若一起回了薔薇閣。李氏如今過了一年太太的生活,且又有了孩子,越發還有那麼寫夫人的派頭,出門的時候就將家裡的事情都給安排的妥妥當當的,只是稍微有些鬱悶道:“你爹跟着王爺去了衙門,所以中午趕不回來吃飯了,今兒就我們幾個人,簡單些。”

李氏正說着,往劉七巧身後瞧了瞧,卻不見錢大妞的人影,正想開口問,那邊劉七巧便開口道:“大妞去了杜家,我也給她改了一個名字,叫做紫蘇,杜家的丫鬟大多都是藥材做的名字,服侍大郎的兩個叫做茯苓和連翹,都已經有了人家,人也很老實得用。”

李氏原本關心錢大妞,當劉七巧這後面幾句話一說,她的重點就立即便宜到了別處,只又問道:“老太太如何,真跟你方纔說的一樣,還給你添菜了嗎?”

劉七巧想了想了,估摸着杜老太太給自己添菜那是沾了杜若姑媽的光,不過這種事情說出來也沒什麼光彩的,所以她只點了點頭道:“那是自然,老太太雖然以前或許不喜歡我,可如今我和大郎已經成婚了,生米成了熟飯,自然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李氏這會兒總算放心了,只又補充了一句道:“那你一定要克盡婦道、早日爲杜家開枝散葉,到時候她自然會越加的疼你的。”

劉七巧連連的點頭,偷偷瞄了一眼杜若,見他臉上早已浮起了不自然的紅暈,只忍着笑道:“娘,你瞧你說的,我這才過門兩天呢,哪有那麼快的,再說我還小呢,我不想那麼小就生孩子。”

李氏見劉七巧這麼說,只蹙眉道:“那可不行,我們做女人的,無非就是相夫教子,大郎是個出息的,不用你操什麼心,你如今的任務,不就是給杜家開枝散葉嗎?”

劉七巧自然是明白李氏的心思的,劉七巧這是高嫁,若是不早日生個男孩子把自己的地位牢牢鞏固,也不知道杜家會不會採取什麼措施,所以李氏覺得,只有劉七巧一舉得男,才能保住現在的地位。

“娘,如今我婆婆還懷着孩子呢,她已經把管家的鑰匙都給了我,難不成我才接手幾天,就原封不動的給還回去嗎?怎麼說也要等我婆婆這一胎平安生下來之後,才能考慮我和大郎之間的事情,娘你說對不對?”

李氏轉念一想,卻也正是這個道理,如今劉七巧連管家的鑰匙都接了下來,可見杜太太對劉七巧那是沒話說的,可杜老太太對劉七巧到底是個什麼心思,卻還是讓李氏很擔憂。

用過了午膳,李氏原本想留劉七巧再坐一會兒,可因爲杜若想去水月庵給兩個孩子看診,劉七巧便也起身告辭了。這會兒剛剛立秋,天氣還很炎熱,老王妃和王妃都在歇中覺。劉七巧便只讓綠柳挨個去告辭了,自己跟着杜若一起去了水月庵。

卻說昨晚水月庵裡面也是人仰馬翻,因爲庵裡面有年紀小的小尼姑,所以大長公主便只讓幾個年長一些的尼姑過來服侍。可那些尼姑平常唸經唸佛是一把好手,服侍人起來卻是半點兒都不行的。除了貼身服侍大長公主的明慧、明鏡兩位是大長公主一手培養出來的,其他人在這方面確實讓人很不滿意。爲此大長公主還大發雷霆,指責她們空有一副修行人的外殼,內心卻沒有半點善念,若是真的心懷善念,又如何不能好好的照顧病患呢?

劉七巧和杜若去水月庵的時候,大長公主還未起身,明慧小師父將劉七巧和杜若領進了昨日安頓兄妹兩的那間禪房,裡頭的尼姑早已經累的趴在了茶几上睡了起來。明慧只一把將人拍醒了道:“讓你們照看病人,你們睡得這般死,只怕是火燒了眉毛都不知道,若是讓師太知道了,少不了又是一頓罵。”

水月庵的尼姑,大多數都是原先官宦人家的姑娘,或是克父母家人的、或是逃難時候沒地方去的,或是家裡落罪,自己一人無法營生的,出身也多半不會太差。更還有幾個先帝年長時候納的妃子,如今也不過就三十幾歲的光景,哪裡服侍過人,她們在和水月庵出家,無非就是見這是大長公主修行的地方,香火旺盛。雖然粗茶淡飯,但至少不用看別人臉色,也不用服侍別人,所以除了唸經之外,平常是不幹任何重活的。至於那些粗重的活,每年皇帝都會給大長公主送上那麼幾個得用的老奴,多半都是一些罪臣的家眷,罰到水月庵來做苦力的。

杜若見兩個孩子都躺在炕上,身上的被子蓋的歪歪扭扭,便知道那照顧的尼姑是有多散漫的。那女尼連忙站了起來,上前想去給那小姑娘掖一掖被子,劉七巧只擺了擺手,自己親自上前,給那小姑娘蓋好了被子,拿出她那藕斷一樣的小胳膊,放在被窩外頭。

杜若從藥箱裡拿了藥枕出來,開始爲小女孩診脈,過了片刻,才點了點頭道:“昨晚的藥是有效的。”

杜若轉身問道:“中午的藥喝過了嗎?”

那女尼想了想,只回道:“已經吩咐人去熬了,昨晚鬧的遲,所以今兒一早喝了一直睡到現在。”

劉七巧忽然就想起一件事來,只走到杜若身邊道:“昨兒我在你的藥箱裡放了一包藥,是這戶人家的男人對着你的方子去安濟堂抓的藥,聽那嫂子說,這小男孩吃了一貼沒什麼作用,我估摸着,會不會是藥有什麼問題?”

杜若眉宇一皺,從藥箱裡面將那包中藥打開,只細細的聞了聞,蹙眉道:“這牛蒡的氣味好像不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