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歸心動，孫凝遲疑了一會，還是用力按捺下了心中悸動的念頭。
人活於世，隨心所欲這詞說起來好聽，卻不過是一種可望而不可即的美好奢侈。
這世上的大多數人，不管是老是少，都活得身不由己，被形形色.色的條條框框內因外因所羈絆，難以追逐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生。
這世上也有很多約定俗成的規矩。
聽命於長輩，就是一種由家庭教育、社會環境以及長久以來的人生觀道德觀共同搭建起來的規矩，孫凝反感被這種規矩操縱人生，卻沒有衝破這規矩的勇氣。
孫凝清楚，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傳到母親耳中。
她害怕自己還沒有邁出腳步，就已經迎來劈頭蓋臉的斥責，甚至還要面對突然間蜂擁而至的三姑六婆們的苦口婆心。
她也不願和母親吵得面紅耳赤，把原本平平和和的家庭，攪和得相顧無言或是硝煙瀰漫。
家庭有時候確實是一副阻礙前進腳步的枷鎖，可生而爲人，孫凝自覺自己不得不揹負這枷鎖而行。
悵然一笑，孫凝對杜毅說道：“我現在可沒有去公司工作的想法，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好，你要是有想要換一換工作環境的想法，隨時可以找我，我隨時歡迎。”婺市一中不是那麼好進的，即便是全國排名靠前的幾所師範大學出身的學生。想進婺市一中，也不容易，要孫凝放棄現在穩妥的教師飯碗。並不現實，杜毅本就沒抱什麼希望。
自身有底子，說話就是有底氣，孫凝很是羨慕杜毅小小年紀就能有自己的一番事業，能讓父母圍繞着他轉，而不是他繞着父母轉。
忽的想起杜毅近來在學校裡動靜也不小，孫凝道：“最近曹劍一直在和校領導們討論辦助學獎金的事。聽說是你提的議，可我看你好像一點都不上心。也沒怎麼參與嘛。”
上星期，學生會就公益活動討論了好幾天，也沒得出個之所以然來。
思來想去沒什麼好方案，曹劍決定聽杜毅說的。辦助學獎金，只是這一計劃，一開始並沒有能夠順利得到校領導們的通過。
助學獎金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太大，從籌資、監管到運營都存在難點，一環套一環，校領導們擔心折騰半天，結果弄一個徒勞無功的爛攤子，搞不好還會引發一系列問題。
響應上頭的號召，不能只做形式。但校領導們更在意的還是求穩，這麼個頗有難度的方案，不被認同也正常。
可曹劍是那種起了心思。就很難放下的人。
這些天，他和學生會主席團以及辦公室的幾位成員，分秒必爭地討論出了一個還算完善的助學獎金方案，並拿着這方案，努力試圖說服校領導，倒是有不少校領導被說服了。校長也同意放行助學獎金提案。
但曹劍和校領導們一起就助學獎金這事細入深化討論後，又產生了不少新的爭論點。
其中。助學獎金成立後，歸誰監管，是最大的爭論焦點。
曹劍的主張是，學生會必須對助學獎金擁有全面的財務監督和審覈權，因爲學生會是助學獎金的發起人也是籌資者。
而校領導們覺得，讓學生監管財務費心費力，會耽誤過多的學習時間，也難以保證誠信可靠。
經過一番激烈爭論，最終的妥協結果是，校領導和學生會一起組建一個監管小組。
不過，對於這樣一個提議，曹劍心存疑慮。
可不是所有學生會的人都能像他這樣強勢，曹劍很擔心，他畢業離開後，萬一校領導們用強權壓制或是架空了學生們的監管權利，滋生出獎學金私用、挪用甚至貪污等問題，那他建立助學獎金的初心，以及那些爲助學獎金捐款的行善者們的好意，都會受到損害。
爲此，曹劍想着要引入第三監管方。
這個監管方，在曹劍設想中，最好是他們這批提議發起助學獎金的主席團和辦公室成員，也可以是具有一定威望的社會羣衆。
但這個想法，一直得不到校領導們的認同，就連曹劍自身都覺得這個想法不太靠譜。
拿社會羣衆來說，且不說操作難度很大，所謂權威怎麼衡量，“權威們”願不願意能不能夠有始有終的長期監管，也是個大問題。
而畢業生要參與到助學獎金監管中，也很容易流於形式。畢竟曹劍自己都是個一心想着要去國外求學的人，出了國，再想着國內，到時候還有沒有這份心，誰也不得而知。
拋開監管，助學獎金的來源也是個問題。
目前的兩個籌資方案，一個是大衆捐助，一個是企業募資。
前者，就算能積少成多，也很難募集起一步足夠形成氣候的資金，更難以維持年復一年的需要；後者，曹劍這種身家背景都不錯的人，當然是能籌集到一筆數額不少的資金，可那遠遠不夠支撐起一個助學獎金，而要學生們去向企業拉捐款，難度很大，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乎。
即便是兩者結合，最終籌集起來的資金，夠不夠維持一個長期獎學金運轉，也是很玄乎的事。
助學獎金一事，可以說是困難重重，大家越討論越沒信心，連起初最先支持創辦助學獎金的幾個校領導，都逐漸產生了退縮之意，目前這計劃隨時可能破產。
杜毅這個助學獎金真正的倡議者，其實從一開始就不看好助學獎金這事，但不積極參與，倒不是他對助學獎金缺乏信心，而是他還沒有資格做這事的主導人物，曹劍纔是。
身爲學生會主席，曹劍是真正有權利也有地位，能和校領導們據理力爭的人。
校領導們一般情況下，也只召見曹劍，還輪不到他這個剛讀高一的小小辦公室成員指手畫腳。
況且，這可能是曹劍在校期間，能做的最後一件“大事”。曹劍一心想憑藉一己之力把這事辦妥了，偶爾找他討論，鑑於現實確實有很多不盡人意之處，他也給不了什麼建設性的意見，曹劍自然不再怎麼找他商討。
在杜毅看來，曹劍有點過於完美主義化，以至於過度糾結於隱患和風險，如果一直秉持這樣的心態，別說助學獎金，很多事都辦不下來，最終只會由於考慮太多而不了了之。
有問題可以先起步，然後逐步完善，辦不了長期，就先辦個短期的試試水，畢竟只要是人蔘與的事，涉及到人心，這世上就不存在一竿子可以完美消除任何弊端的解決方案。
不過，打一開始就把目標設定的太高，曹劍聽不進他的這個意見，堅持認爲，必須先把能夠預見的問題妥善處理好，才能動手執行，杜毅也就沒了轍。
當然，杜毅還是很關心這助學獎金能不能辦下來的。聽孫凝提起這事，他不禁有些無奈：“凡事不能看表面，這是老師你自己在課堂上說的吧。既然是我的提議，我當然關心。不過，關心就能解決問題的話，世界早就和平了。這不是曹劍和校領導們僵持不下，不敢做沒把握的事嗎，我的意見可沒什麼用。”
鄧菲晗聽了杜毅這話，感覺杜毅有點在拐着彎數落她。
什麼叫凡事不能看表面，意思是諷刺她沒有眼力勁咯，再加上前面杜毅說要給孫凝開雙倍工資，也有點向她示威的意思，鄧菲晗心生幾分不悅。
“喲，你還挺委屈的，那你說說，你倒是有什麼有把握的好辦法。”孫凝則是感覺杜毅挺不爽自己在這事上沒多少話語權。
想想也是，杜毅在學校裡表現得再好，終究是高一新生，也不是學生會的實權幹部。換做其他人，只有旁聽的份，杜毅好歹算是參與到了其中，也起到了不少作用。
杜毅扯了扯嘴：“我能有什麼好辦法，可行方案大家都已經討論過了，現在這情況就是越討論越不可行。昨天晚上，曹劍已經在讓大家討論其它方案，我感覺這事算是破產了吧。”
孫凝對助學獎金一事，也就是有所耳聞，實際上並不是很瞭解這事到底是怎麼個狀況。
聽杜毅的語氣似乎是不太希望助學獎金這方案被否決，自身也感覺助學獎金挺好的，孫凝想了想道：“我對這事其實瞭解得不多，等會我找人去問問，回頭再和你說吧。”
如今助學獎金是什麼情況，杜毅心中多多少少有數。
說白了就是曹劍太龜毛，而校領導們主觀上對助學獎金這事並不持樂觀態度，以至於誰都只想看結果，沒有人願意站出來扯大旗。
真要有人敢大刀金馬地站出來主持一下，哪用糾結到現在。
在杜毅看來，要不是提案的是曹劍，換成其他人，這提案估計早就被一巴掌拍死了。
當然了，這種局面的出現，也怪不得誰。人嘛，都有謹慎保守心理。連他這個倡議者，都沒有勢在必行的信念，其他人更加。
並不覺得孫凝能起到什麼作用，杜毅道：“沒必要了，這事就讓領導們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