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濛朧,陳靖元已經率着李土娃的山地營兩千弟兄親赴野狼谷。
同一時間,金和尚率着親衛營的三百來人也輕裝上陣,悄聲出城,如烈風下之勁草,疾疾趕往深山老林中的那座百年古剎——東渡寺。
東渡寺內僧侶大和尚們平日裡歇息的後院被一羣凶神惡煞的佩刀漢子把守得裡三層外三層,警戒異常。
這羣佩刀漢子都有差不多模樣的衣着打扮,清一色的家丁僕役小廝打扮,約莫近兩百人左右的狗奴才。
基本來自端王府、陳宜中府,還有林鎮南府上。
東渡寺後院足有五十來間房子,分東西兩側排開,西側近三十間房子中囚禁的是東渡寺的全部僧侶,上至主持方丈小葉大師,下至寺廟門口知客僧,近六十來人。
而東側的二十間廂房就有意思,除了十幾間是歸這幫負責戒嚴把守的佩刀家丁輪班歇息之外,還剩三間廂房扣押的是十幾名陳系官員的家眷子女。
而剛升六品掌事監丞就被擄走的倒黴蛋王弘,就和平章政事郭敬儀的千金郭瑾璇關押在一個屋內。
一向紗巾遮臉的郭瑾璇此時已經露出一張精緻無暇,如空谷幽蘭般輕靈的面龐,看得一旁的王弘雙眼直直髮愣,嘴角涎着絲絲津液,一臉賤相。
儘管跟這樣一臉賤相的人關押在一個屋內,郭瑾璇心中卻是並無擔憂,繼續神色清淡的望着窗外,細細沉思着...
因爲王弘這個遠近聞名的敗家子此時享受的待遇與她有着天淵之別。
她可以隨意在屋內走動,但是王弘不行,這小子被拇指粗的繩索捆得嚴嚴實實,綁在一根柱子上,半分動彈不得,根本不讓他有作惡的機會。
王弘雙手無法動彈,唯有側頭將滿嘴哈喇子蹭到肩膀上,然後對着郭瑾璇搭訕道:“郭家妹子,咱們也是有緣哈,竟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難不成是我王弘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郭瑾璇沒有搭理王弘的說話,依舊故我的望着窗外。
王弘嘿嘿乾笑兩聲,繼續道:“郭家妹子,小兄我如今被封爲六品掌事監丞,掌管着京都講武堂好幾百學員的衣食住行,也算前途似錦。要不,等咱們脫困之日,我讓我爹爹到你府上提個親,如何?“
...
依舊沉默...
“我跟你說,郭家妹子,你還真別看不起哥哥我,試問怎個京都城的官宦子弟,何人敢與我王弘相比肩?那幫紈絝子弟,在哥哥面前就是一羣只會吃喝玩樂的渣渣。哥哥絕對是所有京城大家閨秀的良配哩。”
...
郭瑾璇還是仰望窗外,一言不發,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彷彿石雕一般僵化在那兒。
突兀,郭瑾璇輕嘆一聲,柔和的聲音緩緩傳來:“王弘,比之燕國公,你又如何?”
燕國公?
不就是自家大都督嗎?
王弘頓時張大了嘴巴,喉嚨卡在那兒久久說不出話來,妹子說話就是霸道,不說則已,一說起
話來就是毫不留情面的踩人臉面。
讓自己和大都督相比,那不是自討沒趣嗎?
王弘憋了老半天這才吭聲道:“王弘又豈敢與大都督相比,螢火豈敢與皓月爭光?呃...郭家妹子心中愛慕的是我家大都督?”
這話一出,郭瑾璇頓時露出大家閨秀的矜持,緩緩低下腦袋撥弄着捶在肩膀上的秀髮,沒有正面回答王弘的問題。
見着郭瑾璇沒有回答自己,王弘再次尷尬地笑笑,自嘲道:“也是哈,愛慕有甚用?現在咱們被困於此,生死都被外面那羣王八蛋操控着,還談什麼愛慕不愛慕的。唉,這次小哥是栽了,還沒過幾天六品大官的癮就被強擄至此,唉,罷了,罷了。真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啊!”
郭瑾璇繼續撥弄着自己垂肩秀髮,用蚊聲般的語調喃喃自語道:“不,我相信他定能救我脫困。”
唸叨完之後,再次擡頭仰望窗外的天空,眼神中迸發出的神采充滿了別樣的生機。
王弘見着對方嘴動,卻聽不見說了什麼,連連追問道:“郭家妹子,你說什麼我沒聽見。”
...
“郭家妹子,你是不是整日都擺出這麼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容啊?”
...
“郭家妹子,你倒是跟哥哥聊會天啊,要不你過來給哥哥鬆鬆綁?這幫王八蛋綁得太紮實了,勒得哥哥都快喘不過氣來。”
...
郭瑾璇再次陷入了寂靜中,彷彿整個屋中只有自己沒有旁人。
“喂,喂,郭家妹子...”
突兀,屋外傳來看守廂房的一個家丁的一記暴喝:“裡面吵什麼吵?給老子安靜了,再嗚嗚喳喳聒噪,小心爺爺們縫了你的爛嘴。”
王弘這廝倒也硬氣,還嘴就是破罵:“去你孃的,有種就殺了小爺。困了小爺這麼久,還不如殺了小爺來得爽快。”
家丁也被罵惱了,但是卻沒有破門而入,繼續在屋外喝道:“你以爲老子不敢殺你嗎?要不是我家主子交代,早就要了你這爛貨的狗命。”
“來啊,來啊,你倒是來啊,不來你是我孫子。”
王弘繼續叫嚷着,挑釁着看守家丁的心理底線。
想想也是,被困了這麼多天,而且還是綁得跟頭豬一樣半分不能動彈,不瘋纔怪。他也只能鬥鬥嘴,給自己找找樂子。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王弘好像聽到了步履整齊的踩踏之聲,足足數百近千的腳步跑到之聲,心中一訝。
而郭瑾璇也好似聽到這個聲音,眼神中的神采更加出彩,暗喜道:“我就知道以他的本事肯定能夠查出綁匪的藏身之處。”
不一會兒,百年古剎打破了寂靜,從山門到外院,再到大殿漸漸響起喊打喊殺之聲,殺聲中夾雜着兵戈交擊的碰撞之聲,而且愈演愈烈,愈發逼近東渡寺的後院...
王弘哈哈狂笑,對着郭瑾璇喊道:“這回有救了,有救了。”
喊完之後不斷掙扎着身上的縛聲衝門外叫道:“是軍中的弟兄們,王弘在此,王弘在此啊!”
砰...
房門被一具屍體倒飛撞開,衝進了幾名漢子,看着這個軍中打扮,再加上脖頸上的那條紅巾,眼尖的王弘早已發現來人正是大都督麾下的親衛營。
親衛營在,金和尚肯定離此不遠。
果不其然,金和尚頂着大禿瓢踩踏着家丁的屍體走了進來,對着屋內環顧一眼,衝郭瑾璇問道:“你是郭大人家的千金?”
郭瑾璇輕輕點頭唔了一聲,然後看着門口像是找尋着什麼人。
金和尚道:“奉我家都督之命,前來救郭小姐與諸位大人的家眷子女脫困,寺廟之外早已備好了轎子,請郭小姐下山吧。”
郭瑾璇一怔,還準備了轎子,難得他還能這麼心細,知道山路下山不好走。
隨即張口問道:“敢問這位將軍,陳大都督人呢?小女子想親自答謝一番。”
因爲找了半天,她始終沒發現陳靖元的蹤影。
金和尚咧嘴一笑,心思,郭大儒家的千金就是有教養,如此有禮儀,嘖嘖,人長得也跟天仙似的美,真美。
繼而再次抱拳道:“我家大都督另有公務纏身,並未進山攻寺。還請小姐出寺,準備下山吧。”
郭瑾璇聽罷,心中微微失落,然後對金和尚和幾位親衛營士卒欠了下身子道了個萬福,說道:“多謝各位的搭救之恩,小女子先行出寺了。”
隨後,輕移碎步緩緩走出廂房,衝着山門漸漸離去。
金和尚見狀,對着衆親衛大手一揮,喊道:“走!”
剛擡腳要走,綁在柱子上的王弘扯着嗓門喊罵道:“金和尚,你他孃的不厚道,趕緊就兄弟一把。”
金和尚鄙夷地轉頭看了一眼王弘,說道:“丟人現眼的玩意,還被人擒了捆成大糉子,活該!”
這下王弘可不服了,他給誰丟人現眼?他一直都和守門的家丁鬥嘴發狠,不能說堅貞不屈,但也沒有說過一句求饒的話,算是沒有碎了節操吧?
如今金和尚就給他這麼一個待遇?
於是再次喊道:“金和尚,咱們好歹在大都督帳下共過事,你不能這麼對我,趕緊叫你的人替我鬆綁。回城之後,我請你喝酒吃肉玩女人,怎麼樣?”
一聽到女人二字,金和尚樂了,伸出兩個手指比劃道:“要這個數。”
王弘爽快地點頭稱好。
金和尚對着身邊親衛吩咐道:“放了這個混球。”
兩名親衛隨即上前將王弘解了繩索,將他攙扶了過來,這小子被捆了這麼多天,血脈不通渾身僵硬,自己走道那是千難萬難了。
轟...轟轟...
猛地,遠處隱隱傳來開山裂石的爆炸之聲,在軍中廝混過的王弘猛地一驚,怔道:“這是咱們軍中鐵輪火炮的聲音?”
金和尚也轉頭望向東邊,咂嘴道:“是極,是大都督在野狼谷已經和綁匪交上火了。”
而此時已經走出東渡寺山門坐進轎子的郭瑾璇也被炮聲驚起,緩緩掀開轎子小窗的布簾探頭望向聲音來源處,心思道,難道是他和那股子綁匪打殺上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