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欲轉身的陳靖元被楊太后喚住了腳步,神情輕鬆地問道:“太后請問,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楊太后盈盈起身之後把玩着左手腕的翡翠鐲子,眯着的眼睛突然一笑成了月牙狀,好似打趣一般問道:“今日會晤,如果沒有文丞相一事,而且哀家在條款上寸步不讓,統統拒絕燕國公的要求。後續,你將會如何?”
陳靖元一愣,這都完事了還整這些沒有用的做什麼?難道是認爲與自己妥協成了輸方,這女人心裡不平衡?戚,那她也太好勝了吧?
見着陳靖元不回答,楊太后繼續逼問道:“燕國公會如何?閉門不出,兩耳不聞窗外事,任憑朝廷是死是活?還是說,起兵造反,取趙氏而代之?”
楊太后將取而代之四個字念得分外咬牙切齒和寒冷。
陳靖元聽罷,連搖數次頭,篤定地說道:“太后無需再加試探,臣壓根兒就沒往這方面想過。就連太后如若不答應臣的要求,後續臣該怎麼應對,都沒有在腦子裡過過一次。”
什麼都沒有想過就來和自己單刀赴會?
楊太后有些看不懂此人了,張世傑不是說過陳家賊廝素喜未雨綢繆和走一步看十步嗎?
隨即不解地問道:“爲什麼?這不像燕國公的行事風格啊!”
陳靖元看着對面這個妖嬈女人突然像個求索好學的乖乖仔,不由樂道:“理由很簡單,因爲臣除了未雨綢繆外還有一個優點,那便是自信,超級自信。臣自打決心進宮赴會,就自信太后會與臣進行一番退讓與妥協。不然,臣也不會將那五條要求提得如此苛刻。至於爲什麼要一開始就將要求提得如此苛刻,是因爲我漫天要了價,才能讓太后心裡有個落差,好讓您在還價的時候儘量能讓我爲主導。最後,一一答應臣退讓後的價碼。”
什麼?
楊太后頓時有種被愚弄和戲耍的感覺。
一直以來都是她跟玩木偶似的牽扯擺弄着別人,而且最讓她引以爲傲的就是自己的智慧,如今竟然被陳靖元耍在鼓掌之中。這一下子的心裡落差頓時讓楊太后胸口起伏,悶氣團繞在心間。
陳靖元看着楊太后這狀況,心道,可別岔過氣去啊,否則我可就百嘴莫辯了。
於是寬慰對方道:“太后莫要如此,其實我是有備而來,您呢是心裡焦急,所以被我所製造的假象所迷惑掉而放鬆了戒備和降低了分析。而且臣說過,談判桌上就等於另外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在戰場上,臣永遠都是以百倍的心思來對付。有心算無心,所以您輸掉是很正常的。可不要因此自暴自棄,自慚形愧...”
“滾!”
楊太后臉色難看的瞪着陳靖元,久久吐出一個字兒來。
陳靖元乾笑兩聲,繼續賣乖道:“太后真不比如此,等着清平公主嫁進陳家,咱們都是一家人了,不是?一家人輸輸贏贏又不是什麼抹不開面兒的事,是吧?而且,張世傑大人之前跟您說過臣素喜未雨綢繆,可能他忘了漏說一句,那就是一切盡在臣的掌握中。所以...”
咣噹!
楊太后抄起石桌上一個上好鈞瓷噼裡啪啦就衝陳靖元砸過來,這廝一個閃躲,正好砸到右腳邊兒上,碎了一地。
緊接着,又是一陣乒乒乓乓的摔砸之聲,一桌子的鈞瓷茶皿全被楊太后掃到了地方。
隨後,楊太后雙手撐在石桌上,就跟大清早被人扔了一泡屎尿一樣,臉色發紫嘴脣發抖地望向陳靖元,再次艱難地吐出三個字:“滾滾滾!”
這次太后娘娘是真動了心火了。
陳靖元猛地縮了一下脖子,對着楊太后告罪道:“臣不該惹太后生氣,臣告退。”
說完,蹭蹭蹭沒幾步就落荒而逃地竄出了農家小院。
楊太后看着漸漸迷失在小林中的陳某人背影,恨道:“你惹哀家生的閒氣還少嗎?等着吧,等着文天祥回來襄助,看哀家怎麼整治你這個目無君上的賊廝。”
唸叨完這句話之後,楊太后平復心情突然雙手擊掌好幾下,發出“啪啪啪”的響動。
然後轉頭對着木樓後面的那塊大岩石高喊道:“都給哀家出來吧。”
話語一落,只見大岩石後面的花草灌木紛紛在蠕動,猛然間冒出幾十上百近千的黑衣短打漢子,撲騰撲騰衝着木樓這邊奔竄了過來。
奔竄到了木樓之外,近千黑衣漢子陸續跪地山呼參見太后娘娘。
而千人中走出一名中年漢子徐徐走進小院,對着楊太后再次跪拜道:“大內帶刀侍衛統領屠清泉參見太后娘娘。”
原來這幫人就是傳說中唯一能在大內奉旨帶刀,帶雞雞行走的大內侍衛。比勞什子御林軍還要來得神秘。
楊太后擺手示意屠清泉起身,問道:“屠統領,從臨安南逃你們就一直隨駕護衛哀家,是哀家唯一信得過的一支人馬。”
屠清泉抱拳道:“謝太后信任,大內侍衛一千弟兄誓死效忠太后。”
楊太后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因爲這支大內侍衛是她從臨安帶出來,唯一沒有接觸宮外官員的軍事力量,信任度上絕對可以百分百信任。
她看着屠清泉,比劃着他們剛纔藏身的位置和現在農家小院的距離問道:“如果剛纔哀家下令讓你們擊殺燕國公,你們有幾成把握能辦到?”
屠清泉沒有一絲遲疑地說道:“因爲太后和燕國公離得太近,如果冒然擊殺,雖然有九成把握,但是可能會讓燕國公狗急跳牆,連累到太后娘娘。”
楊太后遲疑了一下,繼續問道:“如果等到燕國公走出小院,走進那片小樹林你們再突然出動擊殺他呢?”
屠清泉搖搖頭,說道:“距離太遠了,以軍中對燕國公武力的傳聞,最多隻有三成機會,七成機會能讓他逃脫。”
嘶...
七成機會逃脫?
楊太后想想都後怕,如果被他脫逃掉那真是逼他興兵造反了,到時候大宋朝廷趙氏江山真到了改朝換代的地步了。
同時慶幸自己沒有被這賊廝氣昏了頭,辦了傻事。
問完之後,楊太后輕聲
告誡道:“此事到此爲止,不許泄漏一絲出去。不然,哀家和官家將會遭受滅頂之災。吩咐下去,此事衆人都給我強行忘掉。”
屠清泉立身挺胸應了一聲是。
楊太后揮揮手,有點乏累地說道:“好了,都隨哀家回去吧。”
說完之後,楊太后自顧擡腳出了農家小院,衝婉儀殿方向緩緩步行而去。
不一會兒,待楊太后回到婉儀殿之時,陳靖元也出了麗陽門,與翹首以待踮着腳尖望向麗陽門內的金和尚打了一個正着。
一見陳靖元出來,金和尚立即圍了上去,大呼:“都督,您可算回來。等死和尚我了,咋樣?太后他沒對您怎麼樣嗎?”
陳靖元一見金和尚這麼婆婆媽媽的神情,不由好笑,這廝也是難得正經一回啊。
隨即笑道:“沒事沒事,我好着呢。走吧,咱們回府去。”
金和尚喏了一聲,將陳靖元扶上馬車,說道:“您今天可是頭一遭沒有騎馬,而是坐馬車。都督坐穩了,和尚我可要趕車了。”
陳靖元進了馬車之後也被早上與楊太后的這番鬥智鬥勇折騰累了,緩緩靠在馬車內,喊道:“本都督先眯一會兒,到家了叫一下我。”
金和尚應了一聲是,便啪的一聲揚起馬鞭喝道:“駕...聿...”
馬車當先,後頭跟着近百策馬親衛徐徐跟在後頭,聲勢浩大地朝着燕國公府趕去。
陳靖元一上馬車,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被馬車劇烈一停幾乎給震醒了。
緩緩睜開睡眼惺忪的雙眸,迷迷噔噔間聽見嘈雜的罵罵咧咧之聲和奚落聲傳進耳中。
“喲,王弘,小半年不見你小子長本事了,竟然敢說不屑跟本郡王爲伍。”
“戚,不過是燕國公帳下一條狗罷了,王弘,你還真以爲自己是顆蔥啊?”
“就是,就是,好好的文人學子不當,非要去那粗鄙的軍營辦事,我看你爹那個吏部尚書是白當了。”
“諸位,諸位,你們是不知曉啊,王弘那位公主嫂子如今可又要嫁入陳家了,嘿嘿,這一拐彎一抹角,王弘就跟陳靖元攀上親了。前途大好啊!”
陳靖元聽着這衆人犀利言語圍攻的對象竟然是自己帳中那個錄事參軍,王澤恩之子王弘。
這京都城誰不知王弘的背景,什麼人還敢給這麼擠兌他?
陳靖元不由納悶了起來,只聽王弘怒道:“你們這些只會掉書袋的酸丁,還有隻會混吃等死的敗類,你們可知道前線戰場之慘烈。你們看不起軍伍中人,你們可別忘了,你們腳下所在的京都城也是我們大都督率兵打下來的。你們算什麼東西?給野狗扔個包子還能衝老子搖幾下尾巴,你們呢?不僅不要臉,就連野狗都不如。”
陳靖元聽着王弘這粗鄙的喊罵,心道,這小子有種。
隨即在車內大喊一聲替王弘助威道:“罵得好,罵死這幫狗孃養的渣貨,王弘,繼續罵,誰敢不服本都督就打得他服爲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