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太后輕啓朱脣,娓娓道出了她心目中皇后的人選。
正是新竹知府,琉球大儒郭敬儀之女郭瑾璇。
郭敬儀是什麼人?衆所周知,他是陳系之人,陳靖元麾下文臣第一人。
如今楊太后親點鴛鴦譜,竟然要選郭瑾璇爲後,更是欽點郭敬儀爲平章政事人選。
而且還要燕國公陳靖元一同前往新竹府提親。
這算哪檔子事兒?
這不是明擺着挖他陳系的牆角,然後重新扶持出一方皇親國戚的勢力來嗎?
看着楊太后在金鑾之上大揮鋤頭,陳靖元心中一陣憤怒,敢情之前的大肆封賞和格外恩寵都是爲了現在的鋪墊呀。好你個楊太后,真是心機深似海,如果將你看成一介弱質女流,那真是被你吃的連骨頭都不剩了。
陳靖元懂楊太后的用意,在場幾方大佬又怎會看不清?
陳吊眼和李倫彼此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擔憂。
張世傑、蘇郭義等人和清流系的骨幹們個個凝神靜氣,微閉着雙目一副優哉遊哉地神情魂遊天外,他們可不願意攙和這事兒,免不得又是一番頭破血流。
至於國舅系的陳宜中等人則是興奮到了極點,心中大呼,太后鋤頭揮得好,一鋤頭下去就直接挖斷了陳系的文官班底。正坐等時機,隨時出來遙相呼應楊太后的這番壯舉。
陳靖元炯炯有神的雙眸直視着金鑾上的楊太后,虎目中若隱若現的火光,彷彿要將楊太后身上的絳紫鳳袍燃燒殆盡,將她滑膩無暇酮體盡露無遺一般。
同時心中也思量着,郭敬儀之女不能嫁給小皇帝,琉球郭氏也不能和皇家結爲姻親,這不僅關乎到陳系的穩定,還關乎到陳系的面子。
先不說郭敬儀以及琉球郭氏在琉球的聲望,在士林中的名望,就說郭敬儀在陳系的地位,那是隨時都能接替李倫、陳吊眼,王澤恩等人直接入主中樞的人物,你楊太后隨便一折騰,就讓陳家折了這麼一員大將,這是在打誰的臉?
此時的朝堂陷入了一股詭異安靜的氣氛,連根繡花針掉地上都能聽得清楚。
楊太后看着殿下衆人的神情面如沉水,眉頭微蹙,右手自顧把玩着左手上的剔透翡翠玉鐲,沉聲問道:“怎麼?對官家選後大婚之事燕國公有異議不成?”
話中所蘊的不悅之意和磅礴不滿,不言而喻。
廢話,他陳家不是城西大街的桂花樓,他陳某人也是桂花樓裡的粉頭老鴇子,誰想玩弄就上來捏一下摸一把幹一番。
您楊太后這麼明目張膽的挖牆角,我如果還感激涕零的拜謝,那真是腦袋被驢踢昏了。
隨即,陳某人深吸一口氣氣拱手笑道:“皇帝大婚,官家立後,這是舉國歡慶之大事,臣怎麼會有異議?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楊太后一手拍在鳳椅扶手出言斷喝,心中也是氣急,難道哀家替官家選個皇后還要你臣子的指手畫腳和首肯嗎?
這是,一直醞釀許久的陳宜中見着機會已到,該是他這個百官一哥出來亮亮相的時候了。
隨即一蹦達,出班怒指陳靖元道:“大膽,身爲臣子理應爲君上分憂解愁,燕國公好大的威風,竟敢質疑太后娘娘的決定,難道燕國公自認比太后,比官家還要來得英明不成?”
都說土狗咬人疼,這老土狗咬起人來更是疼及筋骨。
陳宜中這番話端的是歹毒無比,前後都堵了陳靖元的後路,你如果再有異議,就是自認比官家和太后還要英明睿智,這與忤逆有何區別?
緊接着,刑部尚書林鎮南,國舅黨頭號馬仔翟國秀紛紛出班附和着陳宜中來指責陳靖元。
坐山觀虎鬥的清流系們紛紛暗暗搖頭,好了,今天的朝議又消停不了了,估計回家午膳的時
間又要被這幫王八蛋給延誤了。
作爲父親的陳吊眼則是暗暗揪心,楊太后和陳宜中擺的就是一棋死局,任你怎麼解都無法解開,已經做好了壯士斷腕的決心,隨時將郭敬儀割捨出陳系。
陳靖元沒有理會林鎮南,翟國秀這些跳樑小醜,而是用戲謔的眼神看着陳宜中,說道:“在下想打個比喻,如果有得罪丞相的地方還請見諒。比方說,丞相之子陳啓軒與翟侍郎之女有了婚約,但是國舅爺非要橫插一槓,要納了了翟侍郎之女爲妾,請問丞相大人和翟侍郎大人如何自處?”
一看陳靖元那副信心百倍的樣子,陳吊眼知道自己這個混球又開始出歪招了。
此話一出,陳宜中啞然不知如何迴應,不明白陳靖元怎會突然岔開了話題,說到別的地方,隨即正色喝道:“請燕國公莫要胡謅,這莫須有之事做不得比喻。”
而有不少好事者則私底下紛紛議論:
“翟侍郎之妹不是已經嫁入了國舅府了嗎?怎的連女兒都要嫁進去?這姑姑與侄女嫁一夫,這也忒無恥不要臉了吧?”
“嘿嘿,我想啊,這陳丞相肯定是惱羞成怒,煮熟的鴨子飛了唄,不過這翟侍郎可就是開心了,說不定又能連升幾品了吧?”
“哈哈,這話地道,翟侍郎不就送了親妹子纔有了今天嗎?”
“不過丞相大人惱怒歸惱怒,他肯定敢怒不敢言,人家是國舅,皇親哩。”
翟國秀和楊廷玉,陳啓軒,還有那個到底存不存在的翟家之女,一律全部躺着中槍。
陳宜中和翟國秀兩人聽着朝堂上的嘈雜議論和人身攻擊,心中那個憋屈啊,隨即前後跪倒在地哭訴道:“太后啊,這子虛烏有之事,燕國公是信口雌黃啊,求太后作主,懲戒燕國公一番。”
翟國秀也是嗚嗚喊冤:“臣靠的是真才實學才得以晉升,說臣送親妹換烏紗純屬污衊啊,太后,太后,你可要爲臣作主啊。”
陳靖元聽着朝堂上的議論,這八卦的力量無處不在啊。
鄙視地看着下跪陳、翟二人,笑道:“本國公說了,只不過是一個比喻而已,丞相大人和侍郎大人着相了。”
楊太后好像從陳靖元的比喻中聽出了一絲端倪,問道:“燕國公的意思是這郭家之女郭瑾璇與...”
陳靖元傲然挺立大言不慚地說道:“沒錯,臣與瑾璇妹子情投意合,兩家早已有了婚約。臣長年征戰在外,因此婚約之事才一直這麼拖着,如果太后與官家非要招瑾璇妹子入宮,立他爲後,臣只有...”
“你待怎樣?”
楊太后臉色一沉鳳袖一甩,威儀頓時綻放地直視着殿下之陳靖元。
清流系和陳系中人紛紛都捏着一把汗,暗暗叫道,燕國公莫要衝動啊!
陳宜中等人則是心中搖旗吶喊地狂呼,你倒是反啊,反啊。你若敢反,三萬御林軍拱衛皇城,非讓你橫死麗陽門內。
然而,
陳靖元沒有如衆人所想那般衝冠一怒爲紅顏,而是指着殿內龍柱,正義凜然地悲慼道:“官家是君,我乃臣子,君臣大綱豈能悖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這奪妻之辱豈能甘休?臣也無顏活在這世上了,前有左光斗以死明志,今日,臣也要學上一番。”
說着作勢就要撞柱以死明志。
騰地,陳吊眼非常配合而且恰到好處地衝上前來一把抱住陳靖元,怒道:“混球,雙親還在你竟然要尋短見,你的孝道去哪裡了?難不成讓我白髮人送你黑髮人不成?讓我陳家絕後不成?”
一對無恥的父子啊,李倫和王澤恩對視了一眼,陳靖元的話到底真假,他倆難道會不清楚嗎?唉,這爺倆已經無恥厚顏到了一個令人膜拜的境界了。
朝中衆臣,就連陳宜中等人傻住了,都在暗暗琢磨,難道
真有此事?
楊太后何等聰慧之人,怎會看不清這父子倆的一唱一和,這一局,她輸了。
如果一意孤行強招郭瑾璇入宮,那她不就陷小皇帝於不義之地了嗎?
就像陳靖元說的,他和郭瑾璇情投意合,兩家早有婚姻。倘若郭瑾璇被強招入宮立了後,那就是強取豪奪臣下之妻,這是一代昏君殷商紂王的行徑;如果陳靖元蒙羞尋死,陳吊眼白髮人送黑髮人,讓陳家絕了後,那小皇帝揹負的淫道昏君之名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楊太后雖然心中已絕了挖牆腳的心思,但是嘴中還是不認輸,問道:“燕國公不是娶了李尚書家的千金了嗎?”
陳靖元知道太后是想找回點面子,隨即態度恭敬地說道:“三妻四妾實屬平常,沅芷乃正妻,而瑾璇妹子則爲平妻,真是有勞太后掛念了。”
這越說越像真真的,連陳靖元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急智。
”咳咳...“信以爲真的李倫一陣咳嗽,莫非自己那個屁事不懂的女兒真的又要來強敵了不成?
陳靖元和陳吊眼父子連忙衝他打眼色,意在告訴他此乃權宜之計,老李頭這才止住了咳嗽。
無計可施,楊太后唯有放棄了挖牆腳的念頭,擺擺手道:“既然郭家與陳家有了婚約,那倒是哀家沒有詳查,爲君者怎可爲一己之私而奪臣下之妻?燕國公無需蒙羞尋死,這郭家之事就此告一段落。”
隨即又對內侍李敬忠吩咐道:“回去後懲戒陳內侍一番,就掌嘴五十下吧。讓他下次把眼睛放亮點,這郭家與陳家有了婚約之事也不去調查清楚,以後少出這種餿主意。”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陳宜中眉毛聳動一下,大兒這次要遭罪了。
而陳靖元心中則痛罵,又是那個閹貨在興風作浪,早知當初就不能留他,幹!
眼瞅着要退朝,作爲最後發言總結的右丞相陳宜中出班提醒楊太后道:“太后,那官家立後的人選,還有平章政事的人選是暫時擱置呢,還是...”
楊太后一愣,全讓陳家父子把自己的計劃打亂了,心中憋氣不打一處來。
隨即起身一甩鳳袖,不假思索地做出決斷道:“楊國舅在家中反省的時間也夠久了,就讓他出任平章政事一職吧。”
殿下頓起軒然大波,怎麼?國舅又要復出了?真是禍害遺千年啊!唯獨陳宜中等人心中竊喜,太后又要開始大力扶持我們國舅一系了嗎?好事,好事啊。
未等清流系起身上言勸諫,楊太后繼續道:“至於皇后的人選,燕國公不是說翟侍郎家有一女嗎?那就勞煩翟侍郎得空帶女兒進宮讓哀家瞅瞅吧,可好?”
怎麼不好?翟國秀屁股一撅,跪倒在地山呼:“太后隆恩,太后隆恩。”
這一不留神,他翟國秀也成了皇親國戚了,如果家中那小女真被立後,他頓時立馬水漲船高,榮升國丈之位,到時候你楊廷玉這個國舅爺算個鳥?國丈比你國舅,差什麼了?
跪謝完之後,發自真心地衝着陳靖元盎然一笑,感激之情不言而喻,看得陳靖元心中頓時一陣惱恨,孃的,竟然成全了這個王八蛋。
剛想上前勸諫,卻被父親陳吊眼拉住,低聲喝道:“見好就收吧,混球,你今天還想鬧多大動靜?”
無奈之下,只好偃旗息鼓,就此作罷。
楊太后的臨時決斷,讓清流系等人也是心中泛起了愁滋味,這國舅又要上臺,翟國秀之女可能又要被立後,多事之秋即將來臨。
整整一個早上的朝會到此告歇,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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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