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近金秋,琉球多風,到了這一季更是秋風瑟瑟,涼意刺骨。
年已六旬的劉喜傴僂着孱弱的身板一動不動地跪在院中,衣裳單薄地任憑秋風肆虐,雙眼緊閉不時發出潸然哀嘆。
旁邊的劉之軒也直挺挺地跪着,跟前立着一把手掌寬的精鍛鍘刀,泛着一絲冷光,而劉之軒的臉上卻一掃昔日的惶恐,一副解脫的樣子,目光炯炯地看着陳靖元的書房大門。
陳靖元推開窗戶見劉阿翁竟然如此高齡還跪在院中,心中猛地一抽,大步跑到劉喜跟前將他攙了起來,可是劉喜死活不起,目光渙散,嘴脣哆嗦地看着陳靖元。
陳靖元對着李土娃叫道:“去我屋裡那件大氅來給阿翁披上。”
李土娃哎了一聲,跑進書房。
陳靖元隨即又對劉喜沉聲道:“阿翁,你趕緊起來,你老人家這麼跪着不是折大郎的壽嗎?”
劉喜面無表情地搖搖頭,嘆道:“大郎啊,我不知道這個畜生竟然會犯下如此大錯,”說着指了指旁邊的劉之軒,繼續道,“這個孽障罪無可恕,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今日我將他帶來,要殺要剮,阿翁沒有半點怨言。”
陳靖元接過李土娃拿來的大氅,輕輕在劉喜的背上,不顧劉喜的反對用力將他扶起,對着劉喜道:“阿翁,你這是何苦呢!”
蹭的一下,劉喜孱弱的身子竟然將厚重的鍘刀雙手拔起,將鍘刀架在劉之軒的脖子上,雙目暴增,喘着粗氣。
這一舉動嚇得陳靖元與李土娃嚇得一跳,而劉之軒還是那副不鹹不淡的表情,閉着雙眼渴望解脫地等待着劉喜的揮刀一鍘。
只聽劉喜淒厲地垂淚嘶啞道:“大郎你不願沾了手,那就由我自己來,我寧可老劉家斷子絕孫,也不願讓這孽障苟活於世,”說完重重一巴掌扇到劉之軒的臉頰上,不去擦拭手背沾到的血漬,厲喝着,“畜生啊,那是五千多條人命,你怎麼就那麼混賬啊?”
陳靖元偷眼給李土娃使了個眼色,李土娃會以,悄然走到劉喜的身邊,一個掌刀擊到劉喜的持刀的手背,虎爪一探硬是將鍘刀奪了過來。
劉喜見鍘刀被搶,欲要上前從李土娃手中奪回,卻被陳靖元攔住,對着劉喜道:“阿翁,這裡沒外人,大郎就跟說點窩心話,你以爲我不想砍了劉之軒嗎?我是下不去這個手啊!你對我陳家忠心耿耿幾十年,劉之軒當年孤身來琉球,我都記在心裡,換成別人我殺一千次都不足以泄恨,唉!”
劉喜張嘴還想說什麼,只聽陳靖元繼續勸慰道:“我也知道他現在心裡不好受,阿翁,這樣吧!過些時日,我便要領軍征伐洗劫我竹山縣的元兇,琉球西部高氏。我把劉之軒帶上,讓他隨沐春等人做爲先鋒攻打大安府,如果不幸戰死,也算是給竹山幾千冤魂贖罪了,如果僥倖活下,那便屠盡大安高氏,給我竹山百姓報了此仇,替他自己洗盡罪孽了,阿翁意下如何?”
劉喜當然知道這是陳靖元給的臺階,隨即看着自己這個不成器的侄兒,怒喝道:“大郎的話你可聽清了?”
劉之軒此時的表情一會兒猙獰一會兒漲紅,隨即咬牙切齒道:“多謝侯爺成全!如果不屠盡大安高氏,我劉之軒無需堂叔動手,自己便揮刀了結了自己這條賤命!”
陳靖元對着李土娃揮揮手示意他將劉之軒帶出府去,然後對着劉喜道:“此事到此爲止,過些時日劉之軒就隨軍出征吧!對了,阿翁,我還想着去找你呢,此次出征需要的一些攻城器械要找你商談一番。”
說完扶着劉喜一起進了書房。
而在一幕卻被躲在不遠的李沅芷看見,小辣椒握着拳頭不忿地朝陳靖元方向哼道:“憑什麼六月能隨軍出征,憑什麼劉之軒也能隨軍出征戴罪立功,就不讓本姑娘跟着去?哼!”
竹山淺海處近近兩百艘北洋衛戰船吹螺起錨,分爲三路,蕭廣成、李順兩協朝着新竹方向緩緩進發,而楊三水這一協則還在原地待命。
蕭廣成人在自己的指揮船上眺望各自所要去的海域,心中絲絲期待更是陣陣自豪,因爲陳靖元給他們安排的任務也只要北洋衛才能做到。
雖然北洋衛人數上遜於鷹揚衛,但是卻能在萬里海域,茫茫大海上盡情馳騁,這也是鷹揚衛所不能做到的。
第二日,楊煥鵬率第八協進駐竹山縣,編入幾千新兵訓練幾日後便登上北洋衛楊三水的戰船一起朝新竹府方向駛去。
一晃又是一個禮拜過去了,鷹揚衛包其他幾協馬步軍都陸陸續續抵達了竹山,集結在竹山縣城外盆谷平原外的舊軍營中,開始整編操練。
新兵與老兵的區別就在於老兵都是經過戰火洗禮,殺過人見過血,所以在戰場上無論心裡素質,身體素質還是自我保護的能力都比新兵要強。
所爲往往一戰下來,新兵死傷都是最多的,能活下來的經過這多麼一蛻變,便又成了老兵。
如今不管鷹揚衛還是北洋衛,基本的操練還是奉行陳靖元最初在紅竹山所著的《練兵操典》,因爲衆人都發現操典上所著的操練項目雖然都不同於歷來軍中的練兵法則,但是卻是上手簡單見效快。
就連文廷玉看完陳靖元所著的《練兵操典》之後,再看新兵的每日變化,都不禁讚歎陳靖元真是位軍事奇才,每每問及陳靖元是如何想到這些稀奇古怪的練兵方法時,陳靖元都是曬然一笑說道:“不是我太過優秀,而是因爲我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待任何事物!”
被陳靖元這說了等於沒說一樣的話唬得一愣一愣的文廷玉自此一直宣稱,陳靖元肯定是得過什麼奇人傳授天書三卷,就像秦末張良偶遇黃石公,被傳授《太公兵法》一般,最終成就一番蓋世奇功。
陳靖元見文廷玉的想象力如此豐富,也便隨他臆想了,有點想象力不好嗎?
時間就像沙漏中下落得細沙一般,在士兵的操練中一點一滴地過去,轉眼到了十月初三,明日便是發兵攻打大安府的日子。
此時正值深夜,月光如水般鋪灑在陳靖元書房外的院中,趴在窗戶上看着皎潔的彎月,陳靖元喃喃:“祖父、叔父,如果你們還在的話該有多好,明日一戰,你們且在天上看着孩兒如何攻城掠地,盡屠高氏!”
不一會兒,院裡出現了個嬌小的身影,定睛一瞧,原來是小丫頭六月,只見她披着一件外衣走進書房,對着陳靖元打着哈欠道:“大郎,明日就要出征了,我心裡激動地睡不着覺!陪我說說話,講講故事吧!”
陳靖元一把將六月拉近懷裡,嗅着散着幽香的青絲,輕撫着她的香肩,細聲低語道:“傻丫頭,戰場哪有那麼好看?明日一戰,又不知要死我多少弟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