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撫陳氏義軍衆將士,編爲福建路各府廂軍,兵器戰甲,就地制宜,糧食軍餉,卿等自籌,加封陳文桂從三品銀光青祿大夫,福建制置使,兼福建路馬步軍(即廂軍)都指揮使,節制福建路諸府廂軍及各路義軍;加封陳吊眼正四品忠武將軍,福建路安撫使,兼福建路馬步軍(即廂軍)都虞候,執掌轄下廂軍法令;加封陳桂龍從五品遊擊將軍,兼福建路漳州府馬步軍指揮使;加封滿安從五品遊騎將軍,兼福建路泉州府馬步軍指揮使。”
“陳家幼虎陳靖元,雖未及冠,卻建奇功,麾下悍卒,更是以一當十,勇猛無雙,特賜陳靖元輕車都尉勳,世襲三代,加封正五品定遠將軍,兼福州府馬步軍指揮使。”
“望卿等感念皇恩之浩蕩,當以竭力,驅除蒙虜,早日重拾河山,恢復我大宋之衣冠。朕與衆卿共勉之!”
跪在地上的陳靖元聽着一串串的封賞,又是品銜,又是官職,又是勳爵的,他孃的,就是沒聽見賞金銀布帛,暗翻白眼:真夠摳的,就光給一些虛名,毛都不送一根!
什麼叫兵器戰甲,就地制宜,糧食軍餉,卿自籌措?
說白了就是,愛卿,戰你是要打得,敵你是要殺的,但是要錢,沒有;要糧,也沒有!
而一旁跪地的滿安,陳桂龍跟陳文桂一般,都是激動的瑟瑟發抖,老天誰曾想到當年窮山惡水的刁民,了不起也便是個地方豪紳,如今竟然能夠加官進爵,光耀門楣。
陳吊眼顯得就沒那麼激動了,還是那麼臭屁的點點頭。
宣罷聖旨,衆人山呼萬歲,悠悠起身。
宦官抱拳朝陳文桂恭賀道:“制置使大人,恭喜恭喜,銀光青祿大夫,那在朝堂上也是響噹噹的品銜,,陳氏一門更是三將齊封,真是皇恩浩蕩啊!還有吶,陳家幼虎,輕車都尉,世襲勳爵,制置使大人,這可是萌陰子孫的大好事啊!”
制置使大人?陳文桂稍稍遲鈍一下,趕忙反應過來,道:“多謝,多謝,這位內侍大人(宋時對宦官的尊稱),敢問如何稱呼?”
宦官輕笑一聲,躬身道:“制置使大人面前怎敢稱大人啊,奴婢姓李,賤名敬忠,添居內侍省從六品右班副都知!”
南宋末年,朝廷內宦官結構精簡,最後整合成唯一的機構:入內內侍省,簡稱內侍省,內侍省又下轄三司兩所兩院七個直屬機構。
內侍省的首官爲正四品的左右都都知,其下首官員分別是左班都知,右班都知,左班副都知,右班副都知,押班,層層往下遞,直到沒有品階的內侍小黃門。
但是就算內侍小黃門,也是其他七個直屬機構的宦官所眼紅的位置,因爲那纔是接觸權利正中心的地方。
就好比同是公務員,一個在地方縣政府做正股級科員,而一個在中央辦公廳做正股級科員,兩者孰輕孰重,不需言表。
陳靖元心知,不能小覷了李敬忠這個從六品的右班副都知,在數萬太監中,也是四人之下,萬人之上,手中的權利可不是一般的大,比起他們幾個有名無實的將軍來,強的不是一星半點。
見李敬忠如此謙卑,陳文桂道:“哦。原來是都知大人啊!老朽,哦不,本,本官這就安排中貴人的休息所在,長路迢迢,一路辛苦,待晚上,本官好好宴請中貴人!”
李敬忠擺擺手和聲道:“制置使大人無需如此,免了,免了,奴婢宣完聖旨,也算大功告成。瞧奴婢這記性,敢問哪位是陳靖元陳少將軍?”
陳靖元起身,微微拱手道:“我便是陳靖元,貴使可有差遣?”
李敬忠打量着陳靖元,頷首道:“嘖嘖,少將軍果真年少英才,國之良將,小的一個內侍豈敢差遣,太后娘娘有口諭,陳靖元雖年不過十六,但卻深明大義,公忠體國,你曾主張偃旗息鼓,保全朝廷哀家已知曉,望你多多殺敵,報效朝廷,哀家與皇帝定不吝賞賜,有詩云:封侯自有處,征馬去嘽嘽,哀家便將此詩送於陳將軍,望你明白哀家一份苦心。”
陳靖元雖讀書不多,卻也知道這詩中淺白含義,不外乎便是太后娘娘對他許諾,只要立功,就有封賞,朗聲道:“臣定爲我大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話雖精短,落在李敬忠耳中卻是字字如碧血般落忠肝義膽,聽得他陣陣點頭,正色道:“陳少將軍真乃國之棟樑,太后娘娘也是慧眼識人,好了,奴婢旨也宣了,口諭也傳了,這便趕回皇帝行在去了!”
陳桂龍道:“那怎麼可以?貴人乃朝廷天使,我等定要款待一番!”
“不再耽擱了,時局艱難,奴婢要與官家共度時難,望諸位大人奮勇殺敵,也替奴婢多殺幾個蒙虜賊酋,一顆蒙虜人頭更勝美酒千杯!”
陳靖元一愣,這話像是一個太監說的嗎?怎麼聽着還是個大忠臣哩!
陳文桂拱手道:“臣等敢不爲君上效死乎?”
說完朝後頭揮揮手,早就得到吩咐的老管家劉喜抱着一小箱金子走至李敬忠跟前,陳文桂道:“一路舟車勞頓,些許心意,望貴人莫要嫌惡!”
李敬忠一見金子,臉露不悅,雙眉輕皺。
陳文桂精於世故,見此狀,心思忐忑,少了?
卻聽李敬忠朗聲道:“諸位大人,奴婢出身內廷,無妻妾,更無子孫,要金子有何用?金子便賞給英勇殺敵的將士吧!制置使大人的心意,奴婢心領了,奴婢告辭!願諸位大人英勇殺敵,捷報頻傳!”
說完,一轉身,率領幾名宋軍士兵,牽着馬匹邁步朝着山寨外離去。
衆人見狀,傻了,徹底傻眼,不都說閹人宦官專權弄國視財如命嗎?
這一下更是徹底顛覆了陳靖元的認知,太監也有好人啊,樣板戲害死人!
望着離去的身影,臭屁的陳吊眼蹦出一句話:“雖爲閹宦,卻也是個忠義之士。”
頓時,引起衆人的共鳴,不住點頭。
而一直站立人羣中的許夫人也適時站了出來,道:“老太公,恭喜恭喜了!以後福建路義軍就歸老太公的節制了,我畲家兒郎還得多多仰仗您哩!”
“啊?許夫人!”陳文桂看見許夫人,道,“陳氏一門能獲此殊榮,還有賴於許夫人此次出使行在,老夫拜謝了!”
陳靖元對這位巾幗英雄也是深深一躬,道:“多謝阿姑!”
衆人皆拱手稱謝,唯獨陳吊眼看着許夫人,訥訥半天,道:“消,消瘦了!”
迎來的,又是陳桂龍,滿安二人的一番扯笑,還有許夫人好氣的白眼,心道,這個憨貨!
“父親,全是官服,金印!”
陳桂龍打開地上箱子,一邊伸手扒拉,一邊激動叫道。
整整八個箱子,除了幾匹綢緞,餘下都是衆人的官服,將印,看着五顏六色,品銜不一的官服,陳靖元心道,這就是正規軍了!
見滿安這粗漢竟然當衆試穿起官服了,陳靖元立馬阻止道:“滿家伯伯,打住打住,何必如此心急呢?”
陳文桂也道:“許夫人,莫要理會此等憨貨,我等聚義廳再做相談,請!”
許夫人微微頷首,一提裙襟,道:“老太公,請!”
幾個御賜箱子交由劉喜收拾打理,幾人陸續回到聚義廳。
見到廳內擺放整齊的幾十口大紅木箱子,許夫人詫異地看着陳靖元,讚道:“大郎真是本事,竟然能蒐羅如此多的錢財!”
“阿姑謬讚,運氣使然而已!”陳靖元謙遜道。
許夫人細細的打量着陳靖元許久,似乎是做出什麼決定一般,霍然起身道:“老太公現在貴爲福建路制置使,節制諸路義軍,小婦人有個不情之請!”
陳文桂眉頭一挑,道:“本官身爲朝廷命官,節制福建各路義軍,義軍之事便是本官之事,許夫人有何需求儘管開頭!”
陳靖元暗樂,我這祖父,官服還沒加身,官腔就打上了。
許夫人笑道:“小婦人一介女流,自知之明尚有,平日裡小打小鬧還成,如若領軍打戰,攻城略地,那就不合時宜了,所以小婦人請求將畲家二千五百餘丁併入虎翼軍,不求一官半職,但求畲家兒郎能夠人盡其用,不會在小婦人手中庸庸碌碌,傷亡殆盡!”
咯噔,衆人心中一愣,這可是好事啊,有了畲家義軍的併入,那虎翼軍可就是福建境內最大的一支抗元軍隊了。
陳文桂,陳吊眼皆贊:“夫人高義!”
而滿安更是袖子一擼,喊道:“許家嫂嫂,俺老滿帶兵的能耐,遠近聞名,將你那兩千兒郎交給我老滿大可放心!“
陳桂龍看着滿安自誇,不屑地嗤笑一聲,朝許夫人道:“許夫人,將你那兩千兒郎交到我手裡,我陳桂龍定視畲家兒郎如己出,倍加愛護!”
許夫人輕笑搖頭道:“二位將軍不用爭了,畲家兒郎交由誰手,小婦人早有主見,我看大郎帶兵賞罰有度,軍紀嚴明,諸如齊盛,沐春等人,在諸位軍中也僅僅是個悍卒而已,而到了大郎手中卻成了猛將之士,頗有李衛公慧眼識人之能。我意已決,二千五百餘兒郎交到大郎手中,大郎你可不能虧了我畲家兒郎哩!”
最後一句話是對着陳靖元說的,而陳靖元呢?已然被這天大的餡餅給砸暈了,亂世何以保命?無它,唯軍隊耳,二千餘經過戰火洗禮的士卒,更是難能可貴,堪比百萬之財也不爲過也。
陳靖元趕忙起身朝許夫人拜謝道:“衛國公乃神仙一般的人物,小侄自是不敢攀比,不過阿姑大可放心,以後這畲家士卒便是小侄的袍澤兄弟,小侄肯定不會虧了他們。”
李衛公,便是大唐軍神,衛國公李靖李藥師,自唐以來,一直被軍事家們爭相視爲效仿的對象。
人逢喜事精神爽,陳吊眼也不例外,整日冷冰冰的他也難得笑道:“現如今我們等義軍皆被招撫爲福建路各府廂軍,近萬弟兄也算是有個出身了,這組軍發餉一事可提上日程了!”
難得陳吊眼展顏笑道,陳靖元也樂着俏皮調侃迴應:“出身是有了,可惜朝廷不撥餉銀,咱家的錢要沒了!”
幾人面面相覷,一向溫和的陳文桂也對陳靖元難得呵斥道:“大郎怎麼能非議朝廷?現今時局艱難,
皇帝蒙難,連李敬忠這麼個宦官都知道忠君報國,你怎能不知?難道我陳家兒郎還不如一個無卵宦官?”
陳靖元雖受後世思想影響,對皇權並不感冒,但是尊老敬父之心猶在,特別是這一年來給了他後世無法體會到溫馨的祖父與諸位長輩。
見祖父陳文桂發火,忙又跑到老爺子背後錘腰按摩,連連告罪。
衆人在聚義廳中潺潺而談,細細討論,至夕陽西下,尚未議完,侍女也不知添了幾番茶水,桌上糕點上了一盤又是一盤。
直至談完,天已漸黑,侍女上前,添了燈油,廳內一時間燭影綽綽。
當燭臺之蠟燃至半截,衆人方纔歇罷。
在陳靖元攛掇下,陳文桂與陳吊眼拍板,規定各府廂軍士卒每月按三兩四錢以糧食或錢幣折算軍餉,各軍將領三天內整編麾下部隊,制定花名冊,提拔麾下各都都頭校尉,上交福建制置使陳文桂處,由制置使大人報稟上書朝廷樞密院,轉交兵部入冊在典。
陳文桂推說年紀已大,不適操勞爲由,將各府廂軍後勤糧草之事,交由許夫人全權打理,老管家劉喜襄助一二。便是那陳靖元掠自蒲庚壽處得百萬之財也是充入後勤糧草中,歸許夫人統一調度。這也是陳靖元,陳文桂等人竭力要求的,既然人家一女流之輩都能毫不在意的將幾千人馬交由自家,那陳氏一族更是不能失了氣量,讓人家小覷。
對於錢財之事,唯獨陳桂龍悶悶不樂,暗自垂涎。
而陳靖元所屬的福州府馬步軍,因爲兩千五百餘歷經戰火的畲家義軍加入,而名副其實,終成一軍。不知不覺間,陳靖元的福州府廂軍在人數上儼然成爲福建路諸軍中一股不可小覷之勢力。
擡頭看向廳外,夜色驟黑,濃如潑墨,陳靖元猛地一驚,提醒陳吊眼道:
“阿爹,咱們今晚可是要在山寨廣場設宴犒賞破虜軍的五百悍卒哩,切莫要失了約,寒了將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