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刑部侍郎胡春果真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彈劾了燕王陳靖元御下無道,縱容屬下奸*子兩條罪狀。
不過他彈劾完之後,陳靖元還未發言,胡春就被陳系中人的口水淹沒了下去,愣是沒浮出冒個泡。
楊太后對這種事情也是懶得理會,這種事情如果糾葛起來,哪個朝臣的家中沒有仗勢欺人的惡僕家奴?
如果真要深挖起來,那直接就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全都會給拔出來,弄不好還會釀製出種種冤案來。
於是她也沒怎麼上心,直接交給丞相文天祥全權處理了起來。
此事既然交由文天祥手中,那朝堂之上就沒有再深談,算是告一了段落。
接下來,陳靖元出班,將近日來的各地的軍報做了一個彙總一一向楊太后和小皇帝稟報了一遍。
這纔是楊太后所想聽到的實質性內容。
每當聽到哪裡哪裡打了勝仗,哪裡哪裡被攻佔下來,楊太后的臉頰之上自然便會流露出一陣欣喜的模樣,那容光叫一個煥發。
最後,陳靖元說道:“北元帝國雖然復國,但是仍屬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時。臣敢保證一年之內,定會讓北元蒙古餘孽亡國滅種,讓我大宋再無邊境之憂。”
楊太后聽到陳靖元這番豪氣干雲,不由擊掌讚道:“好,好啊,燕王說起話來果真是氣吞山河,令哀家都不甚激昂。”
陳靖元抱抱拳,靦腆地一笑,心道,如果本王能在牀上讓你也激昂,那纔是本王的榮幸。
當然,這話也只能放在心裡意淫一番罷了。
接着,楊太后問文天祥道:“文愛卿,你這邊還有事需要哀家定奪的嗎?”
文天祥搖搖頭,輕聲道:“臣沒有了,小事都已處理得差不多了,無需再勞煩太后操心了。”
楊太后聽罷也是讚許地頷首,文有文天祥,武有陳靖元,這朝中大事真是穩妥。
楊太后好久沒有像如今這般安逸了。
於是心情不錯地對內侍李敬忠柔聲道:“敬忠,那就宣佈退朝吧。”
李敬忠剛想唱個喏,突然朝堂之下竄出一個人來,對着楊太后拜道:“太后,臣有事啓奏。”
楊太后定睛一看,此人不是什麼中樞大臣,而是一個陌生的面孔,但是這個人卻是每次早朝都必須參加之人。
此人是滿朝大臣中唯一一個僅僅七品卻能冠冕堂皇地登入朝堂之中的史官,司馬齋。
衆人的眼球瞬間被司馬齋奪走,史官是幹嘛的?不就是記錄和編撰本朝歷史的官員。
在衆臣面前,一個小小七品的小官而已,但是唯獨皇帝不能小覷他,因爲一個皇帝在後世中被認爲是明君還是昏君,完全就在史官的所記錄和編撰的史籍之中。
史官中也出現過不少名臣,如編撰《史記》的漢代司馬遷,編撰《資治通鑑》的本朝司馬光,這些都是一時人傑。
特別是本朝的司馬光,史官出身,最後卻登上了一朝宰輔之位,與名相王安石打了十幾年的擂臺。
史官輕易不出班奏事,只要一奏事就不是什麼小事了。
今天司馬齋不出班的話,楊太后都不知道朝堂中還有這麼一號人的存在。
於是對司馬齋擺手道:“起來吧,你有何事要奏?”
司馬齋秉承司馬家的優良傳統,素來都是敢於直言。
隨即對着楊太后問道:“太后娘娘,如今官家已經快滿十三歲,再過幾年就要自己親政了。臣想問太后,你何時還政官家,畢竟大宋姓趙,不姓楊。”
說老說去,司馬齋的意思就一個,想問楊太后想替皇帝參政到幾時。
不過最後一句話倒是尖銳異常。暗指楊太后有奪權攬權,牝雞司晨之嫌。
就連陳靖元都暗暗佩服司馬齋的言語直白犀利,果真是司馬家的人,司馬家出品,必屬精品啊。
司馬齋這話一出,頓時引起了一番議論。
由於楊太后自聖駕逃亡海上以來一直都是她親自處理朝政,衆臣們都早已習慣成自然。現在聽着司馬齋這麼一說,也紛紛猜測,楊太后是不是也學唐朝那武則天,當個女皇過把癮呢?
果不其然,楊太后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她何時說過不還政給皇帝,現在皇帝不是還小嗎?
特別是當他看見無論是文天祥,還是張世傑,還是陳系的陳吊眼,李倫,王澤恩,都用同一種眼神望着她。
這些眼神中都有一個共同的信號,那就是詢問。
更有許多朝臣的眼神中充滿了猜測,猜測什麼,也許只有他們自己心裡知道了。
被人衆目睽睽地猜測,楊太后全身不自然,語氣也顯得有些暗怒,冷聲道:“司馬愛卿不也說了嗎?官家還要幾年才能親政,如今哀家不替他掌舵,誰來?”
司馬齋是個混不吝死的玩意,從懷中掏出一本典籍,顯然就是平日他記錄的本朝史事。
他指着典籍擡頭硬氣問道:“那太后,臣在史記中如何記載?是記楊太后三年後還政皇帝,還是兩年後還政?請太后給一個準確的數字,臣必須要對史實負責,必須對後代子孫負責。”
真是頭蠻牛啊!
陳靖元聽着司馬齋的話,不服都不行了。
小子,有你這麼問話的嗎?這不是要楊太后當場表態,何時不插手朝政嗎?
你難道不知道這女人對權利不是一般的渴望嗎?雖然她沒有改朝換代的野心,但是她絕對享受權利帶給她的那種滿足感。
誰讓人家早年喪夫,獨守空閨呢,寂寞難消的情況下也只能用權力來麻痹自己,充實自己了。
果不其然,楊太后現在的臉色豈止用難看來形容,簡直就是黑得發青,青得發綠,咬着貝齒耐住心中怒火瞪着司馬齋道:“那司馬愛卿覺得哀家何時還政合適?”
換成一般人聽到這句話,直接就跪倒在地高稱臣惶恐。
而司馬齋這廝簡直就不把死當一回事,什麼觸怒天顏在他眼中狗屁不是。
他是怎麼直接怎麼說,躬身說道:“按照禮制,官家十五歲就可以親政,那就兩年吧,太后以爲如何?如果可以,臣就如實記錄了。”
擦,陳靖元真是對這一身虎膽的史官司馬齋無語了,你倒是不客氣,直接讓楊太后兩年後退到後宮去。
衆臣也是噤聲不語,因爲稍有眼力勁的人都知道,此時的太后心情很不爽。
果然,楊太后一揮鳳袍,冷眼看着史官司馬齋許久,然後猛然起身,喝道:“隨便!”
然後對李敬忠吩咐道:“擺駕,回宮。”
連一旁的小皇帝她都懶得牽手,直接率先一人返回了宮中。
李敬忠也是狠狠瞪了眼惹太后心情到谷底的司馬齋一眼後,轉身牽着小皇帝的手朝着楊太后離去的方向急急追去。
一場驚心動魄之事就這麼草草結束。
下面的朝臣們就像看怪物一樣看着正拿着毛筆用口水舔了舔,然後翔實記錄今日早朝一幕的司馬齋,一個個擦身而過,唯恐避走不及。
文天祥和陳靖元走到他的跟前。
文天祥由衷地對着司馬齋讚道:“司馬大人果然有祖上之風,文某自嘆不如,大宋就要你這種敢說真話之人。本相與你同朝爲官,深感榮幸。”
司馬齋頭也不擡,繼續自顧自的記錄着史記。
陳靖元也豎起拇指讚道:“司馬家之人,果真都是直腸子,腰桿直挺的硬臣,本王佩服。”
這次正好司馬齋記錄完早朝一幕,只見司馬齋將典籍珍藏入懷中,擡頭看了眼陳靖元,然後說道:“燕王也是司馬齋佩服之人,放心,你的功過全在下官的史記之中。”
陳靖元一聽,頓時來了興趣,急急問道:“那功過如何?”
司馬齋死板地搖搖頭,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說道:“不可說不可說,自有後世之人憑史記來給燕王評定功過是非。莫說是燕王殿下,就是皇帝陛下都無權審閱下官懷中冊子。”
說完之後,不顧陳靖元的傻眼,孤身一人緩緩離去。
陳靖元看着落單的司馬齋,不由嘆道:“真他孃的直腸子啊,這也太直了,好歹給本王留點面子啊。”
一旁的文天祥看了眼陳靖元,一語雙關地問道:“怎麼着?燕王難道不知自己的功過是非嗎?”
陳靖元對着文天祥曬然一笑,說道:“本王問心無愧,何懼之有?”
而後見着文天祥要起步離開,緊忙跟了上去招呼道:“文丞相,時間算早,回家也吃不着飯?咱倆找個地方喝喝酒聊聊天,如何?”
文天祥傲然挺胸,昂起頭顱,朗聲道:“燕王如此慷慨,文某又怎會拒絕?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