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極生悲
四月初六,張大少爺的隊伍抵達京城,先是將軍隊安置在城外校場駐紮,然後押着兩百多名建奴高級戰俘入城,取御道直奔紫禁城的正門承天門,進承天門到午門獻俘。一路上,五城兵馬司的士兵列隊道路兩旁,維持次序,數以萬計的京城百姓則在士兵背後敲鑼打鼓,又唱又跳,慶祝這場來之不易的大捷。沒辦法,自薩爾滸之戰以來,大明軍隊和建奴軍隊交手,也就是在張大少爺的內定老丈人熊廷弼率領下打過幾個小勝仗,剩下的除了敗仗還是敗仗,不是全軍覆沒就是喪土辱國,大明文武百官和軍民百姓談建奴色變,聞遼東膽寒。而現在張大少爺接過老丈人的班,先是以孤城力抗建奴傾巢之兵,以少勝多還幹掉了努兒哈赤的一個兒子和一個侄子,建奴損兵折將不能逾城半步,然後張大少爺又以三千騎兵橫掃遼東,攻破建奴僞都,殺敵數萬,還把老建奴的老婆孩子都抓了一大堆,一舉打破建奴軍隊不可戰勝的鬼話,在這麼大的勝利面前,京城百姓官那還有不歡呼雀躍之理?
“張探花來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遼東大捷的頭號功臣張大少爺騎着一匹高頭大馬,滿面春風的出現在翹首以待的京城官民百姓面前——還別說,穿着一身嶄新官服的張大少爺,在這一刻看上去還真有些人模狗樣,丰神俊朗又五官俊秀,再加上大明戰神的榮譽光環,勾引一兩名被假象矇騙的無知醜女絕對不成問題。所以幾乎是在瞬間,山崩海嘯一般的百姓軍民歡呼聲和少女尖叫聲就響徹全城,巨大的聲浪,差點又把張大少爺從戰馬上給掀下去。——同時鋪天蓋地襲來的還有臭雞蛋爛白菜,雨點般的落到建奴戰俘身上頭上。
“石頭,好機會。”看到無數純情無知的大姑娘小媳婦爲自己尖叫,張大少爺也不客氣,馬上向給自己牽馬的張石頭喝道:“快看仔細了,有那些長得順眼的,然後把她們的姓名地址要過來,少爺我這次回來,也該抓緊時間給爹媽造幾個孫子了。”張石頭點頭答應,又是趕緊扭頭去看路旁——帶着漂亮丫鬟的漂亮姑娘,凡是有看得過眼的,張石頭就會派親兵上去打聽詳細情況,十分之忠心耿耿。
“狗兒,狗兒!石頭,石頭!看這邊!”這時候,一羣熟悉的叫喊聲音傳來,張大少爺和張石頭驚喜尋聲看去,果然看到張大少爺的父親張老財、張石頭的父親老管家張福和張大少爺的十一位孃親,站在路邊,正在抹着眼淚向自己們叫喊。張大少爺又驚又喜,大聲叫道:“爹,娘,大娘二孃三娘……八九十娘,孩兒要先去午門獻俘,等從皇宮出來了,孩兒馬上回家去給你們磕頭。”那邊張石頭和張福也打了招呼。
“好,你放心去吧。”張老財抹着眼淚,滿面笑容的答應。可這麼一來,滿大街的人也都知道張老財就是張大少爺的父親了,只是在剎那間,成百上千在京城裡有頭有臉的士紳富商就圍了過去,爭先恐後的向張老財鞠躬行禮,客套搭訕,順便推銷自己的寶貝女兒——開玩笑,張大少爺才二十二歲就已經正四品了,又剛剛立下蓋世奇功馬上又能爬上幾級,如果能抓着這個機會把女兒許配給還沒有成親的張大少爺,那以後能跟着佔多少便宜啊?只可惜去年的前車之鑑擺在那裡,張老財也算看透這些人的真面目了,得意笑着只是拒絕,說是自己的兒子已經定親,有了原配夫人——當然就是明知道張大少爺去錦州十有八九回不來,卻堅持要嫁給張大少爺的張清韻了。不過那些士紳富商並不死心,口風一轉,又開始打聽張大少爺有沒有興趣納妾娶偏房了。
“對了,我好象忘了一個人?石頭,你看到張清韻那個小丫頭沒有?”走着走着,張大少爺忽然想起一事——張清韻那個小丫頭怎麼沒出現?以她的脾氣,知道自己凱旋迴京,不可能不來迎接和偷看自己的凱旋英姿啊?牽着馬的張石頭也纔想起這事,趕緊探頭探腦的四處張望,尋找張清韻的靚麗倩影,還有張清韻身邊那幾個長得還算不錯的丫鬟。功夫不負有心人,快到承天門的時候,張大少爺終於看到張清韻臉罩面紗,手裡牽着小邢沅,正在人羣的背後默默的注視着自己。
“清韻。”張大少爺大喜過望,拍馬向那邊走了幾步,正要和張清韻打招呼,那邊張清韻扭頭就走,拋給張大少爺一個害羞的背影。張大少爺又有些失望,剛打算放棄時,面前的人羣前端卻傳來一個依稀熟悉的少女聲音,“你想幹什麼?別以爲你在遼東打了一點小勝仗,本姑娘就會怕你!”
“咦?”張大少爺驚訝的低頭一看,卻見身材高挑的馬湘菱穿着一身四川少數民族服裝,手扶腰刀板着俏臉,正在對着自己怒目而視,旁邊還有她的嫂子,大明僅有的兩個女將軍之一的張鳳儀。張大少爺暗叫自己和馬湘菱還真是八字不合,苦笑着說道:“馬姑娘,你誤會了,我只是想和你打個招呼而已。對了,你們怎麼到京城來了?”
“安奢之亂平定了,安邦彥和奢崇明兩個賊酋都已經被我們川黔軍隊斬首。”張鳳儀這次對張大少爺的態度明顯要好上許多,笑着解釋道:“婆婆派我們進京報捷和獻上首級,皇上下旨,要招婆婆她們進京接受封賞,我們就留了下來。”說到這,張鳳儀又補充道:“對了,我的相公馬祥麟將軍也進京了,現在正在紫禁城裡,張大人你到午門獻俘時,就可以見到他了。”
“皇上召秦總兵進京?那白桿兵來不來京城?”張大少爺下意識的追問道。張鳳儀茫然搖頭,奇怪的答道:“外軍不許進京城,這點張大人你不知道嗎?皇上只是宣我們白桿兵的主要將領進京,沒有宣召軍隊進京啊?”
“哦,那就好。”張大少爺長舒一口氣,暗罵自己的惡劣性格真是越來越多疑了,怎麼會下意識的聯想到明熹宗以封賞爲進口召白桿兵進京對付閹黨?以朱由校對魏忠賢的感情,又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張大少爺又趕緊找藉口說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本來我還想瞻仰一下大明第一軍白桿兵的雄姿,看來只能等以後了。”
“是嗎?張大人你如果想欣賞白桿兵的軍威,那有的是機會啊。”張鳳儀神秘的抿嘴偷笑,又笑道:“張大人,你還是快進承天門吧,千萬別耽擱了午門獻俘的時辰。”
“多謝張將軍提醒,改天一定登門拜訪。”張大少爺答應,這才又拍馬追上隊伍,臨走的時候,張大少爺又回頭偷看了一眼馬湘菱,發現她穿着相對緊身的少數民族衣服後,前凸後翹的標準模特身材更是顯露無遺,兩條修長玉腿更是誘人,張大少爺忍不住嚥了一口口水,心說上次如果真的看到她美人出浴的模樣,那可就太好了。而馬湘菱也是偷看了一眼張大少爺,四目相撞,馬湘菱趕緊又移開目光,一張俏臉早已經漲得通紅。張大少爺嘿嘿偷笑,心道:“兇娘們,害羞起來的時候,還真有些漂亮。”
午時正,張大少爺的隊伍準時踏入承天門,往午門的方向一看,一千五百錦衣衛已經列隊午門兩側,腰挎繡春刀,手執鷹嘴戈,肅然長立,旁邊則是朝服羽冠的文武百官,也是抱圭肅立,龍袍金冠的明熹宗則高坐在城樓之上,王體乾與魏忠賢侍立兩旁。在這樣莊嚴肅穆的氣氛中,張大少爺也難得收起嬉皮笑臉,將隊伍領到金水橋旁,讓兩百多輛建奴囚車一字排開,再步行過橋,在城樓前雙膝跪倒,大聲奏道:“臣張好古,奉旨鎮守錦州,征討反逆建奴,賴皇上洪福,得軍中死力,幸不辱使命。錦州一役,殺敵兩萬餘,瀋陽之戰,斬建奴六萬餘,獲首級四千五百,擒賊酋賊將家小兩百餘人,現獻於午門,請皇上發落!”
“傳旨,將努兒哈赤第十五子多爾袞、第十六子費揚果,凌遲處死!”明熹宗平時裡看上去比較軟弱,真正動起手來卻也算得上心狠手辣,直接就下旨把努兒哈赤的兩個兒子凌遲處死,斷了部分官員妄圖利用努兒哈赤兒子議和的心思,明熹宗又喝道:“努兒哈赤妻妾九人,盡皆腰斬!其餘建奴家小,交三法司議罪!”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張大少爺帶頭,文武百官一起跪地唱頌。呼喊聲中,田爾耕大手一揮,數十名錦衣衛出列,將努兒哈赤的九個妻妾和兩個兒子押下囚車,拖上午門前的刑臺,早已侯命在場的刑部劊子手立即動手,先是把多爾袞和費揚果剝去囚衣,捆上刑架,又將努兒哈赤的九個老婆推上鍘刀,依次腰斬,然後才抽出牛耳尖刀,開始一點一點的切割多爾袞和費揚果裸露出來的肌肉。期間,血肉飛濺,腸腎同流,被齊腰鍘成兩截的努兒哈赤老婆慘叫不絕,再混雜着多爾袞和費揚果的怒罵慘叫,場面慘不忍睹,看得在場的明熹宗、魏忠賢和文武百官等人心驚肉跳,不少人乾脆閉上眼睛,只有張大少爺仿若不覺,對此視若無睹,也讓那些懷疑張大少爺殺敵數目真假的御史言官心中發顫,心說不愧是在建奴僞都搞過屠城的魔頭,就憑他這份鎮定,看來他報上來的殺敵數目絕對不假。
努兒哈赤的九個老婆先後都被砍了,剩下的多爾袞和費揚果要割三天才讓他們死,明熹宗也看不下去了,站起來走到城樓邊上,王體乾趕緊跟上來,展開黃封聖旨念道:“大明天威浩蕩,建奴小丑,跳梁作亂,自取誅戮!”張大少爺和在場的文武百官異口同聲複述,又高聲唱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把多爾袞和費揚果割了三百刀後,兩個半大建奴被暫且收監,獻俘儀式正式結束。明熹宗又下令乾清宮擺宴,犒賞三軍,照例又是三呼萬歲後,張大少爺就在一大羣官員的簇擁下趕往乾清宮腐敗了,期間文武百官紛紛逢迎阿諛自不用說,張大少爺的拜把子兄弟劉若宰和餘煌也迎上來,和張大少爺擁抱流淚,慶祝兄弟久別重逢。張大少爺瞟見劉若宰和餘煌都換上了五品官服,當然少不得恭喜兩位兄長高升,餘煌則不好意思的說道:“這都是全託三弟的福啊,三弟你的錦州大捷戰報送到京城,皇上和九千歲一高興,就給我們都升了官,說我們照顧你的家眷有功,其實這那算什麼功勞啊?”
“二哥,這話可不能這麼說,你們照顧兄弟我的父母,難道不是功勞嗎?”張大少爺笑着糾正道。餘煌和劉若宰也笑,正要再和張大少爺說些什麼,旁邊的徐光啓和薄珏卻衝了上來,一起拉着張大少爺的手大叫道:“張大人,你這次凱旋而歸,我們也沒什麼好東西送給你慶祝,就送你一個好消息吧。”
“什麼好消息?莫非是膛線槍造出來了?”張大少爺眨動奸詐三角眼問道。徐光啓苦笑點頭,答道:“張大人果然料事如神,不過我們只是造出了膛線槍管和米尼彈,你說的火石燧發部分,我們還沒造出來。”薄珏則歡喜叫道:“張大人,膛線槍管和米尼彈造出來以後,我們先造了幾支火繩膛線槍試驗,結果一試之下,膛線槍的射程果然遠了好幾倍,這到底是什麼道理?張大人,你可千萬要告訴我們。”
“等改天吧,改天我去欣賞你們的火繩膛線槍的時候,再給你們詳細解釋。”張大少爺笑着答應。徐光啓和薄珏歡喜點頭,本來還打算和張大少爺說些什麼,可是在場的文武官員實在太多了,其中張大少爺的熟人也不少,才眨個眼功夫,大紅人張大少爺就被張瑞圖一夥人拉了過去,等到和張瑞圖這些會試坐師說完後,隊伍已經走進了乾清宮大殿。到了宴會開始的時候,明熹宗又下旨讓衆臣盡情吃喝慶祝,張大少爺馬上又成了衆人敬酒的焦點,幾十杯酒灌下來,酒量頗宏的張大少爺也開始暈頭轉向了,自然也再沒心思去考慮什麼國事家事天下事,扯開肚皮就兩個字,吃,喝。
歡聲笑語中,喝得暈暈乎乎的張大少爺忽然被人拉了幾下,張大少爺回頭細看時,卻見是與自己關係不錯的崔呈秀,崔呈秀向旁邊努努嘴,奸笑道:“張兄弟,快看馮銓那邊。”張大少爺暈暈乎乎的扭頭一看,發現馮銓領着一夥戶部官員單獨坐在一個角落,正在悶悶不樂的喝着悶酒,與周圍的熱鬧景象形成鮮明對比,張大少爺也是奸笑問道:“怎麼?馮銓知道我遞上去的名單了?”
“當然知道了,否則馮老狗會這樣?”同樣喝得臉紅脖子粗的崔呈秀奸笑說道:“張兄弟,咱們倆過去給馮銓敬酒如何?”
“好主意,走。”張大少爺已經聽說過馮銓建議魏忠賢宰掉自己全家,有了機會讓馮銓難受,又怎麼會放棄?當下張大少爺和崔呈秀這對狼狽爲奸的閹黨走狗聯手,一個拿杯一個提壺,搖搖晃晃的向另一個閹黨走狗馮銓走了過去,那邊正無比鬱悶的馮銓偷眼看到張大少爺和崔呈秀過來,知道這兩個王八羔子肯定沒安什麼好心,趕緊藉口尿遁開溜,留下一大幫子的戶部官員招呼張大少爺和崔呈秀。張大少爺也是存心想氣馮銓,追上去大聲叫道:“馮大人,別走啊,下官這次凱旋歸來,和那麼多人都喝了慶功酒,就是還沒機會和你一起喝。怎麼着?我們大明軍隊打建奴打了大勝仗,難道馮大人你不高興?”
“張大人說笑了,遼東大捷,下官那敢不高興?只是一直沒機會和張大人喝一杯。”馮銓不得不哭喪着臉停下腳步,肚子裡則大操張大少爺的祖宗十八代。可是就在張大少爺即將走到馮銓面前時,頭暈腦脹的張大少爺腳底一滑,整個人摔到旁邊一個戶部官員背上,手裡滿滿的一壺酒也灑到那個官員的烏紗帽上,那戶部官員勃然大怒,吸氣脊背一拱,張大少爺只覺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撞到,退後兩步摔了一個四腳朝天,“哎喲媽呀!”
“大膽!”崔呈秀也是大怒,一邊去扶張大少爺,一邊衝那戶部官員吼道:“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故意把張大人撞倒,你活膩味了?”
“崔大人勿怪,是張大人自己站不穩摔倒的。”那看似文弱的戶部官員站起來,指着自己被酒淋得溼漉漉的官帽,惱怒的說道:“張大人還把下官的帽子也給淋溼了,這可是朝廷賜的烏紗帽。”
這時候,發現這邊情況不對的明熹宗和魏忠賢等人也走了過來,看到剛剛爲朝廷立下蓋世奇功的張大少爺竟然一個小小的戶部六品官撞倒,明熹宗不由氣得七竅生煙,怒喝道:“張愛卿是朕的功臣,朕還沒來得及封賞他,你就敢羞辱於他?來人,把這個戶部主事的帽子摘了,官服扒了,推出午門廷杖二十,革職爲民,永不錄用。”
“皇上,冤枉啊。”那戶部官員大聲喊冤,“是張大人先撞的微臣,然後又摔倒的,微臣並沒有羞辱於他啊。”
“少羅嗦,這麼多人都看到了,你還想耍賴?”同樣憤怒的還有張大少爺的乾爹魏忠賢,大喝着命令錦衣衛把那戶部官員拖出去廷杖,而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和張大少爺的關係同樣不錯,一揮手,兩個錦衣衛就衝了上來,把那戶部官員的烏紗帽扯去,拖去就走。也是直到此刻,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張大少爺才向崔呈秀問道:“崔大哥,這傢伙是馮銓的人。”
“不是。”崔呈秀搖頭,低聲答道:“他叫……,雖然是戶部主事,但馮銓剛當上戶部尚書沒幾天,還沒把他拉……。”
“皇上,魏公公,請息怒。”崔呈秀的話還沒說完,張大少爺就已經大叫大嚷着衝了過去,一把拉住那個戶部官員,回頭嚮明熹宗和魏忠賢跪下,磕頭說道:“皇上,九千歲,剛纔確實是微臣無關,與這位……大人無關,微臣還不小心弄溼了他的官帽,應該是微臣向他賠罪纔對。”
“咦?”明熹宗、魏忠賢和在場的官員個個都是一楞,心說張好古是吃錯藥了,一個小小的戶部六品主事,冤枉就冤枉吧,犯得着弄這麼大動靜爲他求情麼?那戶部官員更是納悶,低頭去看張大少爺時,卻見張大少爺正好回過頭,滿臉諂媚的向自己諛笑道:“……大人,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了,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到我任下當差?如果有興趣的話,我老師張瑞圖大人現在已經是吏部尚書了,我去求他把你調過來……。”
這個戶部主事是誰?張大少爺爲什麼這樣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