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這小猴崽子,手段還挺高明的啊。”魏忠賢捏着和張大少爺同樣光滑的下巴,笑道:“居然打着咱家的名號去嚇唬那些窮京官,又打着咱家的名號給那些窮京官打賞,恩威並用還帶着分化離間,以後那些窮京官想不聽他的也不成啊。哈哈,不錯,就憑這一手,朝廷裡的官員還真沒幾個能琢磨出來。”
“泰山大人,更難得的是,張好古這小子不居功,連賞銀子都是打着老泰山的名號,還特別交代那些窮京官感謝老泰山你。”楊六奇恭恭敬敬的說道:“這樣有本事有手腕的官員,能做到不貪功不好利,實在難得。”
“混帳小子,少在老子面前說這些鬼話!”魏忠賢笑罵道:“老實交代,張好古那小子最近又給了你多少好處,能讓你這麼幫他說話?”
“老泰山,冤枉啊。小婿已經很長時間沒和他見面了。”楊六奇喊起冤來,解釋道:“是小婿的夫人、也就是老泰山你的女兒這麼交代的,說是如果有機會,叫小婿在你面前替張好古說幾句好話。老泰山如果不信,可以直接去問你的女兒。”
“還有這事?張好古那猴崽子,什麼時候把咱家的獨生女兒也給討好了?”魏忠賢有些驚訝。楊六奇則笑而不答,那敢說是張大少爺教他的男式推油把魏忠賢的女兒給服侍舒服了——那不是戳魏忠賢的心窩子麼?還好,魏忠賢很快就把這事放在了腦後,又問道:“那麼後來那個散播謠言的龍文光呢?張好古是怎麼處置他的?打扳子還是送進了大牢?”
“回老泰山,張好古既沒打龍文光的扳子,也沒把他送進大牢。”楊六奇恭敬答道:“關於龍文光的事,張好古根本問就沒問,還和龍文光談笑如常,就象那件事情根本沒發生過一樣。不過,事後龍文光倒是乖巧了許多,其他翰林今天一天干了兩天的活,他竟然幹了足足有三天的活!”
魏忠賢眉頭一皺,沉吟道:“張好古這猴崽子心昨這麼軟,這可不象幹大事的人!……不對,猴崽子來這麼一手,龍文光倒是隻剩下了兩個選擇,一是乖乖聽猴崽子的話,祈求猴崽子的原諒,二是和猴崽子死槓到底,用前途腦袋和猴崽子繼續做對——不過他在翰林院已經是衆矢之的,估計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麼做。這猴崽子的手腕,還真是非同一般的高啊。”盤算到這裡。魏忠賢不覺點了點頭,心說這猴崽子還不錯,最起碼是個吏部主事的料。
隨着天啓五年乙丑科會試事件的餘波逐漸消散,張大少爺還在忙着熟悉職務環境和佈置營救熊廷弼計劃的時候,閹黨和東林黨的殊死爭鬥又逐漸的浮出水面,先是身爲東林黨人的左僉都御史左光斗上本,彈劾魏忠賢的死黨錦衣衛都指揮僉事許顯純對東林黨人楊漣嚴刑逼供,濫用酷刑將楊漣折磨得遍體鱗傷,妄圖讓楊漣供認接受楊鎬和熊廷弼兩個前任遼東經略使賄賂,背上受賄罪名。所以左光斗強烈要求明熹宗嚴查此事,重新審理楊漣一案,並要求嚴辦許顯純及其幕後主使。
奏章遞上,楊漣案的幕後主使魏忠賢勃然大怒,當即採納走狗黃立極之計,藉口左光斗也接受了楊鎬和熊廷弼賄賂,把左光斗也關進了鎮撫司大牢,一同被下令逮捕的,還有已經罷官閒居的東林黨核心人物魏大中、周朝瑞、袁化中和顧大章四人, 罪名全都是接受楊鎬和熊廷弼賄賂。與此同時,趙南星、李若星、毛士龍、繆昌期、鄒維璉、夏之令、王之寀、李三才和惠世揚等許多東林黨官員也受到牽連,罷官的罷官。下獄的下獄,東林黨幾乎爲之一蹶不振。消息傳開後,朝野震動,再無一人敢於出面爲東林黨人說話,魏黨勢力如日中天,只有咱們的張大少爺叫苦不迭,趕緊帶上厚禮,連夜又去求見魏忠賢。
很不巧的是,張大少爺趕到魏忠賢家的時候,魏忠賢正好不在家中——明熹宗朱由校病了,魏忠賢和客氏商量好了通宵侍侯在他旁邊,今天晚上也不會回來。還好,魏忠賢的兩個心腹崔呈秀和楊六奇正好府裡署理公文,還有建議魏忠賢利用熊廷弼收拾東林黨人的禮部侍郎黃立極也正好魏忠賢家裡,張大少爺大喜過望,趕緊提出求見,楊六奇和崔呈秀等人允之。
“中正兄啊,今天九千歲下令捉拿左光斗,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們。”見面行禮時,魏忠賢手下的頭號智囊崔呈秀便陰笑着向張大少爺打招呼道:“六奇兄還不相信,和我賭了五十兩銀子,託你的福,今天我可小賺了一筆了。”
“噢,是嗎?”張大少爺臉上陪笑問道。楊六奇把手一揮,佯裝生氣的說道:“沒錯,我是和崔大人打賭了!都怪你,害我這個當六哥的輸了五十兩紋銀,這筆錢得你出。”
“好說,好說。六哥輸錢小弟是買單的。”張大少爺笑着一口答應,又把隨身帶來的禮盒打開,露出滿滿一箱的金葉子,一邊數着一邊念道:“一兩黃金抵八十兩紋銀,一片金葉子重二錢,價值十六兩,四片金葉子值六十四兩。崔大人,請拿好,這是我替六哥付給你的,不用找了。”
“探花郎,錢不少嘛。”崔呈秀、楊六奇和黃立極三人眼睛放光,盯着那口八寸見方的禮盒幾乎流出口水。張大少爺苦笑,解釋道:“沒辦法,要給未來老泰山活動關節,只好求家裡老爺子又送了一些銀子過來,臨清張家的大半個家底,都快被我這個敗家子給敗光了。”
“探花郎定親了?是那個大戶人家的姑娘?”黃立極驚訝問道。沒等張大少爺說話,崔呈秀和楊六奇已經異口同聲的答道:“你認識,就是今天你說向左光鬥行賄的兩位遼東經略使之一。”
“楊鎬?還是熊廷弼?”黃立極大吃一驚,立即也就明白了張大少爺今天晚上拜訪魏忠賢的原因。張大少爺苦笑說道:“黃大人明鑑,下官的未來老泰山,正是熊廷弼熊公。”
張大少爺竟然公開自己和熊廷弼的關係,黃立極難免又是一驚。可是黃立極又看到崔呈秀和楊六奇都是面帶笑容,還以爲魏忠賢也知道這件事,趕緊解釋道:“探花郎,我事前確實不知道你和熊廷弼的關係,更不知道你已經和熊廷弼的女兒定了親事。不過熊廷弼一案,罪證確鑿,他向楊漣和左光斗這些東林奸黨行賄,也是九千歲他老人家點頭認定了的罪行,絕不是我故意栽贓。”
“黃大人誤會了,下官今天來求見乾爹,也絕對不是來爲熊廷弼喊冤翻案。”張大少爺搖搖頭。又把裝滿黃金的箱子往崔呈秀、楊六奇和黃立極面前一推,微笑說道:“兄弟我不給熊廷弼伸冤,更不給他翻案,只求六哥和黃大人、崔大人幫個小忙,免了熊廷弼的死罪,只要保住了他的腦袋,下官定然還有一份重謝。”
張大少爺這次可以說是下了血本了,箱子裡兩百兩黃金,摺合成紋銀就是一萬六千兩,這個數目即便是放在魏忠賢面前,魏忠賢不可能不爲之動心,更何況家產錢財遠不如魏忠賢的崔呈秀、楊六奇和黃立極?所以三個人盯着箱子,各自都惡狠狠嚥了一口口水,心中迅速開始盤算,良久後,崔呈秀才咳嗽一聲說道:“張兄弟,不是我們不幫你,只是熊廷弼一案現在已經是箭在弦上,熊廷弼不死不行了。”
“爲什麼?請兩位大人和六哥指點。”張大少爺追問道。崔呈秀、楊六奇和黃立極三人互相對視一眼,猶豫着有些不敢回答。張大少爺察言觀色,便一咬牙豎起一根食指,沉聲說道:“兩位大人,楊六哥,只要保住了熊廷弼的腦袋,事後小弟再孝敬你們每人一萬兩銀子!”
“一萬兩?!”崔呈秀三人都先是一驚,繼而心中暗喜,又彼此交換一個眼色,最後才由楊六奇說道:“張兄弟,既然你鐵了心要保住熊廷弼的腦袋,那我拼着挨老泰山一頓罵,就告訴你實話吧。老泰山這次讓黃大人彈劾左光斗一夥東林奸黨,用的就是楊鎬和熊廷弼向他們行賄的罪名,熊廷弼如果不死,又拒不承認自己向楊漣、左光斗行賄,老泰山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原來魏大娘爺用熊廷弼栽贓楊漣左光斗,又怕熊廷弼公開真相,所以急着殺人滅口。”張大少爺總算明白了其中蹊蹺。又生出了一個念頭,“那我能不能說服熊廷弼投靠魏忠賢?幫魏忠賢坑死楊漣和左光斗一夥人?太陽,肯定不行,從熊兆珪和熊瑚身上就可以看得出來,熊廷弼應該不是那樣的人,不會做這種遺臭萬年的事。而且將來魏忠賢一旦倒臺,熊廷弼就更要倒黴了。”盤算了許久,張大少爺忽然心中一動,忙問道:“六哥,那麼讓楊鎬獨抗賄賂罪名如何?你們幫忙在乾爹面前說一說,讓楊鎬一個人抗起向楊漣、左光斗行賄的罪名,不要再把熊廷弼牽扯進來了。”
“讓楊鎬給熊廷弼當替死鬼?”楊六奇沉吟道:“這倒算是一個辦法,可光靠楊鎬一個人就拖楊漣和左光斗一大幫東林奸黨官員下水,分量恐怕不足……。”
“還有王化貞和汪文言啊。”張大少爺又給熊廷弼拉來兩個替死鬼當擋箭牌,“讓他們兩個也背上賄賂楊漣、左光斗一夥東林奸黨的罪名,分量不就足夠了?”
“王化貞?”被張大少爺一提醒,楊六奇才猛然想起一事——因爲就在前不久,王化貞曾經親口許諾,孝敬自己的岳父魏忠賢三萬兩銀子,只求岳父免他一死,讓熊廷弼給他當替死鬼,期限就在這個月內,可現在三月份已經只剩下三天時間了,王化貞的家人還沒有把銀子送來,如果超過這個期限銀子還是沒有送到,老岳父必然大怒,說不定還真會同意用王化貞給熊廷弼當替死鬼的主意。想到這裡,楊六奇點頭說道:“好吧,我們儘量試一試,三天後,你過來聽準信。”
“三天?爲什麼要等三天?”張大少爺驚訝問道。不知真相的崔呈秀和黃立極也非常奇怪,都是轉頭去看楊六奇,楊六奇卻搖頭說道:“不要問原因,總之三天以後,說不定你的老岳父就會有一線生機了。”話雖如此,唯一明白內幕的楊六奇並不知道的是,王化貞家裡,是無論如何都拿不出這筆銀子了——因爲那筆銀子其中的一部分,還有熊廷弼死對頭楊淵準備用來救侄子楊鎬和坑熊廷弼的銀子的一部分,現在其實就放在楊六奇和張大少爺面前的木盒子裡,只是張大少爺和楊六奇都不知道這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