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所周知,咱們的張大少爺是一個說得出來做得出來的狠毒角色,放出狠話來說建奴不出營決戰,自己就要天天去建奴大營門前砸場子,結果到了第二天、也就大明天啓十年十月十三這天,張大少爺還真領着一大幫子幫兇走狗來建奴大營門前鬧事了。而且更狠更毒的是,張大少爺這次還讓明軍士兵吶喊口號,直接把明軍李自成和張獻忠部隊已經衝進建奴腹地殺人放火的消息給抖了出來,威脅說如果建奴如果再不出來和自己決戰,那麼自己就將命令李自成和張獻忠在遼東再製造十個盛京大屠殺,把建奴士兵將領的父母妻兒殺個精光,把他們家人的頭皮剝下來做防寒皮鞋!結果這麼一來,建奴大營裡立即就熱鬧開了…………
“主子,主子,蠻子軍隊又偷襲我們後方了,是不是真的?”無數的建奴士兵涌到各自的將領面前,膽戰心驚的向自己的主子打聽消息,“主子,蠻子軍隊打到什麼地方了?”“主子,這個消息不會是真的吧?”“主子,大汗知不知道這件事?”“主子,我們的家人沒有事吧?”
類似的問題林林總總,鋪天蓋地的撲向建奴基層中級將領,緊張之下,不少建奴士兵乾脆連大敵當前的危險都忘記了,紛紛脫離崗位四處打聽消息——沒辦法,五年前張大少爺在盛京製造那一幕實在太恐怖了,其餘波至今未散,每當建奴將士回想起盛京城裡那驚人的悽慘場景,仍然是心有餘悸,現在張大少爺故技重施,又重新放出兩支如狼似虎的大明軍隊殺進遼東,再次對建奴將士的父母妻兒舉起屠刀,建奴士兵們再不心驚膽戰就真的不是娘生爹養的了。而建奴的將領們則滿頭大汗,一邊要忙着揮舞馬鞭抽打脫離崗位的士兵重整軍紀,一邊則要苦口婆心的解釋,“不要聽蠻子的鬼話,張好古蠻子最喜歡的就是造謠生非,我們的後方很安全,十分安全。”
解釋歸解釋,但大部分建奴將領還是十分心虛,拿不準明軍士兵在營外呼喊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也無比擔心的身在後方的妻兒老小安全,只是職責所在,這纔不得不強作鎮定敷衍部下,以免軍心士氣崩潰,只有少部分參領級別的建奴將領纔有資格跑到旗主面前,悄悄打聽這件事情的真假。而鬧騰了小半個時辰後,已經被內定爲建奴太子的皇太極這才走出建奴大帳,向建奴士兵將領宣佈情況,“大金的將士們,不要聽信蠻子的謠言!我們留守後方的四王爺,今天早上又送來奏報,說我們後方安全無比,毛文龍蠻子企圖攻打鐵嶺,結果船還沒靠岸,就已經被我們的鑲紅旗給打退了!我們在後方的妻兒老小,都十分平安!”
叫喊着,皇太極還出示了一封雅爾哈齊送來的所謂奏報,藉以安定軍心。還別說,皇太極採納范文程的建議派出傳令兵到各營各隊宣佈這個消息後,建奴大營騷動的軍心還真平息了不少,大部分建奴將士信以爲真,士氣也重新高昂起來。乘着這個機會,皇太極又乘機散佈張大少爺重病將死的消息,當衆宣佈建奴的下一步戰略,那就是死守待變,等張大少爺這個變態魔王掛了再去找囂張跋扈的明軍算帳,結果也正如努兒哈赤所料,對張大少爺怕到了骨子裡的建奴將士聽到這個消息後,立時歡聲雷動,士氣大振,強烈要求出戰教訓營外明軍的聲音也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畢竟,建奴的本質就是欺軟怕硬,能不惹張大少爺這個從來沒打過敗仗的怪物當然更好。
攻心戰的較量還在繼續,正當努兒哈赤父子爲他們的鼓舞士氣妙計得手而暗暗歡喜的時候,張大少爺佈置在建奴大營裡的內線阿敏也開始動手了,指使四五千名只聽令於己的鑲藍旗建奴士兵散佈小道消息,暗中把雅爾哈齊信使被明軍斥候抓獲的事情公諸於衆,也把努兒哈赤父子故意隱瞞後方告急的真相給捅破,並且栽贓嫁禍說是皇太極力勸努兒哈赤封鎖消息,努兒哈赤這才決定欺瞞全軍將士。這麼一來,暗中傳遞的小道消息公信力雖然不足,但也讓不少建奴將士將信將疑,軍心重新開始動搖。對此,負責建奴大營防衛的建奴攝政貝勒代善雖然有所察覺,可是爲了打擊政敵皇太極,代善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佯做不知,錯過了制止謠言蔓延的最好機會。
散佈了一通動搖建奴軍心的消息,到了午時過後,張大少爺照例指揮明軍對建奴大營發起了一次強攻,並且汲取上一次強攻的教訓,讓屠奴軍掩護炮隊上前,利用膛線火槍和火炮的射程優勢轟擊建奴大營,建奴這邊則利用連夜修建的麻袋土壘死守頑抗,抵擋明軍攻勢,同時拿出手中僅有的十幾門山寨紅夷大炮積極還擊,與明軍展開激烈炮戰。直至火炮對轟到天色微黑,雙方各自傷亡一百餘人,張大少爺這才鳴金,罵罵咧咧的收兵回營。
其後的三天時間裡,兵力處於劣勢的明軍始終一直佔據主攻,把數倍於己的建奴大軍堵在大營裡狂揍,又是打炮又是嘲罵,還派出使者打着白旗進到建奴大營臭罵努兒哈赤父子的祖宗十八代,千方百計激怒建奴,誘使建奴出營決戰;建奴這邊則是以不變以萬變,不管明軍罵得多麼難聽,就是象縮頭烏龜一樣躲在有着工事保護的大營裡死活不出頭,明軍使者罵上門來也是笑臉相迎,強忍怒氣給明軍使者奉茶送水,只有等明軍殺上門來,這才依託工事嚴防死守,拼命抵擋。這麼一來,在這個火器重炮還很原始的時代,兵力並不佔優勢的明軍還真拿工事完善的建奴大營無可奈何,建奴這邊也是感覺無比窩囊,只盼有朝一日一雪前恥,出出這兩天遭受的窩囊氣。
十月十六下午,眼看天色將黑,再次攻營無果的明軍終於敲響了收兵銅鑼,建奴大營中正在歡聲雷動時,事態又發生了一點變化,一隊明軍士兵打着白旗押着一個建奴信使來到建奴門前,那建奴信使剛到門前就哭喊道:“弟兄們,我是雅爾哈齊王爺派來的第三個求援信使,我們後方危險了啊,大明軍隊已經打到析木城了,殺了我們無數的大金將士家眷!四王爺兩次向大汗求援,大汗都沒派援軍回去,這次四王爺又派我來,就是要告訴大汗,如果再不派援軍回去,就連海州和東京(遼陽)都要危險了啊!”
兩軍交戰之際巡哨斥候攔截俘獲到敵人信使的機率很低,能不能得手基本上是靠運氣,而張大少爺在戰場上運氣一向一般,所以這個建奴信使當然是假的,真正身份其實是先前被俘的莽古爾泰女婿瑣諾木部下,爲了活命和被明軍收買纔到建奴大營門前散佈謠言。不過天色昏暗,建奴士兵將領無法看清這個信使容貌,加上先前的謠言鋪墊和事有前例,所以就連努兒哈赤父子都信以爲真,認爲是自己們過於倒黴,又被明軍斥候抓到了雅爾哈齊的信使,導致一時之間臉色難看無比,很是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覺,而普通的建奴士兵和建奴基層將領聽到這個消息後,一下子就證實了先前軍中秘密流傳的謠言,軍心士氣難免動搖低落下去。
“狗建奴,聽到沒有?”帶隊的明軍百戶趾高氣昂的喊道:“你們都被野豬皮老建奴騙了,我們大明的軍隊已經殺到你們的海州了,你們聰明的話,就趕快逃回去救你們的老婆孩子,還有你們老不死的老爹老孃!否則的話,我們大明的軍隊就要把你們的爹孃兒子殺光了,至於你們的老婆和女兒,也要給我們大明將士暖被窩了!”
回答明軍百戶的,當然是建奴鋪天蓋地的羽箭炮彈,但明軍目的已經達到,自然也很快大笑着從建奴門前撤走,返回主力陣中一起回營。而建奴這邊可就熱鬧了,不管努兒哈赤父子如何闢謠解釋,宣稱明軍抓來的信使其實只是一個冒牌貨——其實也真是這樣,可建奴士兵還是不敢完全相信,各種各樣的謠言在軍中大行其道,甚至還有明軍奇兵已經打到赫圖阿拉的誇張傳聞,雖然這個說法明顯過於誇張,但是早已經被嚇成了驚弓之鳥的建奴士兵還是有不少人相信,士氣低落幾近極點。
在軍營裡對着無數將士說幹了口舌都收效不大,奉命出面闢謠的代善、巴布海和賴慕布三兄弟只得垂頭喪氣的回到大帳交令,準備重新商量對策。不過當代善三兄弟剛剛進到大帳時,寧遠那邊又用信鴿送來了一道急報,努兒哈赤也暫時沒有理會代善三兄弟的事,把注意力轉移到寧遠戰事的進展上。
“阿瑪,袁崇煥那個蠻子還真有一手。”看完寧遠戰報,皇太極微笑着對努兒哈赤說道:“寧遠的三座炮臺被孫傳庭蠻子挖地道埋火藥炸燬了兩座後,袁崇煥蠻子又日夜加班趕修了兩座新炮臺,並以此擋住了孫傳庭蠻子的六次攻城,今天孫傳庭蠻子第七次攻城,又被寧遠軍隊打退了。袁崇煥現在對擋住孫傳庭蠻子倒是充滿了信心,惟獨就是擔心熊廷弼蠻子的軍隊也加入寧遠戰場,所以希望我們儘快打敗張好古小蠻子,南下寧遠解圍,或者讓我們用水軍給他送一支援軍過去,這樣他纔有把握長期守住寧遠。”
“袁崇煥蠻子的話不能信,信他的準得吃虧!”努兒哈赤武斷的一揮手,又冷笑道:“不過這個蠻子竟然一直守住了寧遠,這點倒有些讓我驚喜,本來我還以爲,袁崇煥這個笨蛋能在孫傳庭蠻子面前挺過二十天就很了不起了,想不到他不僅挺住了將近一個月,還替我們變相牽制住了大量的蠻子軍隊,看來這個狗奴才也還多少有點用處。”
“確實,以袁崇煥那點打仗的本事,能守住這麼時間算是很了不起了。”皇太極點了點頭深有同感,又欣慰的說道:“如今看來,戰場的形勢正在慢慢轉向對於我們有利了,如果袁崇煥能夠把寧遠堅守到張好古小蠻子病死,那麼熊廷弼老蠻子即便接過只指揮權,臨陣換帥在指揮上也會出現很多問題和隱患,那我們又把戰場上不利形勢徹底扭轉過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永遠不要輕視你的敵人,熊廷弼老蠻子也不是那麼好對付。”努兒哈赤教訓兒子一句,又皺眉說道:“最起碼,我們現在的形勢也非常不妙,雅爾哈齊那個笨蛋派來的信使竟然比他還笨,接連兩次被蠻子斥候俘虜,蠻子軍隊偷襲我們後方的消息也很難繼續瞞下去了,再這麼下去,如果時間久了,只怕我們的軍心和士氣就要徹底垮了。”說到這,努兒哈赤終於想起代善三兄弟的存在,這才指着代善問道:“老二,你帶着人去闢謠,效果怎麼樣?”
“兒臣無能,效果好象不大。”代善無可奈何的說道:“將領和士兵們只是不敢當面反駁,可是在私底下,謠言傳播得非常厲害,不是說蠻子軍隊已經打下海州就是已經拿下東京的,更誇張的是,還有謠言說蠻子的軍隊已經打進赫圖阿拉了——這些蠢貨也不想想,這麼點時間,蠻子軍隊就是全部插上翅膀也沒這麼快吧。”
“謠言氾濫得這麼厲害,背後肯定有內奸作亂。”努兒哈赤平靜的說道:“都是那些軍隊散播謠言,你查到沒有?”
代善心頭一顫,知道阿敏搞的那些小動作肯定已經被努兒哈赤查出一些蛛絲馬跡了,可又不敢承認,只能硬着頭皮答道:“回阿瑪,兒臣並沒有發現有人故意煽風點火,散播謠言。”
“真是這樣嗎?”努兒哈赤冷笑起來,向范文程勾勾手指,命令道:“范文程,告訴你的二主子,你在軍營裡都查出了一些什麼?”
“扎!”范文程瀟灑的打一個千兒,郎聲說道:“回大汗,回二主子,奴才近日來明察暗訪,發現這次軍營裡故意散播謠言的將領士兵主要來自鑲藍旗,正紅旗也有不少主子參與了散播謠言,而且他們除了散播蠻子軍隊已經殺進遼東的謠言之外,他們還散佈了許多對四貝勒極爲不利的謠言,幾乎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四貝勒身上,竟然還有人說,四貝勒如果真的繼承了大金皇帝之位,那麼大金國就徹底完了,大金的每一個臣民都會死無葬身之地!也只有讓大貝勒繼位,這才能挽救大金!”
“有證據嗎?”努兒哈赤故意不去看代善已經漲成豬肝的臉色,微笑說道:“狗奴才,口說無憑,你要是拿不出證據,我可要治你的以下犯上之罪。”
“回大汗,奴才當然有證據。”范文程鼻樑都已經被打扁了的臉上盡是得意笑容,從懷中掏出厚厚一疊名單,雙膝跪下,獨手高舉過頭,大聲說道:“這是奴才和奴才的奴才們,暗中記錄的散播謠言的鑲藍旗、正紅旗將領士兵名單,請大汗一一查證,倘若有一人出自奴才虛構,請大汗即刻治奴才的誣陷之罪!將奴才千刀萬剮,凌遲處死!”
“不要給我,給你的二主子。”努兒哈赤一揮手,故意說道:“代善,這事就交給你去查了,查出來該怎麼治罪,就怎麼治罪!”范文程也膝行至代善面前,將名單舉過頭頂,恭敬說道:“二主子,請你收下。”
面對努兒哈赤的敲山震虎,代善的臉上當然是青一陣白一陣,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遲疑了許久才接過名單,答應努兒哈赤的命令。努兒哈赤又彷彿很隨意的說道:“老二,你的心思我明白,可我的心思你明白不?這些年來,你和老八在各方面的差距,你自己真的沒看清楚嗎?而且老八天性仁厚,心胸開闊,由他繼位,對你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碼將來你一個王爺的榮華富貴是怎麼都跑不掉的,明白不?”
“兒臣……明白。”代善花了好大力氣,好不容易纔從喉嚨裡擠出這四個字。努兒哈赤又指指滿臉謙虛的皇太極,嚴肅說道:“本來這些天的事,我是很想重重收拾你一次的,可是老八爲你求情,我才決定原諒你一次,也給你一個機會,去把這件事辦好了,過去的事我就不追究了。至於阿敏,正藍旗和鑲藍旗合併重新編制的事,你得抓緊,就算他沒有背叛我們投靠蠻子,可是這些天來他的所作所爲,也已經證明了他是一個居心叵測的宵小之輩,這樣的人,不能再留了,等收編了他的軍隊,收回了他的兵權,也就該送他去見他的阿瑪了。所以你也別和他走得太近了,聽到沒有?”
“兒臣,聽到了。”代善臉色青白變幻,半晌才艱難的說道:“請阿瑪放心,兒臣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很好,你去做該做的事吧。”努兒哈赤揮揮手,代善打千答應,腳步沉重的回身離開,走出帳時,代善隱約又聽到努兒哈赤說了這麼一句,“……這是給他的最後一機會,他要是再讓我失望……。”聽到這話,代善頓時象是蒼老了十歲一般,差點就癱在了地上。
“阿瑪,阿瑪。”腳步踉蹌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回到了自己的將帳,躺在將帳裡絕望的盤算許久,代善忽然聽到第四個兒子瓦克達的聲音,而且瓦克達的聲音裡夾含的語氣還非常驚惶,就好象大難已經臨頭一樣,心情正在極度不好的代善不由怒喝道:“喊什麼喊?老子還沒死!”
“阿瑪,大事不好了!”瓦克達跌跌撞撞的衝到代善面前,抹着臉上的汗水趕走將帳裡的所有代善親兵,從懷裡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顫抖着說道:“阿瑪,快看看吧,大哥(嶽託)剛剛派人從朝鮮義州送來的,一路上跑死了兩匹最好的駿馬,因爲事情太大,所以大哥派來的人不敢直接送去交給爺爺,指名道姓一定要先交給你。”
“什麼大事?”大文盲代善不耐煩的喝問道。而瓦克達接下來壓低聲音說的兩句話,一下子就讓代善直挺挺的跳了起來,如墜冰窖,差點當場嚇暈過去。一把扶住瓦克達站穩後,代善趕緊也是壓低聲音問道:“事情確定沒有?會不會又是張好古小蠻子的離間計?”
“千真萬確!”瓦克達絕望的低聲說道:“這個信封裡,裝的就是二堂伯把堂妹雅利奇嫁給張好古的婚書,寫得有雅利奇和張好古小蠻子的生辰八字,另外還有二堂伯和宋獻策蠻子的親筆畫押!這東西如果交給爺爺,那二堂伯就完了,我們家也完了!”
“阿敏,你這個應該被千刀萬剮凌遲處死的狗叛徒!”代善差點氣瘋過去,壓低聲音血紅着眼嘶吼道:“你的女兒如果真的嫁不出去,嫁給我都行,怎麼偏偏要嫁給張好古那個小蠻子?虧我還在阿瑪面前給你做了擔保,擔保你不是被蠻子收買的叛徒,這一次,我真是要被給你害死了!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