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日,戶科都給事中李浩然上疏:山東湖廣久旱不雨,各地官吏請發倉米賑濟饑民,然臣多次訪查得知,約有六成賑濟之銀或糧食被層層貪污吞併,望聖上下旨嚴查!
七月十八日,吏科都給事中莊立羣奏報:湖廣山東因四十一年歉收,倉存不足,賑濟出現失誤,實屬無奈,然據查,四十二年福建水患,內閣調湖廣倉存之糧賑濟福建,由此觀之,賑濟不足,事出有因,而去歲福建之水患,卻解湖廣之糧賑濟,委實古怪,箇中實情,懇請陛下下旨查實!
第一次交鋒開始了。
其實這些內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態勢,那就是我看你不爽了,得整整你,正好現在又這麼一個機會,不往死裡下手,太對不起自己的身份了。
至於是不是誣陷,那沒關係,到時候一句“風聞奏事”就能解決全部的問題,言官是什麼呀,言官就是幹這個的呀!而且說得還有鼻子有眼,還有不少的證據,也不全是空穴來風,誰能怎麼地?
對於這些玩意兒,李浩然確實很不爽,也很不適應,太噁心了,地方受災,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平息地方,救濟百姓,反而是以此爲突破口攻訐政敵,這幫子人都是什麼玩意兒啊!莊立羣現在也不好受,不過只得捏鼻子認了,而且私下裡也和李浩然相互勉勵,認爲小不忍則亂大謀,權且看看吧。
對於東林黨來說,儘管李浩然是個小卒子,不過確實很不錯,能夠深刻的體會到東林的“真諦與精神”,是很難能可貴的,本來以前李浩然就和太子保持着一定的關係,現在更是委身投靠,這不,剛“入黨”就納了一份投名狀,山東湖廣,可不就是那幫人的老窩麼?嗯,這個“小弟”大有前途,一來就找準了地方,很是有趣,很是有趣呀!
只是順天府丞崔興思有些奇怪,儘管李浩然聲名不顯,但是他還是有些瞭解的,在崔興思任北直隸巡按御史的時候,就和李浩然大過交道,知道李浩然很不喜歡這朝堂之上的黨爭,卻不知爲何投身自己所在的東林呢?幸好李浩然是個小卒子,還沒有多少人來搭理他,要不然可就露餡了,因爲稍稍一查,不僅知道李浩然平日的一些言論,更關鍵的是,還會知道李浩然本是湖廣黃州府人士(就是死掉的那個,不是現在的主角哈),和一些湖廣籍的官員也多有來往,到時候李浩然就啥也說不清了。
難道自己也要學那個著名的東林黨人士與反東林黨人士?李浩然有些心虛的想到。
莊立羣這邊情況也差不多,不過莊立羣的父親與熊廷弼是故交,雖然熊廷弼現在不在朝中,不過他也算是老牌的楚黨了,所以莊立羣在裡面還算是如魚得水。
嘴仗打得差不多了,至少看上去是這樣,兩派新起的小將表現的很不錯,初步的信任已經獲得了,特別是李浩然,現在他別的什麼沒有,就是有錢,有新鮮的玩意兒,在東林黨內上躥下跳,很快就混了個臉兒熟,私下裡,李浩然卻與莊立羣商議道,是時候了,咱們應該做點什麼了。
九月初三,吏科右給事中莊立羣上疏:君子羣而不黨,聖人之訓,然大明朝廷之上,袞袞諸公,以結黨爲能事,如此而往,恐天下難安,如今的朝堂,除少數(就是楚黨那幾位大佬)尚能爲聖上分憂,爲百姓請命外,多是竊據廟堂的倖進小人,多是尸位素餐的無能官吏,多是......
莊立羣這下惹火了不少人,可以說是犯了衆怒,不過很多人都是經歷了太多的風風雨雨,對於這種博世人眼球的把戲見得多了,也有了解決的辦法,那就是不搭理,只要不搭理,獨角戲唱不下去,自然而然的他就會偃旗息鼓了。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的是,居然也有人接招,那就是戶科給事中李浩然與戶科給事中餘溫茂。現在戶科的言官有四人,李浩然也就和這個餘溫茂關係不錯,而且餘溫茂也是個敢說話的主兒,敢把人往死了得罪,拉上他墊背正好。
李浩然反駁道:“莊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這朝堂之上,只有你是爲國爲民的嗎?說我們是尸位素餐,那麼敢問閣下,可清楚這大明天下,有田地幾何,稅賦如何,各處倉存如何,京城糧耗幾何,如何調度?
這些你都不知道,怎麼敢說我們是尸位素餐?
反觀閣下,甫中進士,即被授予給事中之任,卻不知庶務,不分五穀,不同人事,如此作爲,難道稱不上尸位素餐麼?
前次你含沙射影,攻訐前任首輔葉大人,說他爲一己之私,調動湖廣之糧入閩賑濟災民,實在是謬之謬矣,你可知從湖廣至福建路途幾何?爲何沒有從鄰近的浙江江西調糧,卻捨近求遠?
那麼我來告訴你,不錯,是有不少的湖廣倉存被調往福建了,不過那不是去賑濟災民,而是被販賣海外,至於行此事之人,恰恰是......”
“夠了!!!”有人實在是受不了了,不是受不了這些言論,在百官看來,言官就是一羣瘋狗,逮誰咬誰,誰也不太在意,主要是今天這場合不對。
除了七月調停“梃擊案”臨朝之外,聖上已經好多年沒有上朝了,不過禮不可廢,百官每日還是要按照規矩準時上朝,等上一時半會兒,要是沒有內官來通知,那就可以走了。要說現在挺奇怪,以前是凡是皇帝有事或者身體有恙纔會遣內官通知百官免朝,而現在是凡是沒有內官來通知,那就是聖上不上朝了,可見宮裡的那位爺確實夠可以的。
所以,就在大夥兒裝模作樣的站了一會兒準備撤的時候,莊立羣開始喋喋不休了。
其實有啥奏疏直接遞交內閣就行了,可是這位莊立羣大人卻偏偏要在朝堂之上裝作皇帝就坐在他的龍椅上一樣,先是向那個龍椅行了禮,莊立羣開始闡述起自己的奏疏,大夥兒只得忍,因爲這會兒相當於是在議事,誰也不能走,要走那可就是失禮失職了。
好不容易捱到莊立羣說完,大家都打算沉默以對,過一會兒就走人完事兒,誰知道好死不死的,有人卻跳出來反駁了,大夥兒心中把這倆活寶罵了個遍,卻依舊要聽李浩然的長篇大論。